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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述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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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看见一望无际的黑夜,张觅清就会很难过。
她会想起那个在黑夜里的人。所有人都觉得她好了,可张觅清却明白,有些心上的伤,是怎么也好不了的。
“我就知道你也会来。”齐元白穿着黑色小礼服,打着红色蝴蝶结,颇有几分正经。
“我一开始还以为是给清河接风洗尘,现在看来我爸只是算盘打得好。”穿着蓝色小礼裙的张觅清抿了一口橙汁,说。
虽说是礼服礼裙,但他们的打扮其实都不是特别正式,都是休闲款式的。
于是两个孩子也明白了,来的应该是个大人物,但应该是与父母颇为相熟的人物,至于张清河的接风宴,最多算是添个彩头。
“你不知道?”齐元白挑了挑眉,有些疑惑,“可我听说来的是你爸和你姑父的大学同学?”
“你知道的,”张觅清兴致缺缺,“我对来的是谁一点兴趣也没有。”
“来的是爸爸的大学同学,说不定还要到家里做客,怎么会和你没关系?”少年的声音处在变声期,听起来有些沙哑。
张觅清嫌恶似的蹙了蹙眉,自从张清河回了家,就没有一天不再和她杠。
齐元白从前和张清河关系不错,看见他,心情颇好地挥了挥手:“好久不见,噢,都这么高了。”
齐元白夸张地比了比张清河的身高,比长他两岁的姐姐足足高出一个头。
和齐元白玩时,张清河毕竟年纪很小,对这位哥哥实在谈不上什么印象,于是淡漠地点了点头:“你好。”
然后,也不再说一句话,只留齐元白一人尴尬。
齐元白合理怀疑这小子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不用猜,他肯定忘了你叫什么。”张觅清仰头又喝一杯果汁,一张小脸气得鼓鼓的。
“……”齐元白沉默,有个青梅竹马最大的坏处就是在她面前,自己的面子根本就没有了。
这时,齐元白忽然想到了什么,问她:“那他在家里也这样?”
张觅清换了杯椰汁慢慢喝。
有个青梅竹马最大的好处就是她的面子在自己面前也是没有的。齐元白了然地摇了摇头:“你好惨。 ”
说完,齐元白转头一脸灿烂地看向张清河:“到底谁要来?”
张清河欲开口,就被阻断了:“那人叫姜思远,你们这些小家伙可注意些,这个人别说清平市,便是在全国都很有权势。”
张清河看了眼来者,是张言觅,本欲破口的气愤没说出口,张觅清看着张清河,垂下眼,眼神暗淡。
齐元白也是不住地摇头,张清河从小便是以强者为尊,喜欢强大的人,于是他尊敬他的父亲,尊敬他的大姐,尊敬他的姑父和表哥;基于同样的理由,他打从心眼里瞧不起自己的二姐。
齐元白看着张觅清攥着裙子难过的模样,不免生气,想对张清河教育几句,却还是没说话:他没这个立场。
“清清,”张言觅看向妹妹,叮嘱道,“姜叔叔有个女儿叫姜染,和你一样大,下学期就会转到你们学校了,你一定要和姜染好好相处。”
“哦。”张觅清似乎被张清河的区别对待伤着了,闷闷不乐地回答。
倒是齐元白和张言觅攀谈了起来。
“觅姐,那个姜叔叔就一个孩子吗?”
“不是,他还有个儿子叫姜宸,比我大两岁。”
“那阿姨是不是又……”
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的齐元白立刻捂住了嘴,感情问题算是张言觅最令父母烦恼也是最讨厌让人提起的地方了。
张言觅这次却不甚在意:“他儿子马上就结婚了。”
反正凑不到她那,张言觅就是一个大大的无所谓。
突然,全场安静了下来。
注意到气氛不对的几个人也停止了交谈,看向姗姗来迟的主宾。
中年男子的身形高大挺拔,岁月只教会了他内敛,只消一看,便是极大的压迫感,他的夫人穿着黑色的长礼服,看起来同他一般严肃;而他身边的小女儿看起来比实际年龄略大些,抬起头的模样如天鹅般带着傲气;然而真正让几人失了颜色的却是中间那位青年。
他生得矜贵,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气,若不是他的脸上始终淡漠,她们一定会觉得站在他们眼前的人是韩礼。
待张晨舟和姜思远致过辞宴会重新恢复热闹后,齐元白像是才缓过劲来般拽了拽张觅清的小礼服,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清,清……清姐姐,你看到了没有?”
张觅清比起齐元白倒是淡定了很多,不过也被吓得不轻:“我是戴眼镜,可我还没瞎。”
齐元白陷入了深深的思考:“或许咱俩真的眼瞎了?”
张觅清翻了个白眼:“真的不可能这么多人陪着你眼瞎。”
张觅清说得很有道理,于是齐元白相信自己的眼睛没问题:“那为什么……”
张觅清也不甚明白,视线转向了张言觅,张言觅摇了摇头,这也是她第一次看见姜宸出现。
不过……
张言觅蹙了蹙眉,这时她才察觉出,她似乎从没听过韩礼谈过自己的家事。
“姐姐,”张觅清小声在张言觅耳边说,“我之前听爸爸说要让哥哥少和韩礼哥哥来往。”
韩礼,姓韩,然而张言觅清楚地知道姜思远的夫人根本就不姓韩,韩礼的身世几乎就呼之欲出了。
“我们和他们一家还有很多合作,姑父和姜叔叔大学时期关系还特别好,不可能不经常拜访。”
张觅清顿悟:要是和陆明朝太熟,韩礼见到姜思远的机会就会大很多。
“我们必须赶紧告诉哥哥。”张觅清说。
“不行,”听懂了的齐元白反对,“陆哥那个脾气哪里藏得住事。”
张觅清摇了摇头:“既然根本藏不住,还不如让他早些知道做打算。”
张言觅点了点头,算是赞同了妹妹。
张清河看着他们几个,一脸莫名其妙,完全不明白哥哥姐姐们在打什么哑迷。
“哥哥,”这件事宜早不宜迟,张觅清也不是什么焦点人物,早早寻了个机会去厕所打电话,“韩礼哥哥不在你身边吧?”
陆明朝瞥了眼身边的韩礼,漫不在乎地回答:“不在,怎么了,感谢我给你做的泡芙了?”
张觅清嘴角微抽:“感谢什么?感谢你把糖放成了盐?”
陆明朝把视线转向正在吃泡芙的韩礼,这本就是给他们两个人准备的,可韩礼吃相优雅,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陆明朝眼神微暗:“你还有什么事吗?”
张觅清把自己和张言觅推理的东西,一五一十地告诉陆明朝:“别让韩礼哥哥知道。”
“不,”陆明朝的声音暗哑,“他有这个权利知道。”
“可是他会难过。”张觅清说。
“还有什么比一直猜想更痛苦的呢?”陆明朝反问道。
张觅清沉默了半晌,苦笑道:“那这是你的权利。”
陆明朝放下了电话,韩礼抬起头:“清清的电话?和你说了什么?”
韩礼从盒子里又拿了一个泡芙,放到嘴里,张觅清没骗他,难吃得紧,只是陆明朝嘴角还是扬起了笑:“她没什么事,不过我有些事想和你说呢。”
张觅清放下电话,推开厕所的门,却看到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女。
她似乎腿脚有些问题,虽然没坐轮椅,走路还是有些一瘸一拐,面色苍白,却依然掩不住骨子里的傲气。
“姜染。”张觅清心下一惊,却还是微笑着向她打招呼,“你要去厕所吗?赶紧去吧。”
姜染摇了摇头:“我听到你刚刚说的话了。”
张觅清面色一白,只恨自己太急了,明明这件事回家再办也不晚的。
“我小时候的确听家里的一个阿姨说过,说我还有一个哥哥。”姜染没有愤怒,整个人却覆盖着淡淡的悲伤,“但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个阿姨。”
“韩礼哥哥不会打扰你们的,”张觅清并不大在意姜思远怎么看韩礼,于她而言,韩礼不受到伤害才是顶要紧的事,“你别告诉叔叔阿姨。”
“我了解我妈妈,她不可能容忍我爸爸有什么小三或是初恋,韩礼一定像姜宸一样,是我同父同母的亲哥哥。”姜染说得有些急,止不住地咳嗽,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红晕,“他们有权利知道他们的儿子在哪里。”
“那如果不是呢?”张觅清琥珀色的眼睛漂着冰,“你有想过,如果你爸爸真的在外面有什么,他会怎么样吗?”
姜染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觅清握住了姜染的手,姜染的身子不好,手也是凉的:“虽然咱们也是今晚才认识的,但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很温柔的人。”
“我……”姜染头脑发胀,咬着唇,低着头,没有说话。
“告不告诉你的父母是你的权利,可是姜染,”张觅清的声音很柔和,“无论这个可能性有多小,但凡真的出了事,你也不能说你这个导火索没有关系。”
“你是我最喜欢的孩子。”
张觅清忽的忆起了那句话,就算只是为了报答她那份她之前从未在家人里得到过的偏爱,她也会守护韩礼,于是她仰起头,看着沉默不语的姜染,眼神不免多了几分锐利:
“该怎么做你可要想好了,姜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