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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

      这件事本该就这么解决了的,拉克丝想。然而她却搞砸了。

      她本该履行与那个男人的婚约,哪怕他们之间没有爱情,只有责任;一份声明,摒弃迂腐的观念;一纸法案,由关心着她的男人签署。

      可能产生的恐慌与反对,她都理解,这些变革所产生的影响是不会在一夜间就结束的。他们需要很多时间。重要的是,越早越好,而不是等她死后、再用漫长的时光弥补那些伤痛。

      佐伊的头发散发着暮光般的魔力,无需微风也能漂浮在空气中,多彩如锦旗一般。她坐在屋顶上,手里把玩着星尘。拉克丝走近时,伊泽瑞尔正在篝火边哼唱着什么。

      他看了过来,认出自己后,脸上的蓝色雕纹荧荧发亮。

      他们都这么美好,拉克丝在心里感叹道。充满魔力、年轻而自由。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但她不能显露一丁点儿痕迹,那样会吓到其他人;人们失去了自由与青春,在苟且之中隐藏自己的魔力和身份,仿佛那是羞耻的秘密。然而,这些人也是走运的,他们没有被逮捕,甚至能用金钱让别人噤声。

      她想象着一个魔法自由的世界,那该有多棒。在街上与法师擦肩而过时,你能在空气中感觉到魔法的气息——你们可以交换一个微笑,无需感到恐惧。塞拉斯远离这一切太久了,这让她无比沉痛。

      拉克丝看到伊泽瑞尔的表情变得惊慌,这时,她才感觉到滚烫的眼泪流了下来。她擦擦眼睛,那个模糊的身影靠了过来,带着犹豫走到她面前。

      “你——呃,你没事吧?”

      她张嘴想要回答,但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伊泽瑞尔深吸了一口气,并不是叹息,而是仿佛理解了似的。怎么会呢?他的一生都在城墙之外,无比自由。他来自一个推崇科技与魔法进步的、尊重并且嘉奖独特才能的城市——他怎么会理解呢?

      尽管这样想着,他的拥抱依然令她宽慰。他试探着环住自己,缓慢、轻柔,随时可以挣脱。她放松了下来,回抱着他,渴求着温暖。

      他突然挪动了一下,转过头看向另一边,但没有松开手臂。过了片刻,他的双臂收紧了,脸颊贴着她的头发。

      拉克丝把这想象成盖伦的怀抱,宽阔、强壮、守护着自己。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然而他付出的却比自己的兄长还要多。

      上一次哭泣是什么时候?好幼稚,但停不下来。她的肩膀颤抖着,没法向他倾诉,只能搂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最终,佐伊也走了过来,带着点尴尬地拥抱了拉克丝的腰,然后飞快地松开了,就像不愿承认自己担心她似的。拉克丝不再流泪了,只是轻轻颤抖。胸口空荡荡的,好像心脏遗失了一块。

      她最后一次收紧怀抱,他也一样,接着两人分开了。

      “对不起,”她说着,又抹了抹眼睛。他的肩上有一块显眼的泪痕,一股歉意涌了上来。

      伊泽瑞尔对她眨眨眼睛。“别在意,”他说。

      离开前,他的手沿着她的胳膊抚过,仿佛在安慰她、邀请她跟上来,如果她愿意的话。天色更暗了,他对着还没燃起来的篝火说着什么,佐伊喊的更大声了,但并不想帮他生火。

      直到拉克丝走向篝火旁的座位时,她才注意到塞拉斯的存在。他就站在山洞外,倚靠着小屋的墙壁。他毫不掩饰地望着这边,头偏向一旁,好像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场景似的,但又忍不住斜睨着他们。

      不知道他站了多久。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流泪的样子,但如果,他只看到了自己离开伊泽瑞尔的怀抱这一幕,那就更糟糕了。

      拉克丝挥手叫他过来,他直接坐到了她的身边,这让她小小地开心了一下。

      这个夜晚非常安静,气氛有些凝重,但拉克丝很清楚这是她自己的问题。不过,伊泽瑞尔很快就生起了火,烤着拉克丝的脸和膝盖,暖洋洋的。偶尔会有东西打破他们的沉默,比如佐伊和伊泽瑞尔的耳语,比如虫子和鸟的鸣叫声。

      拉克丝很清楚塞拉斯就在她身边,她想起那有力的双臂,累得再也坚持不住,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他微微后仰,让她歇得更舒服些。

      只是坐在这里的话,她不会睡着的,不过,并没注意到佐伊和伊泽瑞尔早就离开了,留他们二人独自在这夜空下。

      塞拉斯轻微的动作惊醒了她,她很想坐起来,但一只手安抚着她,指引她重新靠回他的身上。她的嘴角上扬了,连塞拉斯也轻笑起来。

      在室外待着的感觉真好。有点危险,但他们不会待太久的。她不觉得会有人来,但如果真的如此,他们会活下来的。

      经历了这么多,她不得不妥协了。

      “我们得往北走,”拉克丝最终开口道,声音由于先前的哭泣而嘶哑,“如果我们无动于衷,什么都不会改变的。”

      “好,”塞拉斯说,听起来已经迫不及待了。对他来说,这不是背叛朋友与家人,而是向伤害他的人复仇;既不会有负罪感,也不用忍受蔓延至骨髓的煎熬。

      拉克丝很庆幸,接下来这句话不必看着他说:“我又去找嘉文谈判了。”

      “我猜,他没有接受你的提议。”

      “我不在的时候,他只会听姑姑的话。我很肯定。比起我,他更相信她。”

      “要么正视光芒,”塞拉斯保证道,他的声音低沉好听,“要么毁灭。”

      拉克丝叹了口气,“这根本不算安慰,塞拉斯。”

      “他必须做出改变,”塞拉斯又换了一种说法,“否则就会被推翻。”

      “模棱两可的说法也没改变你的本意。他不是我们要铲除的障碍。这是他的责任。他也是人,是我的朋友。”

      “一个怨恨你的朋友。”

      “恐惧吧,大概,”拉克丝承认了,“我也不知道,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他恨你,”塞拉斯毫不留情地说道。如果换做其他人,拉克丝会觉得,也许他并没看到自己哭泣,但如果是塞拉斯,就毫不稀奇了。他并不软弱——也不会把她当作这样的女孩来看待。哪怕此刻她真的很脆弱。

      他挪动了身体,让她坐了起来。还没想好要不要与他对视,然而,他就已经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铁链搭在他们的腿上,他一向很小心,不会让它们接触到她,但这一次,他无暇顾及这个。

      “那些弱势的、不谙世事的人,总是盲目宽容,”他说,“然而,掌权者们可不会有这么多借口。”

      塞拉斯的眼中总是混杂着善意与冷酷。比她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要难懂。她想逃避,但又不愿失去他的触碰。

      “他了解你,但还是责怪你,”塞拉斯断言道,“这才不是友情。”

      “如果我也反抗你,你肯定会做出和他一样的选择,”拉克丝咕哝着,“在你眼中,事情非黑即白,看来我们的关系还算微妙的平衡。”

      “我们的关系,”塞拉斯重复着,听起来有点惊奇。

      拉克丝太累了,甚至没有力气脸红。她挣脱了他的手,坐直身体。

      “不管怎样,我都会和你站在一边的,”她说,“虽然你的性格有很多缺陷,但不代表你说什么都是错的。”

      他没有回应,也没有说“我也站在你这边”之类的话,但她本来也没奢求这个。不过,他也没对这番讽刺做出什么表示,而是站起身,朝她伸出了手。

      “该休息了,微光。如果前往北方,我们要做很多准备。你需要保存精力。”

      拉克丝握住他的手,疲倦地笑了。“总有一天,你会睡在德玛西亚最舒服的床上。”

      “噢?”

      “被枕头淹没。舒服到让你起不来身。永远陷在柔软的牢笼里。”

      ***

      这一次,他们准备入睡的过程不再仓促,而是缓慢、一步接着一步的。拉克丝的每一个动作都有些害羞,但塞拉斯看起来毫不动摇。某种意义上,这倒是令她放松了一些。

      当他们躺在一起时,黑暗里,他抚摸着她的脸,但却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和那个旅行者是什么‘关系’?”他问。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也许只是好奇吧。她告诉自己不要抱有期待。

      “朋友,”拉克丝小声说,“战友。”

      他的沉默在她的心里点起了一簇火苗,急切地寻求着理解。如果他看到了他们的拥抱——突然间,这种感觉无比强烈,她觉得自己必须得澄清一下。

      “就这些,”她突然说道,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就只是这样。我并不想更进一步。”

      他低笑了一声;一阵电流窜过拉克丝的背脊。

      “不用向我解释。属于我的东西,我很清楚。”

      拉克丝多希望自己不要因为这句话而心跳加速。但她才不是什么“东西”,她皱起眉,而他的拇指正好触碰到了自己的嘴角。她将脸颊贴近他的掌心,毫不犹豫地告诉他,别这么说。

      她说过,站在他那边。她是认真的。

      她不想逃避。她爱他。包括他的另一面,自私、冰冷,无休止地索求。在他的一生里,有太多本该属于他的东西被剥夺了,拉克丝猜,所以他学会了亲手将它们夺回来。索取,然后占有。

      他的呼吸落在她的唇上,再度睁开眼睛,却还是什么都看不见。这里伸手不见五指。她的胸口像是卷起了一阵风暴,一日比一日强大,其他所有的情感都在为它让路。

      她听到衣物的摩擦声,立刻又闭上了眼睛。他们并没有任何肢体接触,但她敢肯定,他靠得更近了。

      但拉克丝也不愿欺骗自己,他的占有欲并不是爱。他想要的,也许只是手拉着手的亲密,绝不是爱。

      她还没绝望到为了这种感情而赴汤蹈火、遍体鳞伤。

      她的爱是无价的,不能让它变成廉价的东西。

      拉克丝的身边从来不缺少陪伴。她已经有了爱着的人,虽然不知从何而起,但她很清楚,绝不是因为无人可选。可塞拉斯呢?从他还是个孩子起,就只有残忍与掠夺陪着他。

      拉克丝几乎感觉到唇与唇的轻触了,但她推开了他。空气里好像凝结着诧异,虽然看不见、也摸不着。

      小心翼翼地,她把头转向一旁。“晚安,塞拉斯,”语气算不上和蔼。

      她没有听到那声轻笑,但却从身体的接触中感觉到了。就算被拒绝了,他的占有欲依然毫发无伤。

      睡着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就算我为了这个笨蛋而死,也不会吻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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