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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   门开后北筏看到里面景象,心里顿时一凉,再想关上已经晚了。

      师叔不知什么时候越过人群,伸手按在他肩上,一步踏进了屋内。

      狭窄逼仄的房间里,只有一扇小窗悬在北墙上,从人群上方透进的光照在地上身形瘦小的女孩身上,血染的红衣刺的苏文谦全身冰冷,白纸黑字的状书端正摆放在尸体前。

      “师叔?”北筏担心地叫了声。

      苏文谦静静看着跪伏在地的尸体道,“把状书给我。”

      李北筏没动,血衣状意味着什么他比外面韩程两人更清楚,这分明就是针对师叔做的局,可恨他不但把师叔带来了,还亲自踹开了这扇倒霉的门。

      单棱平时总笑他干啥啥不行作死第一名,这回真的没说错,他作了个大死。

      见他不动,苏文谦弯腰从那双苍白的手下把状书抽了出来,拿在手上,李北筏心里翻江倒海,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死期。

      对着师叔比那双死人手好看不到哪去的脸色,努力说道,“师叔,给我吧,我去给师父。”

      苏文谦摇头,打开了状书。

      十年前南直隶松江府,都司苏豫因不满镇守太监宋天星贪婪无度,克扣卫所粮饷,与之生怨。后发现他竟与倭寇勾结,劫掠商船谋财害命,准备上疏弹劾时,消息泄露被宋天星引倭寇入城,尽屠苏家上下一百一十三口并无辜百姓数百人,大雪之夜,血染松江。

      一百一十三口,只活下来他一人。

      那晚他被师哥救出来,眼睁睁看着家人一个个倒下,那些熟悉的,鲜活的面孔再也不能欢笑,再也没有人叫一声他的名字。

      漫天大雪中,池铁城把他按住死死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出声,告诉他你现在出去除了死什么都做不了,记住他们的样子,活下去,活下去才能报仇。

      那一夜他几乎流尽了所有的血和泪,为怕仇人追杀,连亲人尸身都不敢收拾,只带走了数件血衣。

      后来很多年,直到现在,他都不敢看雪。

      离开松江后师哥带他隐姓埋名去了南镇抚司,领他拜入师门。

      三年后两人一同出海,潜入贼岛同南镇抚司里应外合,将盘踞近海的倭寇一网打尽,拿到了宋天星与之勾结的证据。

      又一同北上来到京都,带着当年血衣和状书,敲开了刑部的大门。

      一纸血衣状,状告南直隶镇守太监宋天星私吞军饷勾结倭寇,罔顾国法残害同僚,制造松江府苏氏灭门惨案,案情震动朝野,天子大怒,命北镇抚司彻查。

      七年了,是谁又翻出了这些陈年旧事。

      苏文谦盯着状纸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他和师哥自宋天星伏诛后便留在了北镇抚司,凭着出生入死走到今天,已是树大招风,是谁在算计他们都不奇怪。

      用这种拙劣手段逼他入局,想来也是清楚师哥谨慎而他早已不涉朝争,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在他拿起状书时程铭和韩玥就悄悄带人走了,北镇抚司既已插手,这案子无论是什么结果,都跟他们没关系了。

      散发着血腥气的庭院里,北筏看着师叔将状书折起收在了袖中,对他道,“叫人来查验尸首,封了一斛春,所有人收押。”

      “林家母女呢?”北筏问。

      “一起收了。”苏文谦面无表情说道。

      师叔果然是个无情的人,李北筏想。

      等待仵作来的时候,苏文谦终于看完了状书,看着屋里惨死的少女,闭眼想了很久。

      长信侯…田地…强买不成…兄长遭人构陷…母亲生病…父亲与管事理论被打伤…无钱医治…只能自卖自身…意外走水父母被烧死…求苏判官为民女全家主持公道,血淋淋的状书在他眼前不断浮现,这也是在逼他,他心里明白。

      也是他从前不知京都深浅,什么案子都敢接,什么人都敢得罪,什么样的不平只要看到就会管,他所曾遇到的那些不公与绝望,只要他可以,就不会袖手旁观。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有人叫他苏判官,说他是锦衣卫唯一的良心。

      什么判官——相传酆都天子殿中有判官,主赏善罚恶察查阴律,断人心善恶,定六道轮回,掌世间公道。

      听起来十分威风,却不能细想,可能那些将他比做判官的人也明白,这个光天化日的朗朗乾坤,难有公道。

      将希望寄托在良心和鬼神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上,何其可悲。

      庭院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和师哥嘱咐单棱不必跟来的声音,苏文谦转过脸,又是从什么时候起他不再管别人的事,而成了北镇抚司一个闲散千户。

      大概是师哥把家传的金书铁券用了拿来救他的时候吧。

      “阿谦,你乖一点,我没有第二张铁券能救你了。”师哥带他回家时说,他答应了。

      这世上也只有这一个人会来劫法场救他的命,就让他不管闲事又如何。

      等师哥走近,他把状书拿出来递给他,道,“我就看了看,我不管。”

      池铁城没接,脸色阴沉看着屋里身穿血衣的少女尸体,道,“管,别人都欺负到头上来了,怎么能不管。”

      “尽管查,不管查到谁,我给你兜着。”

      人都被带走空荡荡的勾栏下李北筏气闷地坐着,单棱拍着他的肩道,“不怪你,就算你没带师叔来,没开那扇门,他们也总有办法把师叔拖下水。”

      “是师叔自己对人没有防备,以为人人都跟他一样,不是你的错。”

      北筏心事重重,“师父可不会这么想。”

      想到师父对待师叔和他们简直天壤之别,单棱只能安慰他,“要不你最近就跟着师叔,说不定师父看在师叔的面子,能让你死个痛快?”

      死个痛快难道我自己不会,他顿时心情更不好了,“我跟师叔肯定八字不合,每次跟着都没好事。”

      单棱默默想,冷樵振鹏还有和尚也是这么想的。

      “师父为什么不让师叔去养大象,大象总不会害人!”想到自己可能要挨的罚,北筏自暴自弃抱头说道。

      看到师父和师叔一起从后面过来,单棱踢了北筏一脚让他赶紧起来,心想当然是因为师父不会允许任何活的东西比他跟师叔更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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