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定江山》哈利欢·马尔福

37、第 37 章

　　林立翔的偶像剧有一股百折不挠的小强精神，吓走了一大半投资商，可人家爹妈好歹有些家底，亲自出马为儿子助阵呐喊。这厢古芊菁对他已经到了厌烦期，林天王为了能打入华荣董事会得到岳行空的支持，对古小姐愈发谄媚纠缠。
　　“这下湿手粘面粉，甩也甩不掉了吧！”我得意洋洋地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双手托起平底锅，荷包蛋太阳似地铺在锅底，形状就如黎华的脸那般标致。
　　“竟然连我上厕所也要跟！”古小姐显然到了忍耐极限，手机被震三震。
　　“话说回来，华荣老总和林家不是很有渊源？怎么他还需要你老爸的支持？”
　　“华荣老总最近不太管公司的事，董事会的人也不知怎么的个个保持沉默，只有我老爸还忙活着电影，所以林立翔在华荣上蹿下跳没人管，可是若要进董事会，没有董事表态也不行，所以他也需要我老爸的协助。”
　　“岳伯伯对现任天王什么意见？”
　　“老爸？”电话那头传来古芊菁轻蔑的笑声，“他说，芊菁啊，你要脚踏几条船我不管，可这是一条破船啊，就算再涂上五颜六色的颜料，也是一条破船。”
　　平底锅的荷包蛋跟着狂颤的手腕抖几抖，我笑得手机开始冒红光，岳行空，您老人家说话太损了。
　　刚刚挂上古芊菁的电话，手机还没来得及喘气，“费南度公路”铿锵地跺起了脚。
　　“若绮？”好听的男声绵绵沉沉地传来，“我正和王导谈戏，恐怕赶不回吃晚饭了……”
　　“哦，那我把你的蛋吃掉了。”我利索地打断，一边得意洋洋欣赏着自己好不容易煎得如此完美的“平胸”作品。
　　“我想说，”他慢吞吞地，“留给我做消夜。”
　　你真是一点都不肯吃亏啊，黎华。
　　我试图劝黎华考虑一下与王瑞恩合作的时候，他几乎没思考地，就点头同意。据黎华自己说，其实早就想和王瑞恩正式合作。“他是一个很有想法的导演，”他说，“如果不是前几年的作品战争意味太浓，我们一定很有前途。”
　　王瑞恩的意思，黎华最好可以和他一起打理公司，可惜人黎大少闲云野鹤惯了，甚至只愿意和王导一部戏一部戏地签，我不无险恶地猜测，一部一部签的话，他可以在每部戏上趁机加价，而不是被一纸几年的死合同绑成傻子。
　　被华荣绑怕了吧。
　　再次拿起林立翔的剧本，却发现只有一半。
　　这厮连在剧本上都要欺负我？一个电话打给施益勤，正被穿小鞋的经理闷声道：“人家只写了一半，怎么给你足本？”
　　我靠。
　　你当你TVB啊，这么点能耐还敢边拍边写？
　　而那头，黎华已经接下了王瑞恩的“笑傲天际”，与冰山狼童靖阳、山顶洞人马智文、性感小野猫桑禾蓓合作，如果妒忌可以杀死人，我的目光早就把黎华手里的优秀剧本撕个稀烂。如今，可怜一个孕妇，还得跟林立翔这种太监剧本做斗争。

　　这次华荣公司偶像剧“当爱情撞上车”——听听，连名字都这么火星——和全球公司武侠片“笑傲天际”几乎同时开拍，我蹲在明晃晃的灯泡下看着林立翔死亲女主角温宁姗，就有种要拿黎华出气的怨念。
　　身边多了一个人影，施益勤蹲在我身边，摇着头说：“叫这两部戏怎么比？连找的女主角都不是一个档次。看温宁姗脸大的，一天都亲不完。”
　　我忧郁地望着前方：“谁会吃饱了没事干，拿偶像剧跟武侠片比？”
　　“林立翔……哦，确切地说，是磷粉们，网上造了很大的舆论，说林立翔这部戏一定会给王瑞恩上堂真正的导演课。”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
　　施益勤兀自滔滔不绝：“但凡有谁说一句林立翔的不是，马上被磷粉们骂得狗血喷头，华荣公司好好的网站和论坛，现在全部是林家的狗。”他压低嗓门，神秘兮兮地说，“我偷偷查过后台，其实几条叫得最凶悍的狗，全部是一个IP地址……”
　　我索性盘起了腿，学观音打坐。
　　“那几个ID，互相发贴互相顶贴，比如A发贴说林立翔真棒啊，B立刻顶贴说就是啊，我也觉得真棒……”
　　我沉着地转过头，认真地说：“你确定A和B是同一个地址？”
　　他万分严肃地点头。
　　唉，看莫筱筠临死前闹的，害得人林立翔神经分裂，自己跟自己说话，一人分饰多条狗，还得在人前装人。
　　“华荣已经逼走很多优秀导演了，”岳行空长叹一声，“几乎没有导演愿意导林立翔那些注定成为笑话的戏，与他据理力争的全部被逼离开，甚至这些导演的名字，都在华荣网站公开，成为林家狗狂吠的对象。”
　　“林立翔在大众面前已经没有脸面了，只能在公司网站上维系可怜的尊严，再说，现今的华荣不是什么好地方，导演们若有更好的地方去，早走为妙。”
　　施益勤叹道：“大多数人投奔了全球，还有一部分去了翱翔天际。我因为对这里实在感情太深，所以……”
　　“是啊，我也因为不甘心付违约金……”
　　我们相视着不约而同笑起来。
　　“喂，你们两个，”林立翔的助理倒竖柳眉指着不远处的工作人员喝道，“快去会议室准备一下，下午要开记者招待会。”
　　“记者招待会？”施益勤皱起眉，“宣传吗？我怎么不知道？”
　　助理泛起一丝讥讽的笑，“你有必要知道吗？不过……”她的目光毫不客气地落在我身上，“据说要爆全球那部黎华主演的戏的内幕。”

　　我并不知道黎华这部戏还有什么内幕。王瑞恩的剧本，王瑞恩亲自导，所有演职人员在前天王和前影帝的带领下兢兢业业克尽职守，而我这里，导演充其量就一稻草人，男主角一人发着花痴，女主角顶着大脸到处摇晃。
　　记者显然跟我看法一样，虽然来了黑压压一大片，林立翔神气活现走进来的时候，却不像以往那般急不可耐地迎上去。我想，若非“黎华的戏”成为招待会的噱头，而仅仅是这部偶像剧的宣传，估计只有一些实习记者会来撞撞运气，有没有红包拿。
　　林立翔拉过话筒，煞有介事地拍了拍，清清嗓子道：“请诸位来，是想爆一个关于全球正在开拍的‘笑傲天际’的内幕。那就是，这部戏，几乎完全抄袭了我的‘当爱情撞上车’！”
　　大会议室静悄悄。
　　大概所有人以为这个笑话是正餐前的开胃小菜。
　　“你胡说什么！”
　　最先回过神的施益勤大踏步走上去，指着林立翔怒喝道：“林立翔，胡闹也请适可而止。”
　　林立翔昂着头，鄙夷地说：“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这样对我说话？”
　　“我是前乔亚总经理、现任华荣导演部经理施益勤，而你只是华荣一个签约艺人，任何部门经理都有资格对你这样说话。”
　　我第一次看到施益勤这么彪悍的样子，塔似地压在林立翔麻杆身材前，虎目怒瞪，双拳紧握，青筋爆起，好像随时随地就要扑上去咬林立翔的耳朵。
　　但是林天王之所以成为天王，就因为，他也不是省油的灯。
　　他突然走到我面前，扬手一指：“证据就是方若绮，黎华的女友，偷了我的剧本给黎华，而‘笑傲天际’，完全就是‘爱情撞上车’的翻版！”
　　我轻轻摸了摸肚子，宝宝，为了这种人生气，不值得是不是？
　　虽然拳头痒得要死。
　　“林先生，‘爱情撞上车’是一部偶像剧，而‘笑傲天际’是武侠片，两者有什么抄袭的可能性？何况，方若绮导演本身就是您这部戏的导演，怎么能说，她手里的剧本是偷来的？”有记者站起来毫不客气地反驳。
　　“您必须拿出确凿的证据，证明两部戏有抄袭或者模仿的地方。”
　　林立翔挺了挺胸。
　　“两者前半部分确实不一样，但后半部分——”他大声道，“我还没写！”
　　鸦雀无声。
　　平凡人跟不上林天王的逻辑和思维速度。
　　“我看了‘笑傲天际’后半部分的剧情，完全就是我构思中的‘爱情撞上车’后半集的古装版，虽然我没有写，但已经成为了我的构思，也就是说，‘笑傲天际’抄袭了我的思路，盗窃了我的故事，别以为羞羞答答地模仿别人的风格，写一个跟别人差不多的故事，套上古装，还煞有其事不厌其烦地在宣传会上大谈情节构思人物感情，就以为整了容化了妆焕然一新了？”
　　最后一句话说得声情并茂，热泪盈眶。
　　林天王显然入戏太深，深到已经无法意识所有人进入目瞪口呆的状态：
　　“我要对抄袭者说一句：抄袭是可耻的！像你这样一个连对白风格，场景模式，甚至是人物性格都要吸别人血的作者，鄙人还是第一次看见！我慎重地请求全球公司，别把别的作者当血库，照您这样吸，人家会失血过多翘辫子的！”
　　施益勤明显没了火气，相反双臂抱胸很有耐心地看着台上的戏王之王。
　　那一瞬间，我终于明白林立翔的意图。
　　他把选秀那一套带进了演艺圈。
　　无论是不是真相，先泼一盆脏水到对方身上，使闻着鱼腥味就能想象成海鲜大餐的媒体跟着夸张渲染，即便对方确实无辜，也已经百口莫辩、又因为选秀进程紧张而无时间澄清，等到真相大白，又一轮PK结束。
　　摇摇头，真替林立翔可惜，如果他没有逼死莫筱筠，一定不会激动到做出这种蠢事，拉人气也不能这么拉，要知道，选秀的世界只是演艺圈很小的一部分，法则仅仅适用于选秀这个角落。即使被黎华的人气逼得束手无策，也万不该狗急跳墙，开这个记者会。
　　记者三三两两离开，像拼图受了震荡，瞬间不成方圆。林立翔手足无措站在台上，施益勤冷哼一声，走了出去。

　　林立翔成了娱乐圈的跳梁小丑。令我奇怪的是，华荣公司竟然没有人对他进行任何处分。
　　“华荣群龙无首，谁有心情处理一个小丑？”古芊菁半趴在吧台上，醉眼朦胧地斜睨着我。
　　“怎么会群龙无首？那个只手遮天的女老板呢？”
　　“你不知道？也难怪，这事儿对外界瞒得紧，”她醉秧秧地笑道，“被警方带走了。说是纵火犯。”
　　“纵火？”
　　“恩，据说查了很久呢，不知怎地竟然查到了华荣的头上，而且证据确凿，华荣也没为自己辩解一声，就痛快认了罪。”
　　我把嘴唇压在高脚杯上，难怪这段时间由着林立翔折腾，原来高层已经被架空。郝有钱临死前一格格跌倒的样子在酒波里一层层荡着。
　　回到医院，站在母亲的病床边。二十年过去了，她的头发依旧乌黑，皮肤皎洁。医生说妈妈生理机能被保护得很好，虽然苏醒的可能性很小。郝有钱的爱，变态得让人恐惧，却深得叫人无法不动容。我应该恨他，拆散我们母女这么多年，还差点杀了我，可，一个对我母亲用情如此之深的男人，我竟恨不起他。
　　也许相较之下，我恨父亲更多一点。一切起源因为这个不得志的男人，打女人是因为自卑，让窝囊有个发泄口。有一种男人，遭遇生活的磨难，疲累不堪，你叫他这时候做俯卧撑，强身健体积极面对生活。他也听话，他做，但是他只能俯卧，留着明天再撑了。
　　因此妈妈对他的爱我至今也无法理解，宁可她跟着李恩光私奔，让我恨个彻骨，也好过这情丝纠结下无法挣扎的痛苦。
　　郝有钱，需要用多少心血来藏起这心中的女神，小心翼翼地保护，杯弓蛇影，甚至差点杀了误以为是探子的我？
　　他到底在害怕什么？谁会往死里查他？
　　除了一个人。
　　妻子华荣。
　　二十年的孽缘未解，她从未放弃对他窥探跟踪——当年这么直白而残忍的摊牌：我爱上了一个女人，却只有离婚才有追她的资格，我知道会输，不过她值得我赌——类似的话。
　　哪个女人能承受？
　　郝有钱是真枭雄，爱都爱得这么霸道冷酷。
　　前妻当然恨他，也知唯有事业上突破才有挽回他的可能。所以成就了华荣，即使这样，暗地里却一直偷偷调查前夫，郝有钱必感觉到了什么，所以像狐狸一样防备着。
　　他一定以为证券所是最安全的地方，殊不知华荣的势力已经天罗地网。
　　那火，目的不是他吧，而是躺在密室里的那个女人。直直从某个角落逼出来，轰断了横梁，他扑身护住她，用性命。
　　前妻的目的只是想叫他回头，事隔二十多年她依然无法将他从生命中抹去。可对于郝有钱来说，天地日月，都已及不上怀中人。
　　有些细节我已经无法猜测考量，只能凭着支离破碎的线索，串成一桩关于二十多年的爱恨情仇。
　　原来恨一个人付出的气力，比爱更大。
　　那么又是谁，死死咬住这个案子，直到把凶手揪出水面？
　　华荣这么大的势力，怎么会被人抓住证据，又为何痛快认罪？
　　谁有这样的心力，谁有这样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