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苏】判官》富贵山庄

13、十三

　　往日冷清的金水桥前广场上，此刻密密麻麻坐满了人，看服色什么品级的官员都有，还有穿着国子监服饰的太学生。

　　前方宫门紧闭，城门下东厂的番子将一人拱卫在中央，隐隐有与百官对峙之势。

　　“这是怎么了？”苏文谦停下问单棱道。

　　单棱低声回道，“昨□□会散后冯太监颁了道圣旨，将替王棠说话的十二名官员列为奸党，一并抓进了东厂，朝中百官恐此例一开株连之风又起，连夜聚在宫门外抗议，黄公公怕有人趁机作乱惊了圣驾，命前中后三所和东厂封了九城，如今里面的消息出不来，外面的消息也进不去，就一直僵持着。”

　　“这件事师哥知道吗？”苏文谦下意识问道，单棱道，“师父昨天就知道了，但他说这件事我们碰不得，冯太监是铁了心站在太后一边，指挥使大人一直态度不明，这个时候我们只需静观，万万不可插手。”

　　“师叔，这里是非之地，还是不要留太久。”单棱看了眼他劝道。

　　“嗯。”苏文谦听她的话刚要转身，这时金水桥对面过来一顶小轿，冷樵认出前面领轿的是秦首辅家人，低声道，“秦大学士来了。”

　　几人退到隐蔽处，只见秦首辅的轿子一直到宫门前才停住，身穿朝服的秦鹤年从轿中出来，抬了抬手按下周围说话的官员，走向被东厂众人围在中央的秉笔太监冯凭。

　　从昨天半夜到现在七八个时辰不吃不喝吹着冷风，广场上大大小小的官员早已东倒西歪。宫门下秦鹤年跟冯凭不知道说了什么，吵声渐大模模糊糊传来，老匹夫阉奸之类互相攻讦的词不绝于耳。

　　听的师叔侄三人面面相觑，秦首辅年轻时随先帝数次亲征也是个火爆脾气，这些年修身养性已经很少这么发作，三人见他跟冯太监先是嘴上争执，后来两个老人家竟动起了手。

　　秦大学士老当益壮，冯太监统领东厂平日也是练过的，竟打的旗鼓相当。

　　周围东厂番子见自家督公跟首辅打了起来，开始还有点不知道该拉架还是帮忙，后来宫门近处静坐的官员见秦大学士都动手了，也不能干看着，遂卷着袖子上去加入战局，只可惜饿了大半天没什么力气，都是些花拳绣腿，被周围东厂和锦衣卫的人轻易打倒在地。

　　战团不断扩大，整个广场的官员和太学生前赴后继冲向宫门，“杀阉报国，就在今日！”也不知道是谁那么会拱火，喊的一众清流学生热血沸腾，伴随着惨叫哭嚎声，金水桥前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不行，得回去告诉师哥。”看着眼前乱象，苏文谦摇了摇头，从冷樵手中拿过缰绳，翻身上马返回北镇抚司，单棱见状紧跟上马，冷樵刚叫了声，“带上我！”两人已绝尘而去。

　　“什么人啊，也太不够意思了。”挥手赶了赶眼前灰尘，冷樵吐了口气，“这天不也没塌吗。”

　　……

　　苏文谦赶回北镇抚司时，池铁城也已得到消息点齐人马准备出门，锦衣卫卫戍九城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谁都难辞其咎，他必须赶去现场。

　　见他匆忙回来池铁城问道，“刚才去哪儿了？”

　　苏文谦看他打扮就明白他已经知道了，道，“金水桥，我没露面。”

　　“嗯，你现在停职就别去了，我去看看，在家好好呆着。”池铁城道，苏文谦有些担心，“师哥。”

　　他笑了笑，“放心，神仙打架，咱们这种小角色只要找高个子后边躲着就行了，前头还那么多人呢。”

　　“北筏，单棱，”他招了招手，“跟我走，振鹏在家看家。”

　　他这一去就是大半天，快到半夜还没回来，振鹏每隔半个时辰叫人去打探消息，苏文谦坐立不安听着探子不断回来说死了几个，哪个衙门什么人，多少人受伤，锦衣卫封了金水桥跟东厂起了冲突，五军都督府也掺和进来，要调京营入城逼东厂开九城的门，最后陛下和太后各有旨意出来，所有人暂时各回各家，快散了，大人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直到听到师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苏文谦才松了口气，振鹏端了杯热茶过来，“师叔也累了一晚上了，喝杯茶歇会吧。”

　　苏文谦接过来，仍不肯回去坐着，眼睛看着大门方向喝了口茶又吐了出来，振鹏吓一跳，“怎么了师叔？”

　　苏文谦把茶盏还给他擦着嘴道，“怎么这么烫。”

　　“烫？烫吗？”振鹏接过来摸了摸，“不烫啊。”

　　“不烫吗？”苏文谦又把茶盏要回去，摸着的确不烫，喝到嘴里却仍是火辣辣的，才想起来不是茶的问题，是他的问题。

　　想到离开前发生的事苏文谦不由浑身燥热，把茶塞给振鹏道，“我不等了，你等着吧。”

　　振鹏捧着茶见师叔跟被鬼撵似的眨眼就不见了，心说师叔的身法是好看，北筏这辈子是赶不上了。

　　回去后也没掌灯，罗汉床上被推歪的桌子还是走时的样子，他看了眼立刻扭头，回到自己床上坐下，抬手捂住了脸。

　　他想起来了，那次从义庄回来第二天的粥也很烫，师哥还问他是不是哪不舒服吃那么少。

　　他怎么好意思问，他是个禽兽吗？

　　他怎么能，他为什么啊。

　　池铁城回来只看到振鹏一人，心顿时一沉，以为苏文谦又跑了。

　　待听他说师叔没走，等了一晚上才回去休息，可能是累了，才又缓过来，觉得苏文谦说的好像也没错，他就算还没疯，也已经离疯魔不远了。

　　只是两句话而已，简直比金水桥前一晚上的风云变幻还要令他心惊。

　　“阿谦？”他进门叫了声，没有人回他，他掌上灯才看见苏文谦坐在床前低着头，万般苦恼无法解脱的样子。

　　池铁城过来蹲在他面前，拿开他的手，看着他，苏文谦红着眼睛问道，“为什么啊师哥？”

　　池铁城对着他的眼睛，“因为我喜欢你啊，不行吗？你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