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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顾煦 ...

  •   鬼看着烛光下的那双眼,这个神官的眼睛,与他的几乎一模一样,可是到底不同,逝去的已然无可寻觅,说谁与谁相似,不过是给几人难堪罢了。
      “我想与你说说往事来着……可是到了才发现,我与你,又有什么往事可说呢?”他轻笑,浅色的广袖甚至捂了下嘴,“你的故事,应是与那玄鬼诉说,关我什么事呢?”
      师青玄双目微阖,其中酝酿的怒气早已在长久的沉默中耗尽。
      从这个角度看,师青玄与他一点也不一样。
      他甚至笑着想。那两人原本一模一样,至少外人看来是如此,但在鬼看来,哪里都不一样,像现在这个样子,鬼记忆中的他永远都不会是这个模样。
      “我没有什么愿望了……”师青玄面无表情的说,也许失去的太多,就什么都不敢拥有了,“我所拥有的一切都离我而去,就算你神通广大,可是你能保证回来的就永远不会离去吗?不会啊。”
      他兀自笑了,眼角却有些许湿润,也许是那记忆的原因,他对面前人有些无底线的容忍,之前的发怒,不过是觉得,为何如一个傀儡一般,任记忆左右?
      “是啊……”鬼也笑了,玉白的手指抵上桌面,却从指尖开始化作风沙,“是……”
      师青玄总觉得鬼有话要说,可他实在觉得二人之间无话可说。
      他费劲了力气,只记起那散落记忆中的片段,有关于鬼的,却是只能想起那一幕。
      漫天风沙中,广袖浅衣的公子玉立,大片大片的沙漠上燃起火似的夕阳,鬼却如细笔勾勒,婉约美丽似女子。
      他不再想了。
      那是残魂与鬼之间的故事了,师青玄有幸窥得一角,可是其余的,他管不了。

      次日师青玄与贺玄说话时,贺玄的脸色也很不好。不是虚弱,似是心情不好,本就平淡的面色更裹一层冰霜。
      “你身上有鬼气。”他看着师青玄,眼神有种危险的飘忽。
      “哦。”师青玄倒是笑了一下,“我与你一同来凡世待了这么久,身上怎么可能没有鬼气?”
      两人心知肚明,每只鬼的气息都不大一样,神官只能觉出微小差异,可对于鬼王来说,那差异就并不微小了。
      贺玄见他不愿说,自己也就不再追问。
      “对了,你不是要找那只鬼吗,如何找?”师青玄抿了一口茶,慢慢开口,“还是说,从人身上入手?”
      “呵。”贺玄笑了一下,却不想是带着什么好意的,“你心里不是有数吗?况且那只鬼,不是你们神官更急着找吗,怎么就成我要找了?”
      “噢。”他眯着眼答,声音里似乎有些笑意,“那我的意思就是,昨日那个书生,似乎有些问题,你要不要去看看,还是说,鬼王也有什么意思在?”
      贺玄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他们打听了一下,只说了“那个疯癫的书生”,基本上别人就知道他们要找谁了,由此可见,那书生未从字画动人,便已经靠那成天里叫“神官”的举动出了名。
      他们本以为,一个别人以为疯癫的书生,生活大多贫苦,未想到,那书生住在家一进一出的小院子里,虽不算富贵,但也算是过得极好。
      “公子找谁?”那书生低着头开门,看见师青玄时眼里光芒顿起,高兴到口齿不清,“我以为……以为,神官不眷,未曾想啊……”
      几人同进了这院子,行走间书生便透了老底。
      这书生非是本地人,名为时容。说是幼时逃荒,母亲就不在了,父亲带他来着锦官城,做了点小生意发了家。他自小读书,但却不怎么聪明,别人再笨读三遍也就明白了个大概,他不行,他要读上十遍,才能大致明白些。是以就算怎么读书,在学舍里都是垫底的。
      世上最悲伤之事,不过是天资所限。有人天资卓越,偏不用心,都可以金榜题名。有人挑灯夜读,其付出努力不知凡几,却只堪堪是个童生,再怎么读,都看不懂了。
      “再大些,我就遇见顾煦了。他十分聪明,不说纸上功夫,就是论辩,也是极厉害的。”他眼中全是崇拜,本来那样的天资,即招人喜爱,但对于时容来说,无异于提醒着他自己的努力一文不值,可他眼中无一丝勉强或是嫉妒,他甚至有些骄傲,“那样的人,做什么,都会是最好的。自我父去后,他甚至帮我打理家中生意,不瞒二位,若是无他,我怕是连这屋舍都保不住。”
      顾煦,这名字有些奇异的耳熟。贺玄突然想起自己曾胡诌过一个名字,是“绪”,读起来倒是一模一样。他感觉有人在看自己,略偏头,边看见那位素衣的神官含笑望着自己,看起来想起这字的时间比自己还早些。
      “倒是位能人,如今呢,时兄家的生意如何了?”师青玄只与贺玄眼神对上一瞬,便又看着时容。
      “不大好。”时容苦笑了一下,眼睫低垂,很是伤怀,“我这个人,书读不好,连父亲留给我的生意都打理不好,日后又有何颜面于九泉之下与父再见呢。”
      “时兄自谦。”他看了看这院中景致,落眼到小门前屏风上,那屏风画着小桥流水,门巷愔愔,虽不是什么气势宏大之作,但笔触细腻,落笔处满是柔情,“时兄不善诗书,画作却是极为不错啊。”
      时容明显兴奋了一下,却又很快低落,低叹了一口气。
      “大人好意,容心领了。”他咽了几口口水,才犹豫着说。
      “只是……容之所求,惟愿大人替容传两句话。”
      贺玄轻“哼”了一下,听不出是什么情绪。师青玄便分神看了眼他,见他依旧是那副表情,却有几分不耐。
      “噢,传话?”他低笑了一声,看眼前人如此忐忑,便不再逗弄,“我不过区区凡人,又如何像那神官传话?”
      单看这话,确实谦虚,不过师青玄却说的倨傲又婉转,教人一听就知道是在玩笑。
      “就是……就是顾煦!”他眼中的渴求令人动容,那几乎是一个将死之人的眼神了,只有将死之人面对生时,才会如此,“几年前,他就不见了……我知道,他命好!他第一次见我时就会使些小法术,他既有天资,又肯努力!我等了他这么久,其实说起来时间也不长,只是未见惦念之人,一日也觉长啊……我就想问问他,会不会,会不会有一日,他回来寻我……不不不,不是,就是,他说的话,还作数吗?”
      他又喃喃了很久,两人却都听不清了。
      他好不容易真的找到个可以传话的神官,却连自己要说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么多日日夜夜的思念,落笔处是他,远处炊烟是他,近处流水是他,乱红处是那年花丛浅笑,商铺里是他无奈执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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