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赐福双玄】万物观复》汾野

28、带话

　　如何说得清？
　　他却忽然眼神清明，笑了。
　　“就说我想他了。”那么多话，不过只能是这么一句。
　　师青玄怜悯的看着眼前的凡人，所述若为真，他的一切惦念，也不过是镜花水月，神官啊，哪里会和凡人有什么真正的牵扯？
　　若所述为假，那便是此生不见，只余往日可追。
　　回客栈后，两人进了师青玄的房间。
　　贺玄就坐在昨日里鬼坐的地方。
　　“上天庭，似乎没有一个叫顾煦的。”贺玄仔细想了一下开口，“况我看他面相，似乎本不该如此。”
　　“噢？”师青玄面色苍白，眉眼里满是倦意，“那该如何？”
　　师青玄笑着想，这人呐，一出去就是个闷葫芦，半天不说一句话，好在与他在一起时还有那么一两句话，不然可得闷死了。
　　“时容，你想想，想到了什么？”他看着师青玄，眉眼柔和些许。
　　“时不可兮再得，聊逍遥兮容与。”
　　逝去时光不回，只余放宽心思，静候佳音。
　　这话实在是与时容的现状太过符合了些。听过时容的话，觉得他确实以前过得还是不错，只是身边人相继离去。
　　“是。姓名连着一个人的天生气运，若不出我所料，他改命了。”贺玄不再看眼前人，修长手指在乌木桌上来回摩擦，“我看他面相，应是不过及冠之年，可他如今，二十有几了。上天定下的命，哪是那么好变的？”
　　“我想想……你让我想想。”师青玄打断了他的话，“此事有关上天庭，我须细细斟酌。”
　　贺玄看着他，没有说话。
　　那眼神似乎很复杂，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贺玄看了看他，忽的轻笑了一声，自顾自回了房。
　　师青玄立刻抬眼，设了个结界。
　　他双手结印，指尖飞跃着细细光点，在白日里都闪烁非常。
　　那印极为复杂，师青玄只结了一半，指尖光点便相继消逝。
　　他失败了。
　　一个残缺的命师，如何召出本命法宝？
　　他到底是伤了根本。

　　“如果传闻为真，时容的执念难道还不够强吗，鬼又为何不管？”师青玄暗暗想着，手指不自觉摩挲着杯壁。
　　“你在想什么？”贺玄问，“难不成鬼的事让你如此心忧？那倒是大可不必。”
　　“噢？那鬼的事情，莫非鬼王已有应对之策？” 他看着玄鬼，手不自觉缩紧。
　　“不是。只是再怎么说，那也不过是只鬼，就算惹了什么大事，到底也是算在几位鬼王头上的，与天上的神官，似乎没有多大关系。”他眉目清朗，就这么一眼望去，比今日见过的时容还要多几分书生气。
　　“贺兄之事，我也想尽几分心力。”他笑着说，却终究与当年的模样不大相同，只是那眼中，似乎还映着上元灯火。
　　也许连鬼王们都不清楚。他暗想，这世上谁还没有点不可言说的执念？若是那鬼当真可以为所有未了之缘找个结果，这么些年，又到底有多少神官凡人受过他的恩惠？若不是残魂最后找上了鬼王，这鬼又会隐藏到什么时候去？
　　“好意心领了。”贺玄不再看师青玄，端起面前的茶杯如饮酒一般一饮而尽，“只是这世上，许多事可以做，却也有许多事是连碰都不能碰的，譬如换命，又譬如，聚魂。”
　　师青玄愣了一下，旋即大笑。
　　“哈哈哈……哈哈……”
　　“此言，甚得我心。”他连眼角都发红，整张脸有了许久不见的好气色，“这世间之事，千说万讲，也不过是那么些……命数，又如何触碰？”
　　贺玄看着他眼角那抹飞红，无端觉得口干舌燥。他想了想，觉得师青玄再怎么出格，左不过就是那些小事了，作为一个神官，到底这身份还是有几分约束的，大不了自己帮他摆平，也算是……再添些纠葛。
　　事情到这里，似是僵局。鬼的事情还未解决，却又冒出个命格有异的时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鬼的事情暂时还没有什么办法解决，就只能从时容那边下手。
　　师青玄实在无法狠下心去对时容撒谎。他没有找到顾煦，自然无法向他传话，可他又该怎样去回答那充满着希望的眼睛呢？
　　也许他从一开始就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许这件事到此为止是最正确的选择，可他忽然就觉得不甘心，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毕竟他与时容素不相识，又有什么好不甘心的呢。
　　可他想到时容，他想到那人无望的等待，忽的就有了勇气。
　　“鬼界，对于死去之人的魂魄，应是有法子寻回的吧。”他问玄鬼。
　　“你最近未免过于逍遥。”他倒茶的手停滞一瞬，“我记得，上天庭神官都是有神职的，你的神职呢？怎么这么久都不见你庙宇。”
　　“哈哈，怪我怪我，近日里过于懒散，疏于职守。”他打着哈哈，眼睛都笑弯，让别人怎么也看不清眸中神色。
　　“不过我是认真的，我想找找顾煦，哪怕他死了也没关系。”他忽的探身上前，贺玄却还是分毫未动，坐的四平八稳，“我答应了时容，那么不管顾煦是生是死，话，我都必须带到。贺玄，你明白吗？”
　　他叫贺玄名字时有些奇异的生涩，像是久别重逢。他似乎将这个名字在心上过了千万遍，却不怎么出口，以至于好不容易讲出来，就像是在讲什么隐密的情话。
　　“许久不见，青玄，你长大了。”贺玄看着他，他看着那分明与以前一般无二的面容，却有种惶恐，“我记得以前，你从不招揽这些事情，一遇到难题，就躲在我身后，我不在时，你就直接回上天庭寻水师帮忙。其实我觉得也没过多久，可分明，已经很久过去了。”
　　“是啊，好久了。”师青玄笑着看那个他曾经放在心尖尖的人，觉得命运实在弄人，“那时你与我哥互看不惯，我每次都很小心的在你们之间周旋。”
　　如今水师已去，他们反而可以很平静的说起他，其实并不是忘记，而是两人至少可以平静对待这件事。他们再不会因为以前的事情而把自己困在过去了。
　　“明日，你明日来寻我，我带你去找他。”他浅笑着看眼前的神官，硬朗的眉目中透出温柔，“你好不容易问我一件事，我怎么能掉链子呢？”
　　师青玄看着眼前人，眼里也渐渐漫出笑意。
　　他从前一直那样，好说歹说都要那个腼腆的地师将自己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他将自己的心意浅浅埋藏，时不时就拂开那层薄沙，自己痴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