《他不是我》张多

6、顶替

　　眼见周朗开着那辆低调的比亚迪尾灯消失在停车场的拐角处，陈烨也随即朝着相同方向离去。
　　与想象中的重逢不同，周逸看起来没太大的变化，周身增添了一丝成熟的味道。除了初见自己脸上出现的错愕表情，否认认识自己的慌张外，在接下来的会议上，周逸对待自己如同陌生人一般，或是对待“哥夫”的态度，让陈烨心中有一股无名火，盯着周逸，不由地咬紧了下后槽牙。
　　周逸无法忽视那道目光，每每望过来，烙在皮肤的的触感滚烫又清晰。会议的内容他没有在意，甚至周朗给自己安排的职位和任务都没听进去，和陈烨呆在一处地方的每一份每一秒他都觉得异常难熬，如坐针毡地坐了两个小时，会议终于结束了。
　　周逸以最快速度一溜烟地跑到周朗的会议室，仿佛有陈烨在的地方就没有氧气，让人感到窒息。
　　“计划照常进行。”周朗望着周逸的背影，开口道。
　　陈烨：“嗯。”
　　周朗听到陈烨的答复后，“麻烦陈总专门跑这一趟，我还有事处理，恕不远送。”随即叫来助理林浩，让他送下陈烨。
　　周朗推开办公室的门，一眼就看到周逸肩膀抖了一下，于是贴心地开口道：“刚才会议上你肯定没认真听，接下来你要当我助理，从明天开始和我一起来公司上班。”
　　周朗路过坐在沙发上的周逸，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随后坐在周逸对面。
　　看到周逸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周朗忍不住嘴角上扬了下，然后就听到对面眼泪汪汪的控诉：“我今天才落地，时差还没倒过来呢，况且公司不是哥哥一直在管理吗？”
　　“最近因为结婚的事宜太多，有些忙不过来，你就帮哥哥一个月，可不可以？”周朗退一步商量道。
　　周逸看着周朗满怀期待和宠溺的眼神，无法拒绝，似乎不情不愿地答应道：“好吧好吧，但只有一个月哦，我工作室后续可能会很忙，顾不过来的。”
　　“好~就一个月，都听你的。”
　　自从上次遇到周朗已经过去半个月了，这半个月里周逸跟着哥哥从早到晚开不完的会，出不完的差，像个陀连轴转，每次想停下，又被周朗“抽”一下，继续转。飞机刚落地，睡意彻底褪去的时候已经在办公室开了半小时会。快节奏的生活，忙碌的工作充斥在周逸的大脑，让他无暇再想起陈烨的事情，甚至在听到周朗安排结婚事务的时候，内心毫无波澜。
　　果然人在累成狗的时候是没工夫想东想西的，什么情啊爱啊，都不如在家休息睡一觉的诱惑大。
　　如果沈煜不打电话过来，周逸都快要忘记工作室的事情了。
　　“小逸，工作室这边忙不过来，你哥的忙帮完了没？”沈煜低沉的声音从电话听筒那传来。
　　“煜哥，之前和你知会过的，还有半个月时间才忙完。要是忙不过来的话，我出钱招人，你看怎么样？”周逸商量道。
　　“还有半个月啊。”
　　“行，我知道了。”
　　“对了，再替我和你哥说一声新婚快乐。”沈煜用平淡的语气补充道。
　　周逸条件反射似的回应，挂了电话才奇怪煜哥怎么知道，还没细想就被突如其来的消息打断。
　　林特助衣服像是从某个车祸现场赶过来，血染半身，灰头土脸，踉踉跄跄地推开门，急忙吼道：“小周总不好了，周总出车祸了。现在在ICU抢救，周董事长让我赶过来接你去医院！快！!”
　　听到这消息的瞬间，周逸只觉太阳穴“突”地一跳，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头顶。眼前先是发黑，随即漫开一片血红的雾，耳朵里尖锐的嗡鸣盖过了一切。四肢僵硬发麻，大脑无法思考任何东西。
　　等稍微缓过来一点劲，已经被林特助拉进去医院的车里。
　　直到见到ICU门口的父亲，周逸想找到靠山主心骨，走上前去抱着父亲默默流泪。
　　周董事长感觉肩膀湿湿的，安慰地摸了摸周逸的后脑勺，把一根不听话的呆毛压下去。过了一会，等周逸平静点才推开周逸，上下打量这个好久不见的小儿子。
　　“穿上这身西装可真像你哥哥，比上次在国外见你更成熟了，稳重了不少。”周父开口竟然是先对小儿子评价一番，对ICU里正在抢救的大儿子一副不闻不问的态度。
　　“哥哥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周逸没在意父亲的古怪态度，急迫地询问哥哥的情况。
　　“没什么大事，死不了。”
　　“听小林说车祸肇事人主要冲着迈巴赫去的，司机当场死亡，以为你哥也坐的是那辆车。你哥坐的后面的比亚迪，被波及到了而已。”周父稍稍解释道。
　　周逸不明白为什么哥哥放着豪车不开，非要开那辆比亚迪。他曾问过哥哥，但哥哥只是笑了笑，这刻周逸似乎懂了些。
　　周逸稍稍松了一口气，坐在椅子上，看着闪着红字手术中，一动不动。
　　过了两小时医生推着周朗出来，周逸连忙上前忙问：“医生，医生，我哥怎么样？”
　　“伤者深度昏迷，双侧瞳孔对光反射迟钝，需要上呼吸机，多巴胺维持血压。脑水肿高峰期在第3—7天，能不能醒就看这两周，希望家属做好准备。”医生平静道。
　　周逸发现自己又开始耳鸣了，脑子嗡嗡地响，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麻木地看向周父，声音嘶哑低沉质问：“不是说没什么大问题吗？为什么还会醒不过来？”
　　周父看着自己儿子的样子，欲言又止。
　　周逸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又没说出口，一副对父亲彻底失望的表情，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转身向周朗重症病房的方向走去。
　　看着眼前的哥哥躺在布满护栏的病床上，身上连着各式各样的线管，都冰冷地宣告着：那个曾经无所不能的周朗，如今只是一个需要24小时精密维护的、脆弱的生命体。
　　父亲不靠谱，就连那个让兄弟两个都爱上的陈烨此时也未曾出现。只有周逸和周朗两兄弟相依为命，像小时候一样。
　　刚传出车祸的消息，周氏集团的股票就开始下跌。周逸不敢想如果周朗昏迷不醒的消息传出去，周氏集团的股票是如何动荡，周氏集团是如何被董事会瓜分殆尽。
　　周逸回想起这半个月来，哥哥为了公司不分昼夜、马不停蹄地工作。他除了心疼哥哥，更担心哥哥的心血付诸东流。
　　父亲是指望不上了，陈烨又是外人，现在公司只能依靠自己了。
　　随即周逸叫来周特助，吩咐道：“放出消息，出车祸的是周朗的弟弟周逸。再过半个月放出周逸“去世”的消息。”
　　“是。”林特助脸色一动，似乎明白了什么，最后什么也没问就退下去安排了。
　　从接到哥哥车祸消息到他决定顶替哥哥身份，只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明明中午还在和哥哥在一起吃饭打趣。
　　世事无常。
　　为了不引起怀疑，周逸开始在林特助的帮助下模仿周朗的行事风格和说话习惯，习惯睡懒觉的周逸开始像哥哥一样，每天早早来到公司，坐到办公室里，处理堆积如山的文件，模仿哥哥的签名。
　　之前半个月做周朗助理时，周朗就让自己开始在各种文件上替哥哥签名。当时还想不明白哥哥让他做这件事的缘由，明明这些文件都已经看过了，难道连签名的时间都没有。
　　想到这里，周逸想起在做哥哥助理的这段时间，哥哥似乎有意无意地让两人风格，着装都趋于统一，让外界认不清两人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当时看似不起眼的动作，如今看来似乎别有深意。
　　面对董事会那些老谋深算的人，周逸强装镇定，用类似哥哥沉稳的声音回应着他们的质疑和询问。面上看着波澜不惊，殊不知周逸西装里的衬衫背后都有点汗透。
　　除了面对堆积如山的工作，精明的董事们，唯一能让周逸喘口气的只有有哥哥在的病床边，还有没有陈烨在的哥哥的别墅。
　　他像往常每天一样坐在周朗病床边，诉说着自己的辛苦，介绍公司的近况。白天戴着“周朗”的面具太久了，回归周逸这个身份后，话匣子一打开就止不住。
　　“哥哥，你快醒来吧！都快一周了，我演你好辛苦的~”周逸趴在周朗身侧，盯着周朗苍白的脸边抱怨边撒娇。
　　“你都不知道董事会那帮老东西……”周逸听到病房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立马直起身来，挺直腰板，戴回“周朗”的面具。
　　门被轻轻推开，陈烨走了进来。看到周逸坐在床边，他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缓步走到病床另一侧。周逸的心猛地一紧，原本挺直的脊背更僵硬了几分，假装镇定地继续看着周朗，不敢与陈烨对视。
　　陈烨的目光在周朗身上停留片刻，又转向周逸，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情绪。“他还是没有醒的迹象吗？”他轻声问道，声音低沉而沙哑。
　　周逸喉咙发紧，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嗯，医生说还得再等等。”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周朗，可心里却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
　　陈烨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只是慢慢地绕到周逸后面，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周朗。病房里的气氛变得异常压抑，只有仪器发出的轻微声响在空气中回荡。周逸不敢看向陈烨，目不转睛地盯着哥哥。
　　他感觉每一秒都无比漫长，不知道陈烨此刻在想什么，更害怕自己的伪装被识破。
　　过了许久，陈烨慢慢地弯下腰，搂了周逸的肩膀，拍了拍以示安抚。缓缓开口：“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你弟弟出车祸的时候我在外地出差，没办法赶过来陪在你身边，你不要怪我。”周逸心头一震，身体更加僵硬，背后好似化成实质的热气让人无法忽视，一条毒蛇也缠在自己肩膀上。他勉强笑了笑，学着周朗的口吻：“没关系的，我能理解。”
　　搂着肩膀手臂突然收紧了一下，周逸条件反射看向陈烨，对视的那一刻，他感觉到全身的伪装已经被看透，急忙收回视线，下了逐客令：“你如果很忙的话可以先去忙，小逸这边有我就好。”
　　病房里安静了不过两三秒，周逸却感觉过了半个世纪。
　　陈烨来病房不到三分钟，就要被赶出去，谁来都觉得莫名其妙。
　　但陈烨只放开手，直起身来，冷笑了一声，才开口道：“好，我先去忙了。”
　　就在他快要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住脚步，回头说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说。”
　　周逸微微一怔，随即点了点头。“好，谢谢你。”看着陈烨离去的背影，周逸心里五味杂陈。
　　等陈烨走后，周逸才缓缓松了口气，又趴在周朗床边，这次没有说话。
　　没想到陈烨去而复返，站在病房门口，一动不动盯着周逸，肯定道：“你不是周朗。”
　　周逸猝不及防地被这句话砸地眼前一黑，脑袋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