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Come True》火韭

14、（14）

　　西里斯在11月3日去了戈德里克山谷。

　　他当然不是早就打算要送自己这样一份生日礼物。照理说他该万圣节去，在亡友的忌日到坟前吊唁，哈利没有明着提，但双面镜通话中，西里斯能看出教子多少也是这般期待的，甚至可能希望教父带上自己。他还没准备好看到詹姆和莉莉的坟墓，然而这并不是西里斯没去的主要原因，他知道人永远不可能为那样一件事做好准备。

　　他本不会拥有的日子已经计数到接近半年，西里斯一直尽可能避免写进太深刻的事件——不是像跟斯内普上床那样的事，这类事在“正常”情况下绝无可能发生，加进重写现实、死人复生的整场大戏里反倒无所谓。带回雷古勒斯有点靠近那条界限，如果他在正确的现实中能得回自由，活到再也没人威胁哈利的那天，他享受过够多的阳光以致老房子对他不再能构成威胁的那天，或许，作为半死的老头子，他会回过头来，设法搞清多年前自己的弟弟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打倒伏地魔必须对付魂器，他可能也没必要等那么久。

　　但雷古勒斯跟詹姆仍是不同的，无论是情感上的意义，还是西里斯对他们的离去所负的责任。了解到弟弟的故事，西里斯在原本的现实里大概也会有点愧疚，雷古勒斯可以向他求助但并没有，因为他从未给过雷古勒斯如此期待的机会。然而仅限于此了，在西里斯成为自己向往的那类人的道路上，雷古勒斯跟他的绝大部分血亲一样，没给出过半点支持。他希望自己有机会了解雷古勒斯的改变、阻止雷古勒斯的死，包括冒险找回雷古勒斯的遗体，比起久远的兄弟亲情，更多是出于某种感慨和接近钦佩乃至羡慕的情绪。

　　如果一切如他和写下那张字条时的雷古勒斯所愿，伏地魔迎来终结，他们又都活着，两人最好的结果大概也就是在雷古勒斯为克利切自己被玷污的理想完成复仇后恢复成关系冷淡的兄弟，类似莉莉和佩妮，在节假日给对方邮寄敷衍的贺卡和礼物——考虑到他俩的个性，可能连这步骤都不会有。即使不知道雷古勒斯身上发生的事，西里斯仍了解他，就像了解自己和整个烂透了的血脉，无论历经何种沧桑巨变，他们都不会回头去找生命中已舍弃了的东西。等尘埃落定，他将举办一个满怀敬意的葬礼，让雷古勒斯安睡于家人旁侧，但一秒都不会考虑在更靠近弟弟的地方长眠。

　　如果非得有个坟墓（现在可能会有了），而且必须带点什么去彼岸，西里斯想，他或许愿意带关于詹姆的东西——而这更显出他将詹姆的性命交到叛徒手中是何等讽刺。詹姆毫无疑问会原谅他，詹姆永远都会原谅自己爱的人，佩迪鲁提起詹姆的名字时西里斯气得发狂（虽说他本来就疯了），他知道佩迪鲁或许是对的，詹姆真连那怯懦的叛徒都会宽恕。

　　“别成为那样的人，”从尖叫棚屋救出斯内普后詹姆说，“我们不会因为讨厌谁就把他杀掉，你不是那种人，西里斯。”

　　“如果我就是呢？”西里斯轻率地回问，“如果我注定要加入他们呢？”

　　“你才不会，因为有我阻止你。”詹姆如此回答，他的校袍又脏又乱，脸上还有一块擦伤。

　　怎么会有那样的巧合？同样是尖叫棚屋，哈利同样狼狈地站在他眼前，挡在他堕落为一个真正杀人犯的道路中央，说我爸爸不会希望你这样做。西里斯几乎要大笑了，这孩子语气却如此坚决，简直像是在西里斯看不到的地方，他父亲曾背着他风一样乱跑、给儿子起各种各样的外号。詹姆睁着双眼倒在门厅之后，又救了西里斯一次，紧接着是第二次，带他越过围墙，飞入高远的夜空。

　　不管所谓的彼岸是不是真存在，想象自己在那里重遇詹姆和莉莉，都比在此世面对那座坟容易。莉莉大概会对他很生气，她想揍他就放马过来好了，詹姆可能会旁观妻子痛扁他，然后给他一个拥抱。有人会说这是可悲的自我安慰，随他们去吧。当你对一个人了解到他对詹姆那样的程度，便能拥有这种自信：即使他害死了詹姆，仍笃定詹姆不会责备他。詹姆会愤怒的是西里斯把自己搞得一团糟、放任自己越过那条线，没有遵守诺言，尽最大努力把他给不了的一切带给哈利。

　　然而脑中的幻想再怎样接近真相，当西里斯站到那坟前，便无可避免地要拥抱现实，现实是詹姆死了，他活着。詹姆死了，讽刺的是，唯独在詹姆坟前，承认这点如此困难。他永远不会再听见詹姆的笑声，永远不会再感受到詹姆拍他肩膀，永远不会再跟詹姆为某个秘密心照不宣地大笑；他背负罪孽、独行于世，再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像詹姆那样，即使有，西里斯也不可能再接受。

　　他的那部分人生结束了。无论怎样孤注一掷地伸出手挽留，也只是像把自己硬塞进十五岁时的房间，当下与纸张边缘泛黄逝去的时光，苍老与少年示威性的幼稚装潢，混乱而割裂，永远得不到弥合。西里斯住在那里，倒有些像是住在神秘事务司一战后搬入的新家，一切都实实在在、触手可及，却与他毫无关系。

　　他真像度过普通的一天那样度过了万圣节，完成凤凰社事务，小酌几杯，把想陪伴自己的莱姆斯赶去跟唐克斯倾诉衷肠，按时上床睡觉。但他没能睡着。他听见最近的教堂传来午夜十二点的钟声，然后每过一个小时，他就更清晰地想起，那一天过去了。西里斯睡眠不足、昏昏沉沉地起床，继续工作，定时和哈利通话，听教子吞吞吐吐地讲述自己对爱慕金妮·韦斯莱的纠结。尽管显然有机会，他没去找斯内普——几天而已，其实没什么可特别提及的，但他也记着自己没有。就好像不管昼夜更替多少次，他一直活在万圣节那天。他如此活着的时间或许比他意识到的更久。

　　最后一根稻草是哈利的生日礼物。海德薇清晨送来一把剃须刀，西里斯直接用它刮了胡子。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觉悟，他冲干净脸，对镜中三十七岁的自己端详片刻，启程前往戈德里克山谷。

　　他幻影移形到山上一处自己从前造访时常用来显形的缓坡，小镇没什么变化，这里仍是冷冷清清的。走向小教堂下的墓地，西里斯数度差点调头离开，最接近的一次是在看到詹姆和莉莉抱着前额没有伤疤的哈利时，但他并不是那种会因为自己的原因对决定去做的事退缩的人。他走进墓地，一座碑一座碑地察看，最终找到了在巫师眼里闪闪发光的那块大理石。他以为自己会被震撼，可真正站在詹姆和莉莉的名字前，西里斯的感受却很平淡，平淡到无话可说。

　　如他所料，詹姆和莉莉不在这，一点儿他们的痕迹都没有。灰沉沉的天空下，大理石不过是大理石，泥土也不过是泥土。所有坟墓都一样，只是记得死者的人们设立来便于纪念的地方——墓碑周围还摆有几束蔫了的花，百合、雏菊、玫瑰、康乃馨。我都没记得带束花来，西里斯如此想。

　　“嘿，詹姆，莉莉。”良久以后，他说，“知道吗？发生了最最不可思议的事，而且多得我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讲。”

　　就好像吐出一口沉积在胸腔中的浊气，而西里斯前十几年都仅仅用上半个肺呼吸。他半蹲下来，右手握拳轻碰詹姆的名字，石面坚硬冰冷，并不像是詹姆伸出的拳头。西里斯微笑。

　　“你猜怎么着，下次见面我再给你们说。”

　　空中飘起细雪，没冷到非得离开的地步，不过他今天已经待够了。西里斯幻影移形到霍格莫得，这里的天气更糟糕，行人寥寥，路上到处都是泥泞。他在三把扫帚和猪头酒吧之间犹豫了一会儿，选择后者。虽然已经不再被傲罗追捕，但西里斯仍是霍格沃茨外最接近哈利的亲属的人之一，放他自由前，邓不利多就叮嘱过要他千万谨慎，因为哈利已经以行动证明了自己会拼上性命去救他。这样说的话，他没在忌日当天去看詹姆和莉莉的坟墓，倒是歪打正着地符合了校长的要求。

　　吃下卫生状况可疑的午餐，又装了一肚子黄油啤酒，西里斯有点醺醺然地结账离开，却迎面遇上了斯内普。后者看到他同样一怔，今天的确是周日，但他没想到斯莱特林院长是会跑到霍格莫得偷懒的类型。

　　“我和邓不利多怀疑这里有人在协助德拉科。”斯内普走近到西里斯能看清他旅行斗篷上的雪粒，“想必波特告诉过你，上次学生来霍格莫得时发生了什么。”

　　“嗯，被诅咒的蛋白石项链，差点害死格兰芬多队的追球手。”西里斯没多想就掸了掸对方肩膀，斯内普吃了一惊，但没躲开，他胸腔中突然腾腾地升起一股愉悦之情。在他终于直面詹姆和莉莉的坟墓之后，似乎的确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真是马尔福小子干的？”

　　“贝尔会完全康复的。”斯内普多少带点辩解意味地说，“我们认为有可能是他，因为贝尔在皮肤接触到项链之前，坚称要把它带给邓不利多。但他那天没有去霍格莫得，如果是他的话，这里肯定得有帮凶。既然他没成功，那个帮凶可能会留在这里，准备第二次行动。”

　　“等等，帮凶把项链给贝尔，用夺魂咒控制她带它去校长办公室，然后指望邓不利多徒手接过去？”西里斯扬起眉毛，“这可不太像个暗杀计划。”

　　“德拉科吓坏了。”听起来斯内普好像觉得很丢脸。

　　“而且他不在乎伤害无辜者。”西里斯皱眉，“你们得采取点办法，他会威胁到邓不利多外的所有人。”

　　“我正在做。”斯内普生硬地说。

　　“想一起吗？”西里斯脱口问道，意识到自己是真在期待跟斯内普一块做一件上床以外的事，“我四点前的时间表都很空。”

　　斯内普双眼睁大了一瞬，凝视他片刻（西里斯发现自己同样高兴看着对方），点头同意。遗憾的是他们得分头行动，斯内普是借着消遣的名头出来的，不能表现得太明显，而他俩绝不是什么会一块消磨时光的老朋友。这可以成为我们的初次约会，西里斯差点想这样说，但那就太不合适了，无论时间还是地点。

　　不过这没妨碍“帮斯内普忙”的念头给他带来的积极态度，西里斯比平日更专注和敏锐，尽管对自己窃喜颇觉好笑。几个小时过去，斯内普跟他在一个死胡同（好像四年级还是五年级他们在这打过架）碰头交换情况，西里斯认为三把扫帚的老板娘罗斯默塔状态似乎有点不正常，有点像中了夺魂咒。贝尔也是在去过三把扫帚女厕所后出的状况，两人都同意此后应该多注意那边。

　　“你来这里之前去了什么地方？”临别时，斯内普忽然问。

　　“怎么了？”

　　“你看起来……不太一样。”

　　斯内普关注了他的状态，而且在他没有直接回答问题时还是回答了他的反问，这样的进展又带来一阵雀跃。他还没来得及想这意味着什么，但如果不是答案并不适合笑着说，西里斯可能会傻笑起来。

　　“我去了戈德里克山谷。”他耸耸肩，轻描淡写。

　　斯内普沉默了一下。“波特和莉莉的坟墓。”

　　“我没遇上什么情况，所以不太可能有人对我动了手脚——不过有的话，他们也会让我这么觉得。”西里斯又说，愉悦开始变成不安，斯内普站在原地，表情没什么变化，那种轻松的氛围却消失了。

　　他继续：“你看，我在想——”

　　“我认为我们应当结束。”斯内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