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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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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华的脸……
从下往上看还真好看……
你说,这个世界有驴脸马脸麻子脸,斜眼白眼斗鸡眼,这么多这么多千奇百怪的五官,怎么他脸上没有一点瑕疵?略尖却不失饱满的下颚微微靠颈合着,眼睛眯起细长的缝,那睫毛浓得可以当遮阳伞,从下往上,看不清他扒在边沿的那只手,只有他的身体,直直垂在墙壁外侧,另一只拉住我右腿的手臂青筋突起,原来向来文质彬彬、清瘦颀长的黎华,肌肉一点不差劲。
“凯华,放手!”努力对抗着地心引力,别转头向上用尽全力吼道。“不要管我,不然大家一起死!”
他沉沉地看了我一眼,收紧手指,脚踝因着加大的力度传来钝痛。
一阵喧闹声仿佛从地狱升起,楼下围了一大群人,却不是我想像中看热闹的喧哗,而是异口同声的惊恐——
“血!!”
我重新把头转回向下的位置,才发现一阵空中洒起血滴,莫筱筠下坠的时候重重撞上了墙身,血来自她的□□,雪白的裙摆染了点点触目惊心的红花,更多的则像血雨一样,被风一吹,飘洒向四面八方。
“筱筠!!”我的发声器官似乎不听使唤,憋足了劲喊出的两个字,却变得抖抖嗦嗦。
她凄然抬头望来,“那是他的孩子……”眼泪被风吹出脸颊,似乎和血透在了一起,分不清浓淡。我咬住牙齿,紧紧抓住她的手,可那柔软无骨的手指却仿佛越来越小。
“不要,不要……”眼泪遏制不住喷涌而出,她在收回手指,她在放弃。
镁光灯从上闪起,对面大楼也架起了无数照相机,这么惊心动魄的画面,岂止狗仔队的责任,都可以上新闻联播了。
风仿佛是吃了□□的少年,把我们吹得像三俱没有骨骼的洋娃娃,她的血如拉开闸门的洪水,越来越多,从血滴,到血雨,到化成弯弯曲曲的血柱,从半空中急速倾落,楼下众人惊呼连连。
好惨的画面。
几分钟倒吊,我的大脑开始眩晕充血,一瞬间分不清那落向众生的血雨里,有没有我的脑浆。
身体开始上升,有人来援救了。我牙齿打战地任凭从天而降的拉扯,唯一做的就是紧一点,再紧一点抓住她。
“坚持住……坚持住……”喃喃的声音轻到连我自己也听不清。
她仰着脸,眼泪被风吹得在脸上划下凌乱的痕迹。她紧紧地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嘴扬起一丝清丽的笑容。
“若绮……”她的眼泪流进弯开的嘴角。“对不起。”
手心的手指骤然缩成一团温热的空气,她绷直手指,松松地,从我的手心里,滑了下去。
“不——”
我想这样美丽的情景放在电影里一定是很浪漫的特写,宽大雪白的裙摆被风吹成一朵莲花,一阵红雨如最鲜艳的花瓣,纷纷扬扬绽开在白莲周围,那张熟悉无比的脸,从十七岁绽开的友谊的花蕊,悲哀地仰起,仰起一个慢镜头,像高空里漂浮着的伞,很慢很慢,向下安静地落去。
为何,落在我眼帘的,竟是如此凄惨的景象?
莫筱筠四肢散开跌在地上,像被拗断支架的娃娃,一滩血慢慢朝四周漫开,人群围拢,漆黑的脑袋遮住了上空的我的视线。
我闭上眼睛,闭上记忆,闭上爱与恨、情与仇的生死穿透。
乔亚影业发生一女坠楼、前天王和导演女友生死一线间的事件,已经不是华荣或者林立翔的势力可以盖下的新闻,毕竟,已经死了一个人,毕竟,莫筱筠的心计终究摆在了那里:除了她和林立翔之外,最先跑到那里的并非乔亚的工作人员,而是记者。
“现天王始乱终弃、女友愤而跳楼自杀;前天王情深义重,勇救女友不顾生死。”这般对比度鲜明的报道从中央台到地方台,从新闻联播到小小看新闻,铺天盖地,照片活灵活现,每个惊险的角度让人身临其境,文字在原本已经够惊悚的事实上再夸大、再渲染,都能媲美《新警察故事》。公安介入、法院调查,民歌餐厅是新闻场景永远的重要布景,莫叔沉着脸,偶尔从镜头前走过,摆手拒绝一切采访。
不愧是莫筱筠,不愧这样同归于尽的作风。这事像一个敏感的导火线,炸开了亘久以来封存的选秀黑幕,无数圈内人或者自称圈内人的网民在各大或者各小网站曝光所谓的“选秀真相”,事实与谎言充斥着莫筱筠血洒的世界,她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受害者:与林立翔苦恋,为了心上人牺牲一切,最后被始乱终弃,连腹中骨肉也不被承认。
林立翔估计是王八翻身,再也翻不回来了吧?
倚在卫生间门口,黎华正鞠着一手水,往脸上扑。
三十多岁人,皮肤好得气死人。我懒懒地问:“你用什么洗的脸?”
“水呀。”他不解地转过头。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你,用什么搽的脸?”
“毛巾呀。”他更不解地歪过头。
好吧,打消向前天王咨询皮肤保养心得的想法,我举手投降。
“你的手机震了一上午。”挥挥手里的小砖头,又一阵震动,他随手拿过,轻轻一抛,银色的小手机划了一个完美的弧度,跌在床上,没了声息。
“无非又是那些记者招待会,问跳楼事件。我现在自由主义,没公司约束,懒得应付他们。”
“也是你复出的好时机。”我双手抱胸靠在墙上,有点可惜地说,“若不是这件事,你在公众面前就真的没消息了。”
他靠近,鼻尖顶着我的额头,“你希望我靠这种方式复出?”
“难道不想回去吗?”就势轻轻环住他的腰,“何况这事,最能说明当初的天王和现在的天王的差距。你回去,也是给那些有梦的人一点希望。”
吻滴在额头,又轻轻滑在唇边。
“若绮,我发现你最近总是哭。记得你说过,没有泪腺的。”
我把头埋在他的怀里,把眼泪藏在他的衬衫里。
“因为是我害死了莫筱筠。”
“你觉得,如果换做另外一个人拉她,就不会真的松手自杀?”
我没有回答,心里火烧火燎。
莫筱筠这样的性格,曾经这么爱欧凯文,最后也说离婚就离婚,对付林立翔,连天台上的记者都安排好了,跳楼只是一场戏,怎么可能真的为这个男人自杀?何况肚子里的孩子,更是一个绝好的筹码,根本不需担心林立翔认不认。
如果不是我拉她,她的眼中,就不会有那样凄凉的彻悟,和透底的悔恨。
人心到底都是肉做的不是吗?
邓不利多说过,人最不能原谅的,往往不是对方的错误,而是对方的正确。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杆秤,一头是自己,一头是别人。自己这头重了,心里便踏实,别人那头沉了,心里便虚。
何况这一次,她那头被翘得这么高,高到脚都碰不到地。于是,她选择跳下。
“她一直是一个绝决的人。”我轻轻地说。“从欧凯文到高明权,到林立翔,到她自己,决定争取的时候绝不拖延,决定放弃的时候也毫不犹豫。”
“林立翔并不了解她。”他温和地拍着我的背,“我以为从天台下来后,你会揍他。”
“我是很想揍他!”忿忿地从怀里拔出脑袋,“可我现在……”
“现在怎么了?”
我用连蚊子都听不清的声音低低地说,“黎黎……”
“啊?”
“黎黎……”
“小姐,你没事别再给我乱起名字好不好?”他不满地抗议,“什么墨罩男啊黎黎的!”
“我是说,”两颊红得很苹果,“我们的孩子叫黎黎好不好?”
…… ……
…… ……
…… ……
黎华我知道你们欧家有后对你来说是多么可喜的消息,我也知道有这样一个倾国倾城的母亲的孩子一定也出类拔萃,但是——
你能不能不要抱着我转,害我好像又看到林立翔一样反胃恶心???
“多久了?”他气喘吁吁地问。
“快三个月了。”
“怪不得这么重!”他甩着胳膊,“最近开始发胖,我还以为你在练举重,正向最高级别进军——横纲!”
躲过我恶狠狠的一拳,这厮还不知好歹地絮叨:“难怪这两个月你不喝酒,不发脾气,还不踢人,连林立翔举个大火腿你都忍,还爱哭,原来做妈了?喂喂,小黎黎,你有个土匪老妈知道吗?你爸就是被她一脚踹进屋里的……”
下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出口,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我直到半空的腿:“还踢?”
“反正踢你不要钱。”
“谁说不要钱?你欠我的我都记着呢。医药费,学费,舞蹈费,我一双五千八的鞋,开车接送费,小笼包外卖……”
“欧凯华!”
“你欠我这么多,怎么能说算就算?得还我。”
“开价,多少钱!”我保持踢腿姿势,垂直与他对视。
“前天王的债,利息很高的,你还不起!”他干净利落地把我的腿按下,一把拉过我,“所以,你只能卖身抵债了。”
“这算求婚吗?”
“想得美,这是讨债。”
“靠,我不怀孕你就不讨债了?”
他的脸上浮起明媚的笑,拉着我奔向书房。写字桌旁边站着一个小巧的保险箱。打开,取出一个红色的首饰盒。
心跳骤然加速,仿佛知道那是什么,却又不敢很快打开。
他明亮的眼神闪着鼓励的光,我深吸一口气,轻轻打开盒子。
下面再做一次选择题。
盒子里是什么?
A.借据
B.房产证
C.安全套
D.求婚戒。
如果选A,说明你还欠人或者将要欠人很多钱;
如果选B,说明你是一个被房价压成“负翁”的白领房奴;
如果选C,那就直接帮你老公戴上吧;
如果选D,说明……
……
……
说明你太没有想象力了!!!
轻轻托起那个纯天然水晶打造的钥匙圈,上面挂着两把一模一样的钥匙。翻过来细看,一面刻着“赠爱妻:方若绮”,一面刻着“永远爱你的夫:欧凯华。”
“本来想,如果这次艺能天王有幸蝉联,就把这个送你,结果……”他苦笑道,“一无所有的我,凭什么给你幸福?”
我没有回答,钥匙圈静静躺在手心,小巧精致的钥匙上,那几个精巧别致的字,像一个个迷你钥匙,钻进心里,不紧不慢开了门。
“这是汽车钥匙。”他不紧不慢解释,“当然如果不嫌弃,我还是愿意做你的司机,钱照算。”
这么浪漫的时候提钱你俗不俗?
“不过呢,这个钥匙圈可是找了很多地方,”他拿起,轻轻套在我的无名指上,“好粗的手指,喂,你是女人吗?”
我死死瞪着他,这个可恶的男人,求婚都求得这么拽。
“恩,既然钥匙圈正好套上,也省了我的钻戒。”他又浮起那层欠扁的得意笑容,“钥匙圈带车都好贵的啊,方若绮,你欠我的这辈子也还不清了,所以,乖乖呆好,挣钱养我和我的孩子。”
暂失语言功能的方若绮导演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情:
快点把孩子生下来,然后——
踢死他丫的!
求婚如此意外,以至于第二天在乔亚,依然忍不住轻摸左手无名指。
当时我万分凄凉地想:
我的手指哪有这么粗?钥匙圈挂上去还有大半圈晃着好不好!这个抠门的前任天王,竟然想用这种借口省戒指!
黎华的理由是,到生产之前,我的手指一定会肿得连钥匙圈都挂不下。别提戒指了。
妈的,一定要他买颗跟小核桃一样大的钻石,不然我让孩子管丧彪叫爸。
“方若绮,想什么!”
林立翔站在眼前,脸色阴得去拍聊斋都不用化妆。
“这是我的新剧本,好好研究。”
忍。
人家林天王的脸皮愣不是盖的,即便丑闻满天飞,依然可以我行我素在片场继续他的嚣张大侠生涯。假装便秘逃进卫生间,事实证明我的预感是正确的,坐在马桶上看林立翔的剧本果然省时省力,想吐就吐特别方便。
我知道林立翔是糟蹋武侠片的新秀,却没想到他老人家也是虐待偶像剧的长江后浪啊,那一浪浪的打得,真担心多看几遍孩子都会流产。
“哦,痛经文?”开车接我下班的黎华不急不慢地打着方向盘,“他很痛苦地背着圣经吗?”
我侧头努力想了一下,一时之间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个比喻。
“就是那种腻腻歪歪无病呻吟,好像要死了,其实一问,只是大姨妈来了。”
黎华很有风度地咳嗽起来。
“看来林立翔恨死你了,非要找我做导演来虐待。那剧本雷的,玉树临风年轻有为的万人迷少爷啊,美丽大方温柔可爱的擦鞋灰姑娘啊……”
“剧情呢?”
剧情……我还真没看出来什么剧情的说……
“就是那种满纸忧郁华丽的腻歪对话,观众拿着遥控器逛遍六十个频道回来一看两人还忧郁地腻歪着。”
“剧情也没有的剧本,真没想象力。”他怜悯地撇了我一眼,“加油吧,孩子他妈。”
孩子他妈……我跺脚道:“貌似昨天我还没答应过你的求婚。”
“我没求婚,只是追债而已。”他无辜地耸耸肩。
若不是腹中还有一个小生命,估计方若绮会创造有史以来第一枚发射到太空的人体卫星。
“再说我还没把那日的救援费计算进去呢,天啊,原来当时我手里拽着两个孕妇!”
想起当日情景,依然心有余悸,就那样不及思考地射出去,根本忘记了自己也有着身孕,万一像莫筱筠一样撞上墙身,那洒向天空的血不就是双份的吗?
他的手温柔地覆上我的手背,又斜着滑进手心,无名指好像被套上了什么东西。
“手指没这么粗!”我不耐烦地叫道。
“钥匙圈”却没想像中那样滑出来。
定睛一看,一枚钻戒轻轻巧巧地套在指上。钻石真小,一点都没达到我心中小核桃的标准,才话梅核这么大(谜之音:你不要得了便宜又卖乖,话梅核大的钻石是什么价钱!)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口气飘然:“果然和我想的尺寸一样,叫店员放大一号。是打架打得这么粗的么?铁砂掌练的?”
再次暂时性失语,原本恶狠狠瞪向他的眼神,不知怎地浮起一种雾也似的温柔,缠绵得自己都腻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