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配送物增加了！》雲居鹊

9、09 血与泪与情人节

　　这一年，来神高中的情人节当天发生了两件大事。
　　其一，人气横扫三个年级荣登来神之顶的狮子崎前辈，在进校后一名女生鼓起勇气递出精心制作的巧克力时，第一次义正严辞拒绝了，坚定的，郑重的。

　　“抱歉，但就在今天早上，我对一位女性一见钟情了。”

　　将头发染成金色的帅气前辈笑得张扬。他是这样说的。

　　且不提他的回答使多少女生心碎，引起多少猜测与嫉恨，然而这些终究被压在了当事人心底。另一件大事，影响却要恶劣得多，最终以六十多名同学受伤惨痛收尾。

　　这便是来神高中史上有名的一天。“血与泪的情人节”，当时的同学们是这样包含着敬畏与恐惧评价的。

　　摆满了植物、标本、晦涩的书籍，以及干净的试验台，这里是生物室。
　　继来神中学的生物部之后，尽管已经不需要把“参加社团结交朋友”作为目标，来完成喜欢的人对自己的期望，岸谷新罗依旧创立了生物部，或许是习惯了在学校里能有一个空闲的地方懒懒散散。

　　“啊～情人节，赛尔提会和我怎样庆祝呢？只是想想就心动不已啊！”
　　岸谷新罗在教室中独自陶醉，幸福地想要歌唱。
　　“快点放学吧！”

　　之所以是独自一人，是因为生物部的副部长在这样的人心浮动的节日里一般都是一下课便不见人影的，为了“更好得观察人类”，他兴致勃勃地躲在暗处，期待有趣的剧幕上演。

　　不过今年的他好像格外起劲，不仅仅是因为几乎脱离人类范围的名为平和岛静雄的少年，似乎还有…

　　“——新罗！”
　　几乎不可能在这个时间点出现第二个人的生物教室，清亮的声音突兀响起。
　　超越常人的亲密称呼，然而岸谷新罗没时间纠结这些。

　　“呜哇！”
　　顺着清凉淡雅的香气，那是从背后扑来的冲击力，并不是很重，只是过于快的速度，突如其来的变故，在这两者的加持下，根本算不上运动上手的少年绝倒。

　　完全反应不及，一个踉跄，就在即将亲吻地面之时，岸谷新罗被罪魁祸首一把拉住。而在他勉强站定后，一块不大的方形物体被塞入了他的手中。

　　“什么啊…”
　　岸谷新罗扶正眼镜，与他的某位好友不同，他可是货真价实的近视眼，度数在逐年稳定增长中。

　　那是一块手掌大小的巧克力，不厚，比一般还要馥郁的甜香透过半透明的包装散发出来，精细的样式，棕色毛绒猫的脸上架着一副眼镜，粗略用手指一摸，指腹碰到什么，翻过来一看，反面附赠了一张白色的卡片。
　　莫名有点眼熟的可爱，饱含心意，让人难以置信。

　　究竟是何方神圣！
　　直到这时，他才满怀震惊反应过来看向来人。

　　来神高中的女生制服，身材纤细高瘦又不会显得硬板，漂亮的银色过肩发如绸缎披下，束起的一簇细麻花夹在耳边，凝脂的皮肤，似曾相识的青金色眼眸明媚灿烂，透着熟稔狡黠，那是自己极为熟悉的色彩。
　　嗯？

　　“月鸟！？”岸谷新罗惊呼，“你怎么在这里？还穿成这样？”

　　那位几周未见的友人今天没有戴平光镜，平时扎起的头发也放下，刻意柔和了的表情与装束没有一丝违和感，倒不如说这张脸无论怎么折腾也是极其赏心悦目的。

　　“怎么样，”月鸟后退一步，让岸谷新罗能更完整地看到自己，炫耀似的转了一圈，“发型是侑子小姐帮我扎的！”

　　言笑晏晏，女装大佬月鸟打了个响指，手上又出现一个新的巧克力。

　　“是不错啦，不过月鸟，你终于找到最适合自己的路了吗，我很欣慰，”岸谷新罗不着调地说，他看了一眼月鸟新拿出的巧克力，只是普普通通的样式，“…抱歉啊，月鸟，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我已经有赛尔提了，不能接受你的本命巧克力！”

　　他不忍地闭上眼别过脸，将手中的巧克力万分不舍地递回去。

　　“…你在想什么呢，放心好啦，这是义理的，”月鸟随意地摆摆手，四下打量。

　　“诶！居然不是本命吗！”岸谷新罗愈加震惊，一脸失望。

　　“嗯，你的反应倒是一如既往的稳定呢。”
　　习以为常地点头，月鸟参观与中学时期没什么差别的摆设，其中有好些应该是直接拿过来的。

　　“然后呢，”岸谷新罗将巧克力放进制服外套的口袋里，大小刚刚好，“怎么突然过来了，难道是太想我了吗？不行啊，月鸟，我的身心都已经属于赛尔提了。”
　　“是折原君啦，来送巧克力还能发名片，治愈没能收到巧克力的广大男性同胞脆弱心灵的同时还能为未来的工作打算，一举两得！”

　　“折原君？让你来配送巧克力？”这是比见到尸体动起来还要荒谬的假设，岸谷新罗瞳孔地震，“是为了做什么试验吧，是吧！”

　　“这么说也没错啦…”

　　数小时前，鞋柜门前，神情严肃的平和岛静雄。

　　高一的平和岛静雄，还远远不及未来他堪称不可思议的传闻，以及比传闻更夸张的怪力和暴躁脾气，即使如此，同学也都忌惮着不曾接近，那是一块真空地带。
　　在真空地带中心，平和岛静雄双手环胸，对着打开的柜门沉着脸沉默不语。

　　“啊，这样可不行哦，平和岛君，”数里挑一敢在此时上前的少年，岸谷新罗凑近，看清鞋柜里的景象，“即使再怎么样，给自己写情书做巧克力什么的，也太可怜了。”

　　“不是我。”平和岛静雄额上蹦出青筋，但还算平静地回答。
　　他拿出信和巧克力，先打开了信。

　　「致平和岛静雄君：
　　日安。
　　今天放学后，一号教学楼天台，敬候您的到来。」

　　匿名信，的确是没见过的字迹，圆润可爱，一眼就知道是出自女孩子的笔下。

　　“…所以那封信是你写的？”
　　岸谷新罗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意味松了口气。
　　没有女生无可救药到那样的地步，差点以为这个世界上有新型种类的女性诞生了呢。

　　“这么想很失礼哦，那个平和岛君是你以前常提起的那个朋友吧，”月鸟颇为新奇地说。

　　“月鸟也跟我提起过在横滨认识的那个爱好自杀的人吧，我还怕你被他同化了呢，”岸谷新罗笑着说，“若是其他人，这和自寻死路没什么差别呢。哪怕是月鸟你，在平和岛君知道真相后，也很难在他手下毫发无损全身而退吧。”

　　在此之前，有一个前提。
　　“这么确定那位平和岛君一定会去天台吗？”

　　“嗯，他会的。”岸谷新罗笃定道，“那个家伙啊，即使是再微小不过的可能性，也会到天台等待信的主人，然后好好地拒绝吧。”

　　确实如此。
　　平和岛静雄在下课铃打响后出现在通往天台的楼梯上，手中拿着信和巧克力。不用友人提醒也知道，情书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概率是假的，几乎和日本定罪率相同，乃至更甚。
　　即便如此，他也不会让零点一可能性的那位女生孤独地等待漫长的时间。反正对自己来说不过是浪费两小时，无所谓吧。

　　这么想着，他打开了门。
　　“…”

　　出现了，零点一。
　　平和岛静雄脸上出现了难能可贵的惊讶和呆愣。
　　回过头来的是一位面容姣好的女生，唯一能让人感到奇怪且困惑的两点，一是这样的脸竟然没有在来神高中出名，二是她竟然会写信给自己。

　　“初次见面，平和岛静雄君。”
　　女生仪态优雅知性，鞠躬时柔顺的中长发从肩膀滑落，语调温柔。

　　他站在原地一会后，面色平静地走过去，在女生几步面前站定：“初次见面，你是否认错人了呢？”

　　“…诶？”
　　似乎没料到自己的回答，女生轻轻的疑惑。

　　“或者是从别人那里知道了奇怪的描述，总之，抱歉，这些还给你。”
　　他递出信和没有动过的巧克力。女生没有收，只是抬头有些为难地看着自己。
　　于是平和岛静雄将巧克力潇洒一丢，好好地落在女生的手里。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女生问，她的眼神好像和一开始不大一样了。

　　“因为，…”

　　“——因为啊，你面前的这个他可是连人的一点边也沾不上呢，说是披着人皮的怪物才更合适吧。”
　　一位黑发少年从隐蔽的角落里走出来，高声说到。

　　那是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一张脸，最不对付的存在。
　　“又是你吗，该死的跳蚤！”

　　暴怒的情绪仿佛被按下了释放的开关，虽然这个开关从来没有被自己好好地掌控住。平和岛静雄看了一眼身后面露惊讶的女生，硬是没有把栏杆从地里拔出来。

　　“哈！居然还想在别人面前维持自己正常的假象吗，别开玩笑了！”折原临也露出了恶劣的笑容，“你还真是让我看到了有趣的表情呢，小静。”

　　呼！冷静！冷静！
　　其实今天能忍耐这么久，已经是长久未闻的奇观了。平和岛静雄捏弯了手里钢筋制成的栏杆。

　　“不过好戏还没开场呢。”见到这样的场景，折原临也笑得更深了，他幽幽说到。

　　一群人闯进天台，清一色的男生，各个年级都有，有平和岛静雄打过的，也有没见过的，唯一的共同点便是，手上都拿着一封熟悉的情书。

　　见到早就在天台上的黄发高大男生，吵吵嚷嚷的人群安静了一瞬。
　　有人混在其中喊到：“只要能打败他，就能和那个女生交往！”

　　平和岛静雄回头，银发少女脸上的不安惊愕几乎都要从眼角盈出。

　　此前提到，此时的平和岛静雄，远不如日后的凶名在外，哪怕再怎么很会打架，也不可能敌过这么多人，他们想。
　　因此人群又嘈杂了起来。

　　上啊！他们高喊着，我们这么多人，还会怕输吗！

　　给我滚开！他们争吵着，是我先来的！

　　“哦哦，这就是所谓的红颜祸水吧，不愧是…”折原临也看得津津有味，“让人变得前所未有愚昧的武器。”
　　他评价到。

　　无需再忍，平和岛静雄顺从内心。
　　“哈啊啊啊啊！！！”
　　他挥舞着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一道道人影在半空以扭曲的路径坠地，然后便一动不动了。并不是没有人成功击中他，只是黄发少年毫无痛觉一般，只是出拳，出拳！
　　未经过任何思考，残暴地击溃了所有冲上来的敌人。等他喘着粗气恢复理智，地上已是狼狈一片了。

　　平和岛静雄知道还有人站着，可是没人说话，他也没什么意外的，哪怕回头也只会看到那个女生恐惧的目光吧，像往常一样。这样也更好，他想。所以他站稳了身子，准备离开。

　　哪怕是平和岛静雄，面对近六十位男生的围攻，身上也是一片狼狈，更别提有一些偷偷带着尖利武器的，校服被划得破破烂烂。

　　“给。”
　　视线有些模糊不清，但他还是认出那是一块巧克力，因为有着熟悉的形状和香味。

　　少女眼中没有异色，只是依旧温雅地看着自己。
　　“运动后吃点甜食会好很多哦，不用把它当成情人节限定什么的，只是普普通通的零食，还请收下吧。”

　　平和岛静雄垂下眼，盯着巧克力和少女细长的手指。

　　“啪、啪！”
　　“还真是感动人心的场景呢！”刚刚不见踪影的折原临也鼓着掌接近，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折原君。”少女语气没什么变化，只是叫了声他的名字。

　　“啊啦，你在期待些什么啊，小静，”仿佛没看到射来的危险目光，折原临也停在一个相较安全又足够近的距离笑着说，“你眼前的这位，可是我的同伙啊，更何况，是‘他’才对。呀～一直没看出来的小静真是太愚钝啦。”

　　“你原来是这么想的吗？”

　　“…哈？”

　　打断了折原临也的演讲，以及平和岛静雄举到一半的拳头的，是少女突然的反驳。
　　按照折原临也的说法，应该是少年。

　　平和岛静雄望过去，那位少年眼含愤懑与歉意，真诚地看着自己。

　　“抱歉，平和岛君，正如折原君所说，我是男生，”他轻叹道，“可是，我并非只会喜欢异性。”
　　平静的宣誓，饶是折原临也都愣在原地。

　　“折原君跟我说有一位叫平和岛静雄的男生曾在校外见过我，对我很在意，我也想认识你一下，所以做了巧克力。中午，他又说平和岛君约我在放学后见面，我答应了。”

　　“‘只是平和岛君好像一直误以为你是女生呢”，他这样跟我说，所以、所以我就想，干脆先穿成这样，等到你能接受了再说出真相。”

　　“…结果到头来，你好像也是被骗了呢，”少年微皱眉头，满脸无辜与惆怅，轻声说，“抱歉啊，平和岛君。”

　　“…”
　　一片寂静，让折原临也回过神的，是骤然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的怒意。

　　“…喂！你…”
　　拳风从脸颊挥过，若不是躲闪及时，他的下场可能比一地的伤患还要严重些，目的地可能就不是医院这么简单了。
　　折原临也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刀。

　　“啊，我会连同你的份一起揍回来的。”
　　话音未落，人已经冲出去了，追赶和扭打，灵活的躲避，似乎有来有回。

　　“能让我欣赏到你被追着打的惨状，只是作为你想算计我的小小恶作剧，也当作这次的费用之一了，折原君。”

　　知道折原临也肯定还留有后手，月鸟站在原地悠闲地看了一会，见到他们都专注彼此，便悄悄下楼了。

　　“真是热闹。”月鸟对着在刚好整理完资料，从教室里走出的岸谷新罗说到。
　　此刻距离放学铃声响起，不过十分钟左右。

　　“当然啦，这样的热闹，可是几乎每天都有的！”岸谷新罗笑道，“托他们的福，每天晚上我都能有好多有趣的事情和赛尔提讲，真是帮大忙了！”
　　“每天都有的话还是有些苦恼吧，不过确实挺有意思的。”

　　“这么寂寞的话，干脆回来就好了，”新罗理所当然地说，“反正你在高中也交不到朋友吧。”

　　池袋涌入新的人群，新的回忆，这条街道作为载体，仅仅不到一年，又诞生了许多他未曾了解过的东西。
　　天空还是一样的高远，街边的小吃店变成了五金店，超市也进行了革新，变得更加明亮、井井有条。

　　被抛下了吗？他思索。

　　“不。”月鸟看着友人自言自语，“我会和这条奇妙的街道产生关联，只是因为有你们生活在这里。”
　　仅此而已。

　　“所以只要你们还在，我就不会寂寞哦，”在岔路口分开，月鸟笑着挥手，“再见，新罗。电话联系。”

　　岸谷新罗同样笑着。
　　“嗯，电话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