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青崖山鬼王的追妻之路》猫大虫

106、后会有期

　　两个小厮赶紧抬上一把古琴，花娘才弹了几下，那醉汉就不耐烦的挥手嚷道：“你这是什么哭丧曲？不会弹还敢要银子？老子当年在北疆听的可不是这个鬼调！”
　　花娘看那醉汉已经摇摇晃晃站立不稳，确是喝多了，也不想与他争辩，抱了琴就想走，哪知那醉汉越发猖狂，一个跟头翻上台来，几步走过去一把揪住花娘的衣服就要抢她手里的琴，花娘没想到他会如此蛮横，一时愣在那里，随即赶紧护住怀里的琴，眼睛一闭，心下一横，心想：罢了，最坏挨他两拳，这吃饭的家伙可是断然不能让他弄坏了…
　　说话间那醉汉突然一拳打在花娘脸上，还没等两边的人反应过来，花娘就被打翻在地，嘴角也渗出血来，可花娘双手还是死死的护着怀里的那把琴，醉汉夺琴不成，恼羞成怒，又轮起一拳正要砸下去，台下瞬间一阵惊呼…
　　正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个声音传来，那声音不大，却像是有穿透力似的：“这位不就是要听胡笳曲么？何必对姑娘动手失了风范，在下愿意代这位姑娘效劳……”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那少年肤色雪白，虽一身粗布衣裳却也难掩俊秀面容，只见他向台上的醉汉抱拳一笑，缓步走了过去…
　　“你会弹？”醉汉半睁着惺忪的眼睛问道
　　“试试！”众人还没看清，那少年就已经到了台上，他半蹲着一敛袖子，把手递给花娘，笑着道：“姑娘，这琴能否借在下一用？”
　　“韩大人，这不是…”二楼的王旭看着那少年睁大眼睛道…
　　“小鬼？”周子舒看着那少年的背影不禁脱口而出道…
　　台上那少年的确是小鬼没错，可是此刻的他却好像变了另外一个人一样，与他平时插科打诨，玩世不恭的样子完全不同，就连周子舒也不免暗暗吃惊…
　　那醉汉反手拉着花娘的衣领，依旧不依不饶，根本没把少年放在眼里，就在他又想对花娘发难时，只听“哎呦”一声，醉汉那只揪着花娘衣领的手腕不知何时正被少年攥在手里，说也奇怪，那少年脸色未变，明明不见他用力，可那醉汉的表情却瞬间难看，像是蛇被人抓了七寸，痛苦的扭动着…
　　“这位兄台，‘看花应是惜花人’ 你如此不斯文让在座的朋友如何看你？”少年似笑非笑的凑近他道，可一回身就马上用另一只手捂了鼻子，因为那醉汉呼出的味道实在是不怎么样！
　　经过这么一闹，醉汉的酒似乎也醒了大半，这时几个里面的‘龟公’也围了过来，这些个糙大汉平时面无表情就是给客人们端茶倒水，跑个腿，可如果一旦要是有嫖客敢闹事，这些人就相当于押司安保之类，个个也不是善类…
　　那醉汉明显有些怂了，可嘴上却依旧不肯表现出来，放横倔道：“好，老子今天姑且看你这小子到底会不会弹！”说罢就故意慢慢往台下退去…
　　“哦？那你倒是说说，我会弹怎的？不会弹又怎的？”少年抱肩看着他挑衅似的笑道…
　　本来认为这场热闹已经到此为止的看客们顿时又兴奋起来，台下又是一阵骚动，显然那醉汉没想到少年会有此一问，登时愣了一下，酒劲又上了头，他哪里肯在这种场合丢面子给一个给黄毛小子，于是梗着脖子闭眼嚷道：“你是想怎的？！”
　　少年微微一笑：“不如这样，我们打个赌，如我不会弹，我留下这锭金子！”说罢少年便从怀里掏出一个黄锃锃的元宝来，登时台下人群中暴发出一阵唏嘘，少年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又转头望着醉汉道“那我要是会弹呢？”
　　“你想怎样？！”醉汉看着眼前的少年不屑道
　　少年眼睛一亮，开玩笑似的道：“那我就要你方才打这姑娘的那一只手！”
　　众人听了这话又是一阵唏嘘，几乎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了少年身上，二楼的周子舒更是眼珠一动不动的盯着台上小鬼的一举一动…
　　“好！”醉汉明显有些底气不足，但是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上了，转念想想，他不信这个黄毛小子真会弹那种古曲，再者就算是他真会弹，自己就是赖了又能怎么，今日他是喝多了，那他也不信这毛头小子还真能拿他怎样？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少年说罢双手拿过花娘手里的古琴，轻轻放在琴架上，一掀常服下摆坐定，少年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琴弦，说也怪了，花娘那琴并不是什么特别名贵的珍品，平时姐妹们切磋技艺时也都用过，就是一般音色，可这琴到了这少年手中竟然好似绿绮，焦尾，琴声美妙竟如瑶台仙乐，高则苍幽凄楚，低则深沉哀怨，丝丝入云，美妙绝伦…
　　众人都听得呆住了，即使这‘兰香班’里琴技再好的姑娘也未曾有这样的技艺，‘绕梁三日’的曲子是没人听过的，不过周子舒觉得那曲子定当不能输了少年此时所弹，才算名副其实…
　　少年不急不缓，优雅从容，一曲下来，前半悠扬，后半苍凉，让人仿佛置身于胡马阴山的大漠之中，天似穹庐，牛羊满山，不觉中一曲已经结束，收尾时少年五指划拨琴弦如撕帛裂锦，台下已经听呆了一众看客先是沉默，之后才如梦初醒般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声…
　　那醉汉此刻已是醒了九层的酒，神志虽清醒脸色却极度难看，不用问也知道少年弹的这胡笳曲不仅是对了，而且是妙绝了…
　　小鬼看了一眼楼上的周子舒，微微一笑收了琴递给一旁花娘，起身对醉汉道：“大爷觉得如何？您听在下可有弹错的地方？”
　　醉汉登时满脸通红，一时语塞，支支吾吾竟不知该怎么回答，全然没有了刚才那股嚣张的气焰…
　　“那…刚才的赌注怎么说？”少年的脸上依旧带着笑意，可同时却透出一股煞气，就连那醉汉也被他这气势压的立在原地迈不开步子…
　　“什么，刚刚我不是和你这小鬼开玩笑的么？”醉汉磕磕巴巴道：“再说，再说，你方才好像也有几处错漏…”
　　“哦？是么？”少年逼近一步盯着醉汉通红的眼睛道：“你确定？”
　　“怎么…怎么不是，各位有谁听出来的？”醉汉明显底气不足，竟冲着台下的看客们寻求帮助，场面一度非常尴尬可笑…
　　台下众人窃窃私语，可是直到最后谁也没能说出少年这首曲子的哪怕一个错处…
　　“既然如此，那不如…”小鬼说着又走进了一步，醉汉此时已经完全清醒，眼睛直直的盯着小鬼摸向腰间的手，他的手也不觉按住了腰间的家伙…
　　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就连二楼的周子舒也不自觉的站起身来，屏息注视着台上的形式…
　　“等等！”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台下突然传来一个女声，众人寻着来声，看见一个漂亮女人正从人群中走出来，女人虽说是有了些年纪，可气质身材却是很好，一看就不是一般的寻常妇人…
　　“小公子，您这琴弹的好，您这模样生的更好…”
　　女人笑意盈盈的走上来道…
　　少年敛了凌厉的目光，羞涩一笑，下意识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过奖，过奖…”
　　那女人指着醉汉接着道：“这位好汉我认识，以前也是随王大人征战过北疆的，曾在战场上受了重伤，有生之年是再不能重返沙场了，王大人这一死，可能因为内心愤懑多喝了几杯才会如此，求小公子看在他曾也是为国效力的将士，就饶他这一回罢！”
　　那醉汉听女人这么一说，也乐得借坡下驴，斜着眼睛看了看小鬼，没再争辩什么…
　　说话的女人正是红袖招的主人，‘红姨’…
　　一个女人能在这鱼龙混杂的边陲地方做这样的生意，必然是要有些人脉和手段的，所以她说的话在这里还是有分量的…
　　小鬼虽然年纪不大，可是却机灵得很，听罢女人的一番话，小鬼故作释然的哈哈一笑道：“美人说的话，自然也是对的，不然我和这位也只是想开个玩笑，这里都是什么样的人物，在下哪来的胆子，怎么敢在这里造次？！”
　　醉汉一看眼前的少年果然外强中干，心里后悔方才没更强硬些，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作罢，于是转头对女人不屑道：“好罢，今日我就看在红姨你的面子上不与这小崽子计较了！”
　　“那便是多谢了…”女人嘴角撇了一下，微微不屑道…
　　一场闹剧就此打住，应该已是最圆满的结局了，看客散去，‘兰香班’里恢复歌舞热闹，该调情的调情，该喝酒的喝酒，在‘红姨’一再坚持下小鬼这一桌被免了这次的酒钱，‘红姨’又吩咐属下和姑娘们下次再见了这位小公子一定要奉为贵宾，热情招呼…
　　几人离开时已是深夜，不知何时外面下了雨，雨丝淅淅沥沥，丝线一样，被风吹着飘在空中，辞别王旭后，周子舒和小鬼并肩走在被雨水淋湿的石板街道上，没有月亮，没有星光，光线暗得让近在咫尺并肩而行的人也看不清彼此的脸，与刚刚张扬的样子截然相反，小鬼此刻的侧脸似有些许不易被人察觉的落寞…
　　谁也没有开口，此时此刻两个人似乎都没想到一个适合当下的话题，于是索性都沉默着，虽然没有说话可是气氛却还算融洽，没人因为沉默而觉得尴尬，反而这样的环境让人很是惬意舒服，雨丝凉凉的，打在脸上，小鬼不禁伸手去接那飘在空中雨滴…
　　“你怎么会弹那曲子？”周子舒走在小鬼身后问道
　　“小时候母亲教的，这是我记得她唯一教过我的东西…”小鬼低声道
　　“你弹的很好…”周子舒道
　　夜色中小鬼笑笑没有说话……
　　“刚刚你…”周子舒欲言又止
　　“我怎么了？”此时小鬼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你真的会要那人的手？”周子舒笑道
　　“我唬他呢！”小鬼大笑道：“谁让他那么骄纵猖狂，还要对姑娘动手！”
　　“你不怕他？”周子舒问道
　　“我若打不过他，不是还有师傅你么？”小鬼回头看着周子舒笑道：“难道你就那么狠心看着我挨那黑大个的拳头？”
　　“那人看起来武功不弱…”周子舒回忆道
　　“是么？”小鬼眯着眼睛道：“那还真是幸好！”
　　“幸好什么？”周子舒问道
　　“幸好我没与他交手，不然岂不是丢了你的脸？”小鬼笑道…
　　周子舒嗤了一声，不再理他…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就在快要到客栈的时候，周子舒突然停住脚步对小鬼使了个眼色，小鬼心领神会，一闪身便站到了周子舒身后…
　　“出来吧！”周子舒冲暗处低声道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男子从一颗粗大的柳树后闪身出来：“周庄主“男人抱拳道：“多谢了！”
　　小鬼这才看清楚原来眼前的男人正是淳于英华…
　　“你？”小鬼指着淳于英华诧异道：“你这就出来了？”
　　“嗯，县令应该是忌惮你们的身份，你们一走便放我出来了…”淳于道
　　“那四夫人呢？”小鬼问道
　　“娜珠现在和我在一起！”淳于答道
　　“你们有什么打算？”周子舒问淳于道
　　“离开这里…”淳于果断道
　　“你们要去哪？”小鬼问道
　　“不知道…”淳于摇摇头道：“不过天大地大，总有让我们容身的地方…”
　　“是啊，天大地大，总有容身之所…”周子舒点点头道：“你们几时动身？”
　　“今夜就走！”淳于英华道：“临行前我特向周庄主辞行，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是周庄主有用到在下的地方，淳于一定万死不辞！”
　　周子舒赶紧扶住他道：“其实你们淳于家一门忠烈，对大庆忠心耿耿，你也是被王达那老贼所害，而且你这次也确实没有杀他，真的不必再谢我！”
　　周子舒的这番话确实让人动容，小鬼见淳于的眼中已经有泪光闪闪，他见淳于赶紧吸了吸鼻子，转头对他道：“你方才那曲子弹的实在好听，我以前也听娜珠弹过…”
　　“哦…你…”小鬼不好意思的挠着后脑勺道：“你刚才也听了…？”
　　“嗯…”淳于点点头道：“我方才也在‘兰香班’，是跟着你们一路过来的…”
　　“周庄主，娜珠知道你们要去北疆特意让我把这个带给你…”说罢淳于转身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交到了周子舒手上…
　　“这是……”周子舒疑惑的看着手上的东西道
　　“娜珠说周庄主到了北疆自然会知道这东西的用途，她还说周庄主最好用不到，但是如果真用到了，也许关键时刻，‘它’可能会救你一命！”
　　“嗯…”周子舒把手里的东西揣进怀里道：“那替我谢谢夫人了！”
　　“后会有期！”淳于道
　　“后会有期！”周子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