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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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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狱入口的巷子尽头供着尊青铜谛听，两侧月亮门东边是牢房，西边用来审讯。
西门最里边的书房里，门窗都没有开，天气热，只点了支蜡烛。幽暗的光线下池铁城低头擦着刀，单棱捧着一托盘鹿皮站在他身后，不时给递上新的。
李北筏低头跪在案前，冷樵三人噤若寒蝉，缩在墙边像几只鹌鹑。
“让你跟着，你还真就只是跟着，能不能带上脑子，教坊司的管事算是什么东西，也配叫你师叔去看她那死了人？”池铁城看他一眼说道，“不上心啊，北筏。”
李北筏垂着眼不敢吭声，“你是不是以为你师叔随手救了那么两个人，就把她们放在心上了，还当自己做的挺对？”池铁城擦完把刀对着烛光比了比，轻弹刀锋说道。
“我不敢，师父。”李北筏道，池铁城站了起来，把刀搭在他肩上，他用的这柄刀比寻常的刀略重，压在肩头寒意逼人，北筏额头见汗，忍不住闭上了眼，任刀锋缓缓贴上喉咙，不敢有丝毫躲避。
刀刃划破皮肤，血线蜿蜒而下，单棱有些发急叫道，“师父。”
池铁城慢慢回头，“你也想试试？”
单棱慌忙跪了下来，“我不敢，师父。”
“一个个嘴上都说不敢，做事的时候就全忘了，是我平时教训的你们不够是吗？”他把刀收回来看向单棱，北筏见事不好跪着过去挡在单棱身前道，“师父我错了，是我错了，你罚我。”
墙边冷樵三人也一块跪下，池铁城看着跪了一地的徒弟，不由笑了，“心还挺齐。”
“想造反啊？”他从案上拿起鹿皮把刀刃上的血擦了，听着徒弟们连声否认不敢，喝道，“够了！”
绣春刀仓啷一声入鞘，书房内顿时安静，池铁城走到案后坐下道，“接下来有事要办我暂时不罚你们，都起来，今天文谦接的这个案子，但凡长眼睛的都知道是有人做局，现在你们给我说说，这做局的人可能会是谁？”
几人站起来互相看了眼，单棱先道，“长信侯是太后的亲兄弟，案发那片庄子已经在他手里经营多年，按照状书所说长信侯想把那片地跟另外一个庄子的地连成一片，所以才动了买地的心思，但为什么早不买晚不买，偏偏现在买，这个时机实在蹊跷。陛下才刚亲政，又非太后亲生，双方矛盾日显，身为外戚之首长信侯现在实在没有这么做的道理，何况手段还那么下作。”
“你觉得他背后有人怂恿？”池铁城问道。
单棱点头，“就是不知道背后怂恿长信侯的，和给一斛春那小丫头出主意的是不是同一拨人。”
“大概不是同一拨，不然这么自说自唱图什么？”池铁城看着徒弟们，道，“振鹏，明天你带上状书拓本，去把教坊司周围三里之内，到长信侯的庄子路上所有这半个月出现过的说书算命代写书信的，都带回来核对笔迹，尤其那些平时没见过的生面孔，找出来。”
振鹏答应道，“是，师父。”
“北筏，长信侯身边这个煽风点火的人可就好找多了，别让我失望，”看着北筏被血浸湿的衣领，池铁城关心道，“疼不疼？要不要先去包扎一下？”
北筏按着脖子道，“不疼，多谢师父关心，我一定把这个人找出来。”
“嗯，”池铁城点点头，“和尚这几天就跟着你师叔，他干了什么去了哪儿查到谁了，都回来告诉我，不管调人用什么东西，别让他操心，敢有阻拦的你知道该怎么办。”
和尚点头道，“我知道，师父。”
“冷樵，林如壁前些日子是不是写了几首诗？找出来，我们明天去秦大学士府上走一趟。”他最后说道，冷樵应下，单棱问道，“师父，那我呢？”
池铁城扬了扬眉，语气有些奇怪地道，“一斛春不是收押了一堆人，里边还有林如壁的老婆女儿，让别人审，我怕他不放心啊。”
这个怕他不放心就还是有点酸，单棱低了低头，“是。”
……
把徒弟们都打发走，回去时清辉满地，隔窗见苏文谦果然还在看那份状书，池铁城道，“阿谦，出来走走。”
只要远离诏狱，入夜的北镇抚司也还算祥和，两人走着苏文谦道，“我还是想不通，为什么要把我扯进来，真要是神仙打架，别说镇抚司，就是三司十四所加起来的分量也不够站队吧？”
池铁城道，“所以还不到神仙打架的时候，不过有人看势头不好想浑水摸鱼罢了。”
“你他们也敢摸，不怕摸一手血。”苏文谦道。
池铁城停下脚步看着他，“什么意思？”
苏文谦也停下，被他看了半晌才道，“这一年多，林如壁那样的案子越来越多了。”
“局势如此，你没有办法，我也没有办法，”他看着苏文谦，“我只能保证他们不死在诏狱里，最后究竟是死是活，不是我们说了算。”
“我知道，”苏文谦点头，静了片刻说道，“师哥，我们不能换个去处吗，哪怕去九边，去剿倭，至少手上沾的不是自己人的血，不是无辜人的血，我……”
“阿谦，”池铁城打断他，道，“我们没有别的去处，你说的那些地方不会要我们，从掌管北镇抚司的那天起，除了继续往上，我无路可走。”
“你要抛下我吗？”
“我当然不会，”苏文谦立刻否认，“我当然是要跟你在一起的。”
“我就是想，”他低头看着满地如霜月光，道，“这个案子到最后，还会有人在乎那死去的一家人吗？”
池铁城看着他低头的侧脸，抬手在他肩上按了按，道，“不是还有你在乎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