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Come True》火韭

18、（18）

　　【这可不太像个暗杀计划。】

　　那你是没见识到某人把毒酒交给自己拒之门外好几个月的院长，要求他某月某日让校长喝下去。斯内普把布莱克赶出脑海，尽管荒唐又愚蠢，眼下状况的的确确性命攸关。

　　“我办不到了。我要失败了。”德拉科还是那副极不甘心和充满怨恨的语气，就好像不是他来要求斯内普协助谋杀，而是斯内普把他捆上夺走了他的道具，“你得完成这个任务。”

　　毫无疑问，贝拉特里克斯告诉了他牢不可破誓言的内容。斯内普接过盒子，尽可能行若无事，心脏还是免不了狂跳了一两拍。德拉科正有意补足自己所做之事的效力，引导它契合斯内普体内誓言的条款，断绝院长的退路。

　　“明白了。”斯内普低声说。

　　“如果你泄露任何信息，就是造成和放任我的失败。”继续。

　　“我已经一再说过我立了誓要保护和帮助你，德拉科。”这真让人厌烦，“如果你更早相信我，而不是执着于你的功劳，我们就能制定比这好得多的计划。但没错，我会不泄露一个字而且尽一切可能做到你要求我做的事。”

　　小马尔福最后充满恐惧和恶意地盯了他一会儿，大概是在心里又给对方加了个不得好死的诅咒（排队去吧），转身离开办公室。

　　斯内普又在原地站了几秒，等理智完全落回躯壳，才想起德拉科当然不至于给他件一迈步就会爆炸的东西，还指望他爬八层楼，自己这份紧张完全是被压制的恐惧的变体。于是他迈开僵硬的双腿，走到办公桌边，打开盒盖。

　　天鹅绒衬里中央果然躺着一瓶高档葡萄酒，从商标到封口无懈可击，瓶颈系着缎带，正是手头有点钱的人会在节日送出的东西。斯内普小心地把它拿出来观察，连他也看不出手脚究竟动在哪里，没有可见的诅咒，液体流动和质感完全正常，隔着深色瓶子看不出色泽如何，但一倒出来就会露馅的破绽想必把它交给德拉科的人也不会留下。

　　麻烦就在这里，罗斯默塔已经恢复正常，贝尔出事后学生们再没去过霍格莫得，但还是有人无声无息地交给了德拉科一瓶动过手脚的酒。有求必应屋内的秘密通道畅通无阻，通往校内外的安全保障干涉不到的地方。

　　行动时间在放假后第一天，斯内普几乎有些好笑，黑魔王甚至不能等到正日子，闲杂人等一走就要下手。他们对他——或者说是对他的求生欲——还真有信心：要么骗邓不利多喝下去要么死，具体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

　　那么，放下酒瓶的那刻斯内普胃里忽然抽紧，黑魔王是根据上一个现实中发生的事，判断这样就足够了。只需要用斯内普的性命相威胁，斯内普就会为他杀死任何人。

　　问题突如其来地砸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容不得半点矫饰。他会为邓不利多而死吗？或者说，为邓不利多所代表的意义？凤凰社的领导者，歧视的反对者，麻瓜的保护伞，霍格沃茨的护城河，波特最强有力的守护神，其中有哪一项值得他付出性命？

　　【作为交换，你会给我什么呢？】
　　【什么都行。】

　　斯内普撑着桌面深呼吸了几次，又对自己的纠结深感滑稽——就好像决定权在他手上似的。他十几年都没送过任何人圣诞礼物，在这多事之秋突然改变作风，邓不利多会什么都意识不到？还是否愿意为邓不利多而死，哈，他难道有本事杀得了邓不利多？

　　既然如此，他命运的尽头已经在视线终端浮现。斯内普当然在脑中对牢不可破誓言一再地做过文字游戏，极力寻找可钻的空子，指望既不必杀邓不利多也不必死。但事实非常清楚，他保命的唯一途径是完成任务，黑魔王从不需要靠誓言这么麻烦的手段来制裁失败的食死徒。种种迹象都表明，除去能为他杀死邓不利多，斯内普此时在黑魔王眼中派不上任何其他用场。话又说回来，邓不利多死掉了，黑魔王自不再需要什么间谍。

　　他要死了。这不再是种威胁，或意气用事放出的狠话，或抽象觉悟所夹带的前提条件，而是实实在在的现实。西弗勒斯·斯内普的生命，只剩最后两天。

　　斯内普没有为此做过准备。他习惯了死亡如影随形，时刻记得偶然说漏一句话、转错一个念头，他就完蛋了，死亡过程很可能几天内都结束不了，死状会让任何人看到之后都难以再恨他。但不是这样，伴随着明确的期限，届期前有一段时间供他安排，那不是黑魔王的风格。他没有想过要在知道自己死期后面对死亡和情报泄露以外的问题。

　　他短暂地考虑了自己要做的事，像人们说的那样，列个清单，然后把这些都在脑海里付之一炬。斯内普照常完成假期前最后的工作，监督本院学生登上离开的霍格沃茨特快。今年在校过节的学生比往年更少，人们总下意识认为一家人在一起更安全——就这个圣诞假期而言，的确如此。德拉科自然留校，克拉布和高尔作陪，万幸波特早在暑假就已经由邓不利多和韦斯莱夫妇共同决定去陋居过圣诞，意味着韦斯莱和格兰杰也没理由留在霍格沃茨。但无辜学生对于食死徒的入侵而言仍太多。

　　没有麻瓜出身者，斯内普告诉自己，那么他们留在自己该待的地方就够了，不乱掺和，他们都会平安无事。黑魔王的目标是邓不利多，或许还想占领霍格沃茨，但即便他真正建立起自己的统治，霍格沃茨也只会是所学校，教学内容跟现在不同而已。在霍格沃茨不必要地伤害未成年学生，风险远远高于收益。

　　邓不利多一定有后备方案，邓不利多的后备方案都有后备方案，只要他没被斯内普杀死。他不会被斯内普杀死。

　　米勒娃习惯在假期第一天上午对邓不利多做简要汇报，斯内普没去礼堂吃午饭（早饭也没有），看德拉科敢不敢催他。下午两点左右，他通过霍格沃茨内部的飞路网将礼盒传送至校长办公室。斯内普有充分的理由这么做，抱着那玩意儿到处走太显眼了，这可不是为了泄露信息。牢不可破誓言始终老实潜伏着，看样子也没挑出他什么毛病。

　　几小时后的黄昏，斯内普已经整理好自己的东西，合上所有抽屉。他正准备前往八楼，德拉科却又一次进入他办公室，连门都没敲。男孩面色灰白、满头冷汗，两只脚不停地动来动去。距上次见面还没过去多久，德拉科却明显地更憔悴，面孔凹陷，眼下的青色也更深。斯内普不由生出一股夹带反感的怜悯。

　　“你留在霍格沃茨想必是有事要办。”他冷然下令，“现在，去你该去的地方，我完成我的部分之后会通知你。”

　　他动动左臂，示意通知方式是他们都知道的那种。德拉科浑身僵直，面部轻微抽搐，好像一迈步就会失去平衡。斯内普一点都不想看到他瘫倒在自己办公室里，他的性命不算，如果他拒绝对邓不利多下手，恐怕德拉科和纳西莎也会完蛋。斯内普同意保护德拉科，但即使如此，他跟马尔福一家并没有深厚到足以使他替他们杀人的情谊，这不会是他杀害邓不利多的理由。

　　“已经到最后了，德拉科。”他说，我的最后，但愿不会也是你的，“你知道你该干什么，不是吗？”

　　德拉科猛地吸进一口气，好像他要哭了，他开口时也的确带着哭腔：“……你要让他们放了我妈妈。”

　　“纳西莎怎么了？”斯内普暗暗一惊，认定自己无力挽救，不代表他愿意听说马尔福母子在自己之前死掉。

　　“他们让我去看她了，我回去拿酒的时候。”德拉科摇摇欲坠，“她……他们……贝拉姨妈说，如果今天不成功，他们就会杀了我妈妈。还有我爸爸，他们问我更希望他死在阿兹卡班还是……天啊……”

　　男孩捂住脸，浑身颤抖，发出绝望的哭泣。他身体前倾、抓住斯内普的胳膊时，斯内普只能强撑着不要后退。他快吐了，为德拉科所见、所遭受的一切，为德拉科正提出的要求，马尔福不在乎为了自保让别人去死。

　　“那么你就更应该做好你自己的事。”他的喉咙紧缩。

　　“答应我！”德拉科近乎歇斯底里，“答应我，等你……等你做完，你要让黑魔王放了我妈妈。是有我你才能做到，是我让你成功的，功劳有我一份！你必须答应我！”

　　“这是你的任务，德拉科。”斯内普难以相信自己到这时候还得重复这样的对白，德拉科又摇晃了一下，“如果计划顺利，你会完成它，我什么都不需要做。功劳全是你的。”

　　德拉科不停地摇头：“不，我不能……只能由你——答应我，答应我你会……”

　　“那是什么意思？” 斯内普质问，他脑中有根弦突地一跳，德拉科哆嗦了一下，显得非常惊恐，“什么叫只能由我来？我的任务是帮你取得成功，德拉科！”

　　他一把抓住转身想跑的男孩，德拉科奋力挣扎，又踩又叫，活脱一只惊慌失措的兔子。“别逼我咒你！”

　　男孩蹲到地上，呼吸急促，斯内普松开他的手，他缩成一团，抖得像堆布丁。胸腔腾起的焦躁让斯内普恨不得把这小子吊起来审问，德拉科不是一直坚持独占功劳吗？为什么突然说必须由他来做？黑魔王究竟下了什么指令？

　　“我会死的……他们会杀了我……我不想死……”

　　“没人要杀你！”斯内普怒喝，“到底还有什么是你没告诉我的？你必须全告诉我，否则我没法帮——”

　　“我妈妈说她看到了！”德拉科尖叫，“她看到黑魔王宣布我是叛徒！我说我不是，我忠于黑魔王，但她要我快跑，别执行计划，离开家马上跑……但我不能，不能让他们杀她……我不是叛徒，我不想死……”

　　冷汗顺着斯内普后背滑下，操，那肯定是纳西莎的印象，他们的猜测有一部分是对的，在前一个现实里德拉科真背叛了黑魔王。这男孩马上就要崩溃了，他连德拉科负责的部分是什么都不知道，德拉科上次出去一定是确认了什么斯内普无权知情的计划，黑魔王再怎么信任手下的间谍，也该知道靠一瓶毒药不可能杀得了邓不利多，最多把邓不利多削弱一些。

　　与此同时他想大笑，他背叛了邓不利多，而德拉科竟敢背叛黑魔王，他妈的那个现实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不会杀邓不利多的，对吗？”德拉科从自己的手掌里用一种细弱的声音问，“你是……你是他的人，对不对？”

　　斯内普脑子里轻轻嗡了一声：“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就是知道，我过去几个月都知道你是邓不利多的人……现在没那么确定了，但我不相信你对黑魔王的忠诚。”德拉科胡乱伸手去够旁边的桌角，企图站起来，“我一遍遍告诉他们，但没人理会我，都说我是为了立功诬陷你，贝拉特里克斯叫我别多管闲事……你会害死我们的，我和我爸妈都要被你给害死了……”

　　两票啦，一个很像布莱克的声音在他脑子里说。斯内普吞咽了一下，安多米达·唐克斯就算了，连德拉科也这么认为，代表着什么？什么样的现实里他杀了邓不利多和他忠于邓不利多的信念能共存？无论如何，为什么要让他在今天听到这些？

　　“够了。”斯内普以在课堂上最有效的语气说，“无论我站在哪一方，此时此刻指控我都不明智。做好你自己的工作，德拉科，那样你或许还有机会能在黑魔王面前立功。”

　　男孩终究走了，开门时斯内普远远看见走廊尽头克拉布或高尔在放哨，德拉科至少还保持了点儿基本的警觉。等周围恢复安静，斯内普再次整整袍子，却找不回所习惯的条理感，德拉科打乱了他的节奏，弄得他心烦意乱。蠢透了，他才不要在死前心烦意乱。

　　他费了点力气清空思绪，让自己专注于思考可以告诉邓不利多的新情报，一边说出口令，走上旋转楼梯。下午留出的时间足够邓不利多把那瓶东西的所有成分给分离出来，没问题的，只要他尽力让邓不利多喝它，不管能否达到目的，他所做的都符合誓言要求。

　　妈的，人真是不死心，斯内普敲门，对自己轻蔑地嗤鼻。既然让他给邓不利多下毒，黑魔王肯定已经决定舍弃自己的间谍了，难不成他还以为自己能有活路？

　　“啊，西弗勒斯。”邓不利多语气随和，“你来得正好，我刚想小酌一杯。”

　　办公桌上摆着那瓶酒和一个酒杯，校长变出另一个杯子，斯内普注意到凤凰不在镀金栖枝上，他停了停，别无选择地走过去。肯定不是同一瓶，瓶子里多半有能让黑魔王确认内容物被喝了的机关，但邓不利多找得到办法。

　　酒杯斟满一半，是正常红葡萄酒的色泽，在校长办公室的灯光下非常漂亮。

　　“很少有人想到送我酒，西弗勒斯，但我确实非常喜欢。”邓不利多把其中一个杯子推给他，啊，这倒是个办法。斯内普一旦拒绝就会暴露自己，反倒是喝下毒酒再推脱说是别人下的毒还有可能脱身；而如果他被放倒了，邓不利多将合情合理地立刻知道这酒有问题，因而拒绝喝下；与此同时，让中毒的他接受治疗又是个在一段时间内保护他远离黑魔王势力范围的绝好借口。不错，如果这酒不会立即毒死他的话，斯内普想不出更好的缓兵之计。

　　“祝你健康，西弗勒斯。”邓不利多说，拿起自己的杯子碰了一下他的，然后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