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赐福双玄】万物观复》汾野

6、师父

　　师青玄猛地抬头，面前是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这张脸他有几百年来的时间里常常见，不大爱笑，看人总是眼神高傲，眉眼间的线条硬朗如那年一起赏过的山川，二人独处时，那眼里也会盈出湖水，不似师青玄一般惹人爱怜，却天生的冰寒彻骨，只容了一点柔情，只给了一个人。
　　师无渡总是这样，恶毒，满腹算计，置他人性命于不顾。明明当初他飞升，点师青玄做个中天庭神将也是可以的，但他不，他就是要与天斗，与命斗，人说神官多天生尊贵，他二话不说地换命。
　　“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依旧坐在地上，茫然地望着师无渡。
　　“我不在这里，还要在哪里？”师无渡低头看他，也不伸手，就任由他坐在地上，“你最近怎么这样不听话，说了在山上的庙里好好待着，跑下来做什么，不怕了吗？”
　　师青玄定定地看着师无渡，一言不发。
　　“你怎么还跟我闹脾气，我说错了吗？”师无渡长出一口气，耐着性子劝他，“你近来实在是过于无法无天了些，我也不是在骂你，你看看你，这么多年了，连一个避寒诀都施不好，当然，我的意思也不是要你练得多好，左右我都是会护着你的，但是你也不能…”
　　他的话就卡在了这里：师青玄骤然起身抱住了他。
　　师青玄将整张脸都埋在哥哥的肩上，双手死死抓着他的衣袖，整个人在师无渡怀中颤抖。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呀…”他哽咽，“我害怕…哥哥……我害怕啊，这么长时间…我等你这么久…你怎么，怎么才来接我…”
　　师无渡本来有满腹的训斥，被这一抱化成一声叹息。他环住自己不省心的弟弟，像小时候那样哄着他，轻轻拍着他。
　　“不怕，哥哥来了，什么都不必怕。”

　　师青玄本来就哭的整个人迷迷糊糊，再加上师无渡少见的温柔神色，更是感觉有些异样的困倦。师无渡却以为是弟弟在外面跑了一天，累着了，所以小声叫他。
　　“青玄？要么回去再睡，不要哭，好好的哭什么呢？”
　　他恍然想起，先天奂乡，入则度执念，这执念哪有那么好度？
　　“哥哥…十五，十五…还有黑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偏偏要在昏迷的最后一刻加上贺玄，却连真名都不敢告诉哥哥，唯恐当年之事重现。

　　师青玄再醒来时是在山上的观里，师无渡就守在自己床边看书，他看见师青玄终于醒了，抑制不住地又想教训弟弟，但看着那张苍白的脸，想起找到他时那委屈的模样，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咳…既然醒了，就乖一点，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他看师青玄的神色依旧迷茫，不由怀疑自己弟弟跑了这么一趟可能是跑傻了，“你睡之前是在叫我吗？”
　　他有些怀疑。
　　“十五…你在叫谁？还有那个什么黑水，是个什么东西？”
　　师青玄做起来看看了屋子，对上眼前人冷淡的眉目。
　　“你在叫我吗，我叫十五？”
　　师青玄想了那么久，还是没料到那奂乡如此卑鄙：他想着最坏的情况是记忆被调回到奂乡所对应的时间上，没料到这神兽生前可能并不擅长此类术法，动不了太细致的手脚，就只能将闯入人的记忆全盘清除。
　　师无渡大惊失色，连忙抓起他的手开始把脉。灵力也入体转了一个小周天，却也觉不出什么异样。看着师青玄这个模样，便知道他是什么都不记得，师无渡也就不浪费口舌，直接将师青玄带去他师父无晖道人那去。
　　师青玄一起来，什么也不知道，面前只站了一个面色冷淡的男子。刚一说话，那男子的脸色就又肉眼可见的阴沉了，看着甚是唬人，他却没有一点害怕。不过这会的事情让他越来越不解其意，他连自己是个什么人都没有记忆，就越发觉得这地方陌生得紧。
　　无晖道人，是师无渡在凡俗时的师父，认真说起来，也不算个道人。他祖上有人飞升，是以他们这一脉气运极好，本人又是个不爱管事的，自己学了一身医术，在山上待的寂寞了，便拿着祖上的典籍去哄徒儿。哄了许多，却吊儿郎当的极少教东西，每每有徒弟问关于术法的东西，便嚷嚷着头疼脑热，什么都不肯教。也不是他不想教，他有时觉得愧疚，真想教点什么的时候，看着那些术法典籍便觉得是真的头疼。长此以往，徒儿们走的走，散的散，唯独剩了一个师无渡，无处可归，又带着个年幼的弟弟，不得已留了下来。师无渡是上天注定的飞升之人，拿着几本典籍也能练得像模像样，足可见天分之高。
　　这无晖道人把了脉，又围着师青玄转了一圈，嘴里啧啧称奇：“哎呀呀，稀奇稀奇。”
　　这老头搞得师无渡心里发慌，便一掌拍着桌上，那本来摇摇晃晃的木桌便“啪”的一声散了架。
　　师青玄看了看桌子，又看了看师无渡，睁大了眼：“兄台好功夫啊！”
　　师无渡也愣了一下，毕竟这是他们观里的门面，看着挺想那么一回事，结果一掌下去将门面拍了个稀巴烂。
　　“什么兄台！我是你哥！”他怒道。
　　无晖道人一口气没喘上来，气的整张脸都红了，伸出手颤巍巍指着师无渡道：“逆…逆徒…逆徒啊…”
　　师无渡转身看着无晖道人，气短了些，说：“师父，青玄怎么了？”
　　“现在不是青玄怎么了，是我的桌子！咱们观里就这么一张桌子略平整，还有些排面，你现在是让为师怎么办！”无晖道人气得不忍心去看他们观可怜的门面。
　　师无渡知道，他这师父平素里看着不大靠谱，在看病这方面可从不含糊，所以青玄大概是没什么的。
　　可为什么会什么都不记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