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苏】判官》富贵山庄

12、十二

　　东阁学士王棠因匿暹罗真腊来贡不奏，被东厂侦知缉捕后送北镇抚司，又被揭发其子纳没官女子为妾，上令彻查。隆冬岁末，父子二人同时入狱，两个月来由他而始的禁绝外戚承袭世爵之声，忽然没了动静。

　　王棠从被转入北镇抚司，池铁城便称病闭门谢客，并把苏文谦也拘在了家里。

　　“你要说他冤，他还不冤，要说他不冤，又有点冤，”屋里烧的暖和，窗前罗汉床上两人相对而坐，池铁城穿了件单薄的常服，手上剥着个橘子，苏文谦盘腿桌前正低头雕着只小象，听师哥说王棠父子的事。

　　“那些夷人每次来不过送点金器香料，他就是全扣下能有几个钱，王家上代虽没落，到底也富贵过，咱们王大学士不是那么眼皮子浅的人。”

　　他剥了皮又撕去上面白丝，尝了口觉得还算甜，给师弟喂了两瓣说道，“他就是太大意叫人给算计了，十棵还不知道结的什么东西的破树，他匿下来有什么用？”

　　“他那番只是想把树放在暖房缓一缓，等枝叶养漂亮点再给大内送去的说辞我是信的，但他不该坏了规矩，叫人拿住了把柄，我也没办法，只能先保住他的命。”

　　池铁城拉家常一般说着，苏文谦跟王棠不熟，听了没什么反应，只抬头道，“挺好吃的，再来点。”

　　他两只手都占着，池铁城把剩下几瓣橘子都喂给他，道，“又是大象，我已经有了，换个别的。”

　　苏文谦吃着橘子道，“不是给你的，这是给小杨知县的。”

　　“他整天往乡里跑跟那些粗人打交道，又一点自保之力都没有，不是这伤就是那伤，给他带着图个吉利。”说着拿起小象给池铁城看，“吉象如意，还可以吧？”

　　“不太可以，”池铁城十分不悦，伸手捞过来，“不准送别人东西，我没收了。”

　　“干什么，”苏文谦隔着桌子起来想拿回去，“你是小孩吗这都要抢。”

　　池铁城把小象揣进怀里，“不行就是不行。”

　　苏文谦过来抓住他想把小象找出来，被池铁城推开，带着小象想跑，又被苏文谦拽回去。打闹间池铁城反过来将他按在床上，屋里暖和两人穿的都不多，看着他襟口散开不服气挣扎的样子，池铁城的心跳忽然剧烈起来。

　　他顿了顿，松开一只手，“想要是吗，自己来拿。”

　　苏文谦不知有诈，伸手摸向他怀里，隔着薄薄一层衣料池铁城按住了他的手，眼神打量他道，“好啊我把你当兄弟你居然轻薄我。”

　　“什么东西，”苏文谦像是听了个匪夷所思的笑话，顿时笑的不行，“是教坊司又排了什么新戏吗哈哈哈哈你疯了。”

　　他笑的太好看，池铁城被他笑的也想笑，一边想笑又有些气恼，“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哈哈哈哈，我轻薄你！”苏二公子笑的根本停不下来，眼泪都出来了，向一侧弯着腰，池铁城见他笑的这么没心没肺突然有些心凉，任谁一往情深被当了个笑话也不会高兴，何况是他。

　　他冷下脸，不说话等着苏文谦笑完，浸过冷水般的目光看在他脸上，苏文谦终于觉出异样，慢慢停下笑，抹着眼泪说道，“怎么突然不高兴，谁惹你了？”

　　“你说谁惹我了，”池铁城把他的手从脸上拿开，道，“笑够了吗？”

　　他的样子看起来有点陌生，苏文谦眨了眨眼看着他，刚才笑出来的眼泪还没擦净，视线有些模糊，池铁城在他眼睛下面擦了下道，“来而不往非礼也，现在该我了。”

　　“什么？”苏文谦一句话没问完，池铁城低头亲在了他的唇上，苏文谦整个人一下炸了，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拼命反抗挣扎道，“你疯了！放开我！”

　　池铁城不为所动，将他的反抗尽数按住，不顾撕咬的两人满嘴是血硬是将这个吻进行到底，起来后苏文谦满眼是泪一拳打在他脸上，池铁城想抓住被他闪开从窗子翻了出去，他落地便走池铁城追出去，“你去哪儿？！”

　　苏文谦倒退着对他摇头道，“别管我去哪我也不知道，别让人跟着我我会不客气的，池铁城你疯了，你真是疯了！”

　　“我怎么就疯了，你站住，鞋都没穿你想去哪？”池铁城又追两步，苏文谦转身越墙而出，动作漂亮的不得了。

　　池铁城看着他逃走的墙，忍了忍没追出去，擦掉嘴角的血叫道，“单棱。”

　　单棱从廊下过来低着头不敢看他，道，“师父。”

　　“去把他找回来。”

　　“是。”单棱没敢问师叔要是不肯回来怎么办，闭着嘴回去找人找师叔。

　　路上想起师叔走的时候好像穿的不多，又叫人多带了件斗篷，出门时冷樵一直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单棱脑子一团乱，胡乱回道，“我怎么知道怎么了，天塌了吧。”

　　……

　　苏二公子的天的确塌了，塌的暗无天日不见一点光。

　　离开北镇抚司很远才发现自己没穿鞋，身上也没带钱，最后拿腰上的挂饰在成衣店换了身衣服，出来后却又茫然了。

　　天色昏昏，路上行人各有其家，人人都有归处，他该归去哪里？

　　这个从来都不是问题的问题突然难住了他，他忍不住眼睛又有些发烫，直到听到单棱的声音，“师叔。”

　　他忍了忍才回头看她，“不要跟着我。”

　　“师叔，我们回家吧。”单棱道。

　　回家两个字刺痛了他，好不容易才忍住的眼眶又开始发红，他摇头道，“我不回去，别跟着我。”

　　“那你把斗篷穿上吧，天气冷，要起风了。”单棱从冷樵手里拿过斗篷，苏文谦接了过去，穿上不再看她又继续往前走。

　　他不回去，单棱和冷樵也不敢回去，两人牵着马跟在他身后，过了承天门，过了千步廊，又过了六部街，快到金水桥时听到人声，苏文谦站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