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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窥探 ...

  •   自秋千架事件过去,我再也没有碰到Jin,除了上课.

      周三下午有两节英语课,他进来,依然是那条洗了发白的旧牛仔裤,身着一件灰白色衬衣,披肩的浅棕长发。

      Jin带我们读课文,接着讲解,他靠在讲台上,左腿微微屈起,表情专注,阳光不放过任何间隙穿插进来,集他于一身。于是他便笼罩在金色中,夺人眼目却不专横地发散着光,适宜的温和笑容不时扬起,宛然增添了几分童话里王子才有的色彩。

      总觉得他的笑比看上去更有深意,不仅仅是嘴角上扬,或眼睛眯起的动作。

      温婉如初的笑容一如既往征服了班上雌性兼大部分雄性高级动物,配上他讲解时穿插的幽默:
      “123456789210,这个数字怎么读?嗯?one two three four?yi er san si wu?”他笑,边倾身为数字添上几个小蝌蚪的同时,“我们慢慢来,这里是thousand,这儿是million,这里呢,就是billion,所以应该读成?”

      复习完这个知识点,他又以极其自然的表情写了四个数字:1979。“现在我们来试试这串数字。”这当然难不倒我们。

      他将垂落在眼前的长发拂至耳后:“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中国计划生育的实行,Nirvana的Smashing Pumpkins发行,还有,这一年,我出生了!”

      ……

      于是课就在“啊,已经下课啦,好快啊。”“单词我在课堂上就背出了耶”“真希望下节的数学课换成英语课啊,阿红的作业我还没做,啊,快借我抄。”中,落下帷幕。

      如果年轻的记忆过于朦胧,那一定是因为他,义不容辞充当起了背景的白色。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委身于这片白芒中,欣然接受阳光温柔地安抚。

      背景的朦胧中,夏原默遥遥度过被开除的危险期,正奇忙着找女友,Green身边追求者一如既往多如牛毛,Jin继续完美无缺地守候这片平静。而我,大概又回到一无所有的日子,偶尔回趟家,努力的程度不高不低(除了英语,我往死里学),成绩中上位(全靠数学和英语),一如既往关注游戏和Green,还有。。。他。

      Jin并不如正奇所调查过的那样,热情,助人为乐,至少热情,他仅仅保留在课堂以及课后被学生逮住,我所知道的他,总是很疲惫,两个多月共处一室,他除了与我必要的交流便是睡觉。

      好吧,我作为21世纪最伟大的预言家,已经看穿了他的命运,也许不久的将来就要露出长长毛茸茸的尾巴了,无论是腹黑的狐狸还是高傲的狼。这样的发现令我兴奋,自我陶醉在只有我才看得穿他,就意味着只有我才是离他最近。这真是令人高兴的结论。

      周五不得已要回次家,下星期要用到的讲义在那里。

      刚碰到门的把手,已经有人从里面打开了。

      “这次怎么想起来回来了?”是外祖母。

      我将包拽进屋子,“讲义忘在了家里。”

      “桌上有现成的饭。”走进厨房。

      一屁股坐在床上,这个有些陌生,又其实叫“家”的地方就像刚才那样,仿佛随时都敞开着门,却又冷冷冰冰。不过暂不谈精神,这里至少可以喂饱我的身体。

      我想真的应该感激,而不是为那些不够光明的从前耿耿于怀。

      手机响了,是正奇。

      “你到家啦?”电话那头传来他的大嗓门,“我命苦啊,还在人流中漂泊。”

      “我刚到,什么事?”卧室门就在这时被“乒”的推开,“人呢,青菜吃不吃?不吃我放冰箱了。”外祖母的声音。

      “WOW,妈妈的小宝贝啊,哈哈。”他听到了。

      “不是我妈,你什么事?”

      “阿桑叫我打电话通知——” “到底吃不吃?真是的,难得回次家还淘气,菜都凉了。”又是一声催促。

      “通知什么?”我一边向她比划着马上就好的姿势,一边起身。

      老人家嘀嘀咕咕地离开,很不高兴,“吃饭打什么电话。”

      “星期天上午有志愿者活动,轮到咱班了,集体参加,你早点回校。”显然低下去的声音。

      “哦,谢啦,那我先挂了。”

      早早洗了澡睡觉,期间拜访了隔门的外祖父,类似于,“回来啦?”“恩”“饭吃过啦?”“恩,您身体还好吧?”“哦,好啊,你学习得怎么样?”“很努力。”“努力就好哇,读书好就是钱哇。”“我有点累,先回房休息。”“去吧。”这样的对话,每回来一次,便要重复一次,就连对话相隔间的秒数也不曾改变。2秒。

      睡得恍惚间,客厅传来椅子与地面刺耳的摩擦声,继而是一个女人穿石裂云般的声音,接着是另一个女人的。它们属于我的母亲和阿姨。

      “今天张董事又发疯,把气撒我头上。”不满又带些许的骄傲,“不过我可不吃他那一套。。。。下班时他道歉了,他秘书杜丽。。。。”——公司里的琐事。

      “恩,是啊。” “没错就是这样。” “唉。。。”——随着母亲的滔滔不绝而产生的或敷衍,或叹气。

      自六岁起就不曾改变的场景,唯一的变化是从李办公室主任——陈部长——王经理——张董事。这些人这些事,占据了母亲90%的话语,它们伸出陈腐不堪的爪,意图缠绕母亲的大脑,我为此不知所措,心感厌烦。如果有一天它可以随着呕吐爆发出来,我想我一定呕到乍干成僵尸。

      这么想的时候,胃一阵难受。我想啃Jin烤的面包吐司。醇厚的香味,淡淡的奶油,松软的面包,美好的让人想哭,是一种很近很近的温暖,动物与动物相依为命的温暖。

      怀念是多么可怕的力量,而怀念一种近乎奢侈的温暖,又是多么愚蠢。

      公告栏热火朝天宣传着各种校园活动。对于大二学生而言,12月最劲爆的消息当属全国英语演讲比赛。F大,T大,H大,J大等各大名校争奇斗艳,决赛前100名有资格去北京参加全国英语总赛。

      本来是没什么兴趣,不过在Jin补充的一堆中,我欣然发现最向往的一条:自己带的班级如果有学生出线,按规定带课老师也要一同前往。

      预备班数学老师曾拉着我的手说:心动不如行动。

      小小訉看着善良美丽的女老师眼睛眨呀眨,眼泪在眼眶直打转,后来我想了想,那句话更确切地应该说成:感动不如行动。

      不管我多么桀骜不驯,道理还是明了的,凭着一腔热血开天辟地的永远只在荧幕里。

      所以MP3里的歌清一色成了ABCD,D盘下载下来的影片清一色说着ABCD,宿舍里的舍友清一色成了被害者ABCD。

      我并不是电影中又酷又帅又聪明过世的超级无敌大天才,我没有能力轻轻松松扫一眼稿子嘴巴动几动就踏往全国总赛之路再随便捧个金奖回来。

      现实摆在眼前,我只能努力再努力。

      首先要通过本校的出线资格,我终于发现身处名校的一大好处了——好处名额比较多,单单我们学校就有9个。

      所谓一份耕耘,一份收获。这期间闭关修炼的辛苦自是不言而喻,只能说我真的很卖力。

      捧着复赛资格通知书站在一堆英语专业的女生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于是我羞愧地拼命低头,眼神180度向下扫,北偏西15度,瞥见棕色的发丝在飘。

      他斜靠在门上,依旧是懒洋洋的样子,双手松松地抱着手臂,那架势像是要等我一会去打球的朋友。

      隔着会场12列座位,他在阳光下,咧着嘴温和的笑。

      看得我眼睛有些迷糊。

      “看不出你对这个有兴趣。”过后,他耸了耸肩还在笑。

      “暑假那会在你家打下点基础,不想白白浪费了,过来试下运气而已。”我撒谎。

      “那你的运气还真是好,如果我要买彩票,一定拖着你。”他看了眼我手上厚厚的资料,好笑地揭穿了。

      “与其想中奖的事,不如想怎么报答我,作为你手头下第一个出线的学生。”我也开起玩笑,化解“过早夭折的惊喜”所带来的尴尬。

      托初赛的福,又或者更早,还是小小訉的我第一次站在领奖台上,手上鲜艳的“青少年奥林匹克数学三等奖”闪闪发光时,就明白了这样的道理,平时花十分工夫,等真正站到了赛场上,就是感觉发挥得不怎么理想,结果也会远比感觉来得好得多。”

      我又一次捧着决赛资格书站在一列本校非本校的女生中,幸亏这次发现了几个男同胞可贵的身影。

      所谓的全国英语演讲比赛最终选定在北京大学。

      Jin笑着说他曾在里面待过一年。

      我正喝着可乐,一口气全部喷出来。

      “我的母亲非常喜欢中国这个国家,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她常带我来中国旅游,北京,西安,云南,上海等,但是苦于汉语不好,无法做太多交流,所以我从小就学习汉语。”他“歉意”地帮忙擦我的衣服。

      没记错的话,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谈及过去。

      “怪不得你中文说得那么好!第一次见到你,我愣了很久才意识到你不是中国人,哈哈。”我的赞扬不是假的。

      他笑了笑,重新去握咖啡杯,手指松松地倦缩着,骨节大而苍白,“98年我和——我和同学在北京大学做交换生,那里有个G教授,喜欢伪装成环保工人,时常在校园转来转去拣塑料瓶!”

      我当然没有忽略“和”与“同学”之间明显的顿挫,“你那同学现在该不是也在异国他乡混教授吧?”

      “不至于吧,我在混吗?我可是很用心在教你们。”他露出夸张的神色,轻轻在我脑袋敲了一下,继续补充:“他在巴黎大学带研究生。”

      如此没有新意。

      我低头瞅可乐淫威下的罪痕,于是又有了一个惊人发现:他好心帮忙擦我的衣服,用的是旅馆擦灰的抹布,正要抱怨,见他望着窗外出神。

      这里是两楼,窗户望出去看不到树的顶,却能从它粗大的身体判断这绝对是一棵粗壮的大树,北京12月底的天气比S市冷出很多,树叶连同树枝在风中摇晃,却不颤抖,仿佛一根弯曲的钢丝,适度的偏离只能反衬它更为坚定的意志。

      到嘴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心里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天冷了。

      开赛前只顾忙着接近他,接近他,再接近他,成天期待着他多说些,多说些,再多说些。

      于是从反面论证了这个道理:一份耕耘,一份收获。

      我两手空空,悻悻而归。

      他倒是完全不介意,轻轻拍我的肩:”努力过就好。”

      然后倒头睡觉,出了机场还是昏昏欲睡的样子。到达S市已是深夜,我冷得直哆嗦,拽着他忙着打车,他只顾低头跟在我后头。

      上了车他把头一歪大有继续睡的架势。忽然想起几年前的一综新闻,年轻的女演员坐在出租车里,车门没关紧,一个刹车,飞了出去。。。。。。

      我手脚冰冷地立马去检查他正靠的车门。意识到动静,他疲惫地睁开眼,也许是真的累了,他脸色苍白,眼睛红肿,嘴唇干裂。

      轻轻点了点头,算是道谢。

      我重新规规矩矩坐好,出租车已经开上了高速公路。

      高速公路上偶尔有几辆与我们相同的车擦过,路边淡黄色的灯光懒懒洒下,像是中世纪昏黄酒吧里的舞池般糜烂,低迷。几阵风吹过,树叶便在风中瑟瑟发抖,树叶总是在风中瑟瑟发抖,寻求没有保护的保护,直至它们凋谢,落地,然后重新长出新叶,再凋零,如此循环,极其无聊。

      于是又转头看他,两手松松地落在身体两侧,身体整个倾斜,安心地靠在车门上,浅棕色的长发扑扑簌簌地垂下,遮没侧脸。我盯着他的手看,他们虚弱地坚硬着。不由自主地抓过它们,能感到指节明显地僵硬了一下,既不回应,也不挣脱,努力维持着之前倦缩的姿态。

      我握得更用力,死死攥住,误以为可以传递什么。

      他却始终没有动,甚至将头低得更深。

      不久后的星期四,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某游戏维修,我只好无聊地在各大网页穿梭,顺便挂着MSN,Green的头像亮着,更新了最近动态。

      “惊鸿照影,两处沉吟。”

      一看便知道这是前不久学的课文《沈园》转化而来。这首诗说的是陆游原配妻子唐婉,因婆媳不和,被迫离婚改嫁。嫁后,有一次和陆游在沈园偶然相遇,感伤往事。

      我不是陆游,你也不是唐婉,何来之后的感伤?

      我当时冷哼了一下,心里笑话Green的多愁善感以及比喻不当,还语文课代表!

      ——凡:在干吗?

      ——G:图书馆找资料,你又混迹网吧了?

      ——凡:就回去,运气不好,游戏维修中。

      ——G:。。。。。。

      ——凡:听说你身边追求者无数啊,哈哈,找到自己心仪的人了么?

      ——G:我回宿舍了,你也早点回去吧,88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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