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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没有退路了。

      回去的想法绝望地浮现在拉克丝脑中,每一阵寒风都让这个想法愈发强烈,但很快会像海潮一般退去。拉克丝很清楚,一旦回头,就会冻死在半路上。

      现在,就剩下他们两个了。毫无疑问。伊泽瑞尔和佐伊是露营的好伙伴,但面对战争,他们不是可靠的盟友。拉克丝甚至都没有问过他们。

      她试着从回忆里寻找一丝温暖——伊泽瑞尔离开前的最后一次拥抱。他的脸有点红,欲言又止,看到一旁的塞拉斯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他握着她的手,祝她一路顺风。就连佐伊都给了自己一个短暂的拥抱,还有一句“祝你好运”。

      她试着从篝火旁的夜晚寻找一丝色彩——与星光一同闪烁着的、佐伊的头发,还有伊泽瑞尔脸颊上如海浪般的荧光。噼啪作响的火苗,和映着暖金色的铁链。

      可在这山上,一切都是苍白的。令人晕眩的风雪,连太阳和月亮都看不出分别。一阵猛烈的风让她视线模糊,头发舞动着抽打她的眼睛,几乎要扯掉披风的兜帽。

      拉克丝紧紧地抱住自己。她剧烈地颤抖着,连下巴都动弹不得,哪怕被冻到麻木,依然叫她疼痛不已。但她没有抱怨,而是沉默地注视着塞拉斯的脚印旁纷飞的雪片。他的背影仅仅一步之遥,伸手就能碰到。

      我们要死在这儿了,拉克丝想。

      这句话在她的脑子里回响,随着她迈出的每一步:我们要死在这儿了。我们要死在这儿了。我们要死在这儿了。

      没有反悔的机会,只有零星的幻想——她接受了嘉文的求婚,或者抛下这个国家、跟着伊泽瑞尔四处探险。但她赶走了这些画面,在它们占据自己的理智之前。

      我们要死在这儿了,她想。踉跄地前行,跟上看似轻松的塞拉斯。我们要死在这儿了,她想,把一只脚拖到另一只的前面。

      在彻底疯掉之前,她不知道还得默念多久,但突然,她像被千根针扎到般浑身刺痛,身体快要烧着了,但同时又如坠冰窟。这就是极限,寒冷变得无法忍受,连内脏都在缩紧,好像有一群虫子啃噬着她、直到她变成一具空壳。

      拉克丝没想到他们的计划就要这样结束了。和塞拉斯认为的不同,拉克丝知道,嘉文所说的并非全对,但也并非全错。改变需要时间。这是令人懊恼的、不争的事实,改变甚至需要不止一代人的时间。

      拉克丝想到了死亡,她的大脑飞快运转着,问自己:我有什么没做完的事吗?我有什么后悔的选择吗?但她想不到答案。

      事实上,她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她有点害怕。

      “塞拉斯,”她呛咳着,声音如冰晶般支离破碎,淹没在风中。

      他继续走着,而她看着他的背影。

      她不想死在这里,却不知为何。这令她恐惧万分。难道她不该拥有梦想、目标、和各种灵感吗?又或许是遗憾?但她一丁点儿都想不到。她只能无助地试着倾诉这种恐惧。

      “塞拉斯,”她又试了一次。甚至能听见自己声音中的绝望。

      塞拉斯偏了偏头,只有一点,表示自己听见了她的呼唤。接着又面向前方,无视了她。这让她感觉自己仿佛连胸口都被掏空了,寒风刮过,令她剧痛无比。

      他无视了她,在雪中跋涉着。一步,又一步,把积雪从他们的路上推开。拉克丝感觉自己快要无法呼吸了,连心跳都变得如此痛苦。她要再试着呼唤他一次,伸手拽住他。如果她真的死了,至少,她想让他知道,她一直在,她永远在这儿替他分忧。

      塞拉斯却比她先倒下了。她伸出来的手——抓了个空,他便昏倒在地。

      突然间,拉克丝清醒了过来,让她坚持了这么久的不是自己的意志,而是因为他一直走在前面,帮她挡住了风雪。

      她扑到他身旁,艰难地吐出咒语。与此同时,趴在他身上,用尽全力与他相贴,祈祷自己的体温能温暖他,哪怕只有一点点。她的光芒融化了周围的积雪,但底下依旧是冰冷的岩石,这根本就无济于事。她把光芒集中在掌心里,伸进他的衣衫,牢牢地贴在皮肤上,像是要将那温暖揉进他的身体。

      远远不够。她甚至都没有学会给自己施放保暖术,更何况是他们两个。这只是危急时刻的恐慌散发出来的光芒,她知道,早晚会熄灭的。而当它熄灭时,他们将受到这座山的裁决。

      他脸上的表情让她更加害怕了——与清醒的时候比起来,失去意识的他看起来是如此安详。

      她摇晃着他,奢望自己的魔力能再多释放一点温暖。她想起了他教给她的咒语,试着驱散乌云、呼唤太阳,但已经无法集中精神了。

      “快起来,我们能再多走一段路的。我帮你——我可以用魔法把雪融化,不能就这么放弃。“

      她在和一个濒死的人说话,许下根本无法实现的承诺。她的声音又一次破碎了,但却不是因为寒冷。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这不是什么好兆头,但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甚至听不见那个声音。就在不远处,呼唤着她。

      直到一个女人走到她身边,大声喊着什么,她终于听见了。但却无法理解这种语言。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紧塞拉斯,忍住泪水,用最后一丝力气乞求她:“求你——求你帮帮我们。”

      ***

      黑暗吞噬了她,但却像种抚慰。就像她终于可以休息、可以卸下重担了。只需要闭着眼,这个世界就如此安静、温暖。

      接着,塞拉斯从自己的身体底下挣脱了出来,将她从昏迷中痛苦地唤醒。

      有人在喊着什么,那个女人,其他人,还有塞拉斯。好多人触碰着她,但身体已经麻木了。好吵、好吵,她只想待在安静的地方,沉睡着、被温暖包裹。

      塞拉斯的低吼声在她耳边响起;他就在她的头顶,俯身抱着她。黑暗再一次袭来了。

      ***

      隐约的光亮透过她的眼帘。红色,橙色,还有火苗的动静。

      有那么一瞬间,拉克丝怀疑自己只是梦到了翻过山路的旅程——她只是在篝火边睡着了而已。那样的寒冷只是噩梦,虚幻,遥远,甚至已经模糊。

      她恢复了理智。木柴燃烧的气味,还有冰雪的气味。泥土与草木也散发着独特的冰冻气息,这里闻起来与她的故乡截然不同。

      她正躺在一张低矮、柔软的床上,铺满了温暖的毛皮,而且——另一个人正躺在边上。

      拉克丝猛地坐起身来,眼前因为突然的动作而一阵晕眩,房间昏暗,对她来说却依旧刺眼。她迅速地探向身旁的塞拉斯,寻找着脖颈侧面的跳动,接着立刻转向他□□的胸膛,察看是否有任何伤口。

      而当确认了他毫发无伤、呼吸照常后,她发现了两件事。第一,她什么也没穿,毯子还滑落到了腿上。第二,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

      坐在房间那头的是一个女人,手里拿着一根长矛,但只是松松地握着,没有用力。拉克丝不想以貌取人,但她看起来又冷又累,像是大病初愈一般。就算如此,她还是露出了欣喜的表情,说道:“你终于醒了,”口音很重,拉克丝无法分辨她来自哪里。

      拉克丝慢慢拽起毯子,盖住自己的胸口。

      她环顾四周,墙壁与地板都是石制的,坚固却冰冷。壁炉旁堆着柴火,整整齐齐,空箱子和桶都被推到了墙边。房间很大,但空荡荡的,看起来像是用作储藏的地方。地板上几乎没有任何装饰,也没铺上地毯。地上还放着一个不小的盆,拉克丝猜,可能是用作浴盆的。这可比锅或者水槽要大多了。

      房间里没有窗户。

      女人期待地看着她。

      “是的,”拉克丝小心地说,她记不清这个女人做了什么,但自己在昏迷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就是她。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你救了我们。”

      女人花了很久回答。就好像不是自己出手相救一样。她皱起眉,看向塞拉斯,凝视了他许久,然后重新看向拉克丝。“是的,”她简单道。

      拉克丝敢肯定,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但她并不想怀疑他们的救命恩人。

      “你们两个——做了愚蠢的事,”女人最终说道。她还是皱着眉,并非由于愤怒或担忧,拉克丝想,也许只是习惯吧。

      拉克丝只能点点头,“我们走投无路了。”

      女人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在寻找词汇。

      “我们需要帮助,”拉克丝试探道。

      女人谨慎地点头。

      拉克丝准备开口了,“我们是来——”

      “——不是现在,”女人打断了她。她低语着什么——是拉克丝从未听过的语言,“明天。”

      然后,她留他们独自呆在这里,拿着长矛,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小屋,木门“砰”地关上,锁住了。

      但是,拉克丝活下来了。她还活着,就没有资格抱怨,更何况这里被火堆与毛毯温暖着。

      只剩他们两人在这里,拉克丝又一次抚摸着塞拉斯的胸口。她已经确定他还活着、没有受伤了,这种行为没有任何借口。尽管这样,她依然着迷地抚过那些伤疤,试着让自己不去考虑此刻这种复杂的情形。

      指尖划过他小腹处交叉状的伤疤,她感觉到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而看向他的脸时,他已然睁开了眼,惊奇地看着她。

      他们之间凝固了片刻。

      就在他起身的瞬间,她扑进他的怀里。他的身体紧绷了一下,很快搂住了她。这种感觉如此沉重,他的镣铐与锁链都压在背上,叫她没法呼吸。但他正拥抱着自己,毫不温柔,用尽了全力。她颤抖着哭泣,却连眼泪都流不出来,拥着他的双臂越来越紧。

      “拉克丝,”他说,第一次近乎失语。他冷静的情绪很少会有裂痕,但此刻,她的哭泣好像令他无所适从。也许他和自己一样,因为活下来了而震惊,以他自己的方式。

      “我好害怕,”拉克丝小声说着,“你倒下了,我只能——”

      “——我醒过来了,”他说,声音低沉,令人安心。

      拉克丝轻颤着,似乎还在因为那模糊的记忆而惊慌,他将她搂得更紧了。

      “我吸取了那个女人的魔法,”塞拉斯说,他侧过头,像是在观察那扇上了锁的门,“救了我们的不是她,也不是他们。”

      “是什么魔法?”

      “抗寒能力,或者类似的吧。”

      拉克丝深呼吸着,她的脸紧挨着他的脖颈,他的体温炙烤着自己,“那只能救你一个人的命。他们居然没有因为这个杀了你,我们欠了他们太多。

      “谁说不是呢,”他说道,毫无真诚可言。

      “我们是来这里结盟的,”拉克丝提醒道,双臂依然紧紧地环住他。

      话题似乎进行到了一个奇怪的方向,以这种拥抱的姿势来说。在讨论接下来的打算之前,她还想多花点时间确认他一切安好、关心他。

      她迟钝地发觉自己赤/裸的胸脯正靠在他的胸口,而在毯子底下,两个人都一/丝/不/挂。

      拉克丝飞快地后退,把毯子扯了上来,比面对那个女人时要笨拙得多。

      虽然没有阻止,在她后退时,塞拉斯还是跟了过来,像是被什么东西牵着似的,与她身体紧贴。放在毯子底下的手掌覆上她的大腿,牢牢地扣住她的皮肤,就像这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事一般。就像抚摸她的□□对他来说没什么新奇的,他的抚摸也没有任何特殊的含义。

      “冷静,”他试着安抚她,他们的嘴唇咫尺之遥,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每一次呼吸。

      他的手又一次用力紧捏自己的肌肤。她快要融化了,像是在海浪中无力地漂流。整个身体既像是在火上炙烤,又像是掉入冰窟。世间万物都渐渐消散,在无法摆脱的恐惧之下,这竟让她无比放松。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恢复冷静之时,他的吻再一次夺走了它。

      她不明白,干裂的嘴唇居然也能这样柔软,自己的身体竟然也能如此温暖。双唇相贴的一瞬,拉克丝仿佛能看见迸射开来的光芒,就好像彼此的呼吸都洋溢着魔力与阳光。

      【这里是被和谐的两段】

      只是绝处逢生后,生理上的安慰罢了。这个念头并非猛地闯入她的脑海,而是缓缓地、如浅浪一般没过她的全身。她慢慢记起来了,在她的爱,与他的触碰之间,隔着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他正要与她靠得更近,拉克丝将手抵在他的胸口,阻止了接下来的动作。接着,缓缓地、轻柔地推开了他。他没有反抗,就这样退后了。

      拉克丝有些头晕,仿佛刚从甜美的梦中醒来,重新面对现实。

      他并没松开手,依旧放在她的肋间。在他的掌控下,她感觉自己是如此弱小——并不是心理上的,而是体型的差异。

      “不行,”拉克丝艰难地说道。

      塞拉斯松开她,收回了触碰的手,冷气重新缠绕上来。“不行,”他重复着她的话,若有所思,并没有太多情绪。

      拉克丝开口,声如蚊蚋:“我爱你,你的表现说明你很清楚这一点。但别想把我当成一个玩物。”

      他挪开身体,仿佛在两人之间竖起了一个屏障。尽管坐直了身子,但那双眼睛还是死死地盯着她,目光冰冷。至少,他并没有生气,但她依旧无法读懂他脸上的表情。

      她又一次拽过毯子,盖住自己。她不敢与他对视,哪怕她有多渴望。她强迫自己露出坚定的表情,在心底凝聚起信心,一眨不眨地盯着墙壁。

      拉克丝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尴尬的沉默。石头铸成的墙也帮不了她。突然间,她感觉自己离他好远。

      他才是那个告诉自己爱是无价的、不能轻视的人。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却轻视着他们的关系——感到难过的明明应该是自己。但,一想到他在牢笼里待了那么久,而在她之前,都未曾有过触碰,还是令她心软了。

      “我还是会站在你那边的,”她递出了橄榄枝,“我永远站在你身边,塞拉斯。”

      然后,他笑了出来。她不懂这突如其来的情绪转变,也看不懂他的眼神。他看着她,有那么一刻,像是看着一个傻瓜。

      “我知道的,微光。快穿上衣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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