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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述而(二) ...

  •   五月的天空是渺远的蓝色,时刻伴着洁白的云朵。白云纯洁无瑕,可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背叛蓝天。

      千盛集团的董事长办公室位于整栋楼的最高点,不仅观赏位置极佳,也是朝阳最好的地方,暖融融的金丝从窗外透进来。

      处于办公室中心位置的陆明朝倚在特制的柔软靠背上,没有穿警服,而是身着一身正装,他面上带着笑意,琥珀色的眼里却像含着冰,看着坐在面前的女子,眼里的冰锥倾刃而出;他身边的张言觅站着,把一摞厚厚的文件甩在桌子上,眼里烧着火:“蒋阿姨,既然千盛集团的饭这么多年您也吃不惯,我们这尊小庙是容不下您这尊大佛了,牢里的饭菜可能更合你胃口些。”

      张言觅是真的恼了,竟有人在她家的地盘上,跟她玩法律解释的游戏。

      名为蒋涵的女子模样年过五十,看着张言觅,眼里悲悲戚戚:“张顾问,我敬你是张董事的女儿,你怎么能这么污蔑自己的长辈呢?”

      一边说着,蒋涵似急火攻心,捂住自己的胸口,大口喘着气,一副痛彻心扉的模样,她身旁的助理急忙在包里开始翻找药品,还带着浓重的哭腔:“蒋经理,您可千万要撑住啊,没有您我该怎么活啊!”

      陆明朝眼睛眯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

      也不知为何,眼前一个和死了女儿没什么差别,另一个和死了亲娘没什么差别。

      啧,真有意思,明明巴不得扒了对方的皮。

      小助理在巴掌大的小包里翻了许久,终于翻出来一个小药瓶倒出一些药片,又变戏法似的生出保温杯给蒋涵倒水喝药。

      喝完药,蒋涵的脸色这才好些,转而感叹道:“年纪大了,真是半分气也受不得了。”

      陆明朝看着蒋涵,样子倒是不复刚才的冷意,变得乖巧起来:“觅姐,你可千万别气着蒋阿姨。”

      蒋涵惨白的脸上勾出了一个虚弱的微笑:“果然还是明朝懂事,真实陆董事长教导有方。”

      陆明朝弯起嘴角:“她还得去坐牢呢,侵犯商业秘密这罪名不小,可千万不能折在这。”

      蒋涵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满脸怒意:“陆明朝,你少给我血口喷人,证据,给我拿证据出来!”

      一面说着,蒋涵一面止不住地咳嗽,好像要把肺给咳出来。

      这时,门被人适时地敲起,一位女子走了进来。

      女子约有四十岁,脸生得很是寻常,在人群里一下便会被淹没,然而她昂首自信如孔雀的模样却让不少她的狂热粉丝坚持:她生得普通仅仅是因为她将美丽带给了别人。

      “孔小姐,幸会。”陆明朝主动伸出手来。

      孔缘君微微一笑,带着白色手套的手和他用力地握了握,声音却是奇异地柔和:“能成为您暂任董事长一职后的第一位合作对象是我们医院的荣幸,而且一定要替我和陆董事长问安,希望他能早日康复。”

      “唉,”陆明朝一脸无奈地叹着气,“我也希望他能早日康复,毕竟我可不喜欢在这个位子上坐太久。”

      孔缘君抿嘴一笑称是,转而又打量了一番张言觅,赞叹道:“许久未见,张顾问真是出落得越发标致了。”

      张言觅也礼貌地向她寒暄着。

      蒋涵脸色铁青,孔缘君将这一圈都问过了,独独略了她,是何居心她怎么可能不明白。

      然而蒋涵尚还能沉住气,她身边的小助理却是一点也坐不住了:“孔小姐,您今天的打扮真漂亮。”

      偌大的办公室刹那间便安静了下去,蒋涵气得牙都要咬碎了。

      她只恨当时为撑起自己的面子,真的答应了亲戚让这个满脑袋明星八卦娱乐新闻的小姑娘做助理。

      “谢谢,”孔缘君颇为受用地点了点头,似乎这才第一次看见了蒋涵,“咦,原来蒋经理在这啊。”

      蒋涵沉默不语,面色惨白。孔缘君并未在刻意羞辱她,只不过她出现在这个办公室里,就是对她最大的羞辱。

      “瞧我这记性,孔经理怎么可能不在呢,我这次过来不就是为了蒋经理么。”孔缘君敲了敲自己的头,似乎在感叹自己这实在搬不上台面的记性,一面从自己那个黑色的大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小u盘。

      里面的内容不多,但每个都很致命;张言觅虽然年纪不大,但手段却也不少。

      简而言之,蒋涵这牢算是坐定了。

      “不,这不可能。”蒋涵呢喃着摇头,一脸难以置信。

      孔缘君摇了摇头,笑得有几分怜悯:“蒋涵,我们医院早在你提出合作的时候就已经告诉陆董事长了,否则你以为为什么我们能和千盛集团合作那么久?你也是公司的老人了,陆董事长和张董事这才能容你一时半刻,不过很可惜,现在你的这点情分已经被你自己给磨干净了。”

      张言觅优雅一笑,接过话茬:“那我们这些小辈不就得好好替爸爸和姑父他们分担了。”

      陆明朝拍了拍手:“何叔,进来吧。”

      办公室的门特意修得很高,似乎就是为了何文这个体型格外健壮的男子准备的。

      看见何文,孔缘君面色一变,看着陆明朝的眼神也更加郑重:“看来明朝你得在这个陆董事长得呆一段时间了。”

      陆明朝深深地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这个时候就特别希望觅姐能负责一些,或者清河能快点长大。”

      张言觅展颜一笑,还是同往日别无二致的优雅高贵:“听起来似乎我的弟弟对我格外不满呢,嗯?”

      陆明朝的笑容柔顺乖巧:“怎么会呢,你可永远是我最敬爱的表姐。”

      两个人的眼神碰撞在一起,又一次的火星四起。

      做弟弟的陆明朝格外乖巧地请客出门:“觅姐和蒋小姐出去吧,你们应该有不少话可以好好聊聊,我就不打扰了。”

      在外人面前,张言觅还是给他这个代理董事长留了几分颜面,找人带蒋涵和小助理离开了。

      孔缘君弯了弯眼:“早些时候听说您是个调皮的,现在看来竟也是不容易,年纪轻轻就上有老得孝敬着,小的要是再调皮些……”

      “您可别打趣我了,”陆明朝苦笑道,“蒋涵的事多谢您了,不过接下来,晚辈可不会手下留情。”

      一面说着,陆明朝一面再次请孔缘君坐下。

      孔缘君端坐在软椅上,笑意盈盈:“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陆董事。”

      布谷鸟型的时钟已经报了十二声,正是饭点了。

      都说民以食为天,工作了一上午的人都迫不及待地向食堂奔去。

      档案室里那个新来的除外。

      穿着深蓝色夹克衫的老大爷拍了拍青年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年轻人,天大地大,吃饭最大。钱都是那些上头人的,身体才是自己的,可别本末倒置。”

      青年露齿一笑:“不大紧的,我自己有带饭。”

      说着,青年扬了扬手里的饭盒。

      “呦,”老大爷看着青年手里淡蓝色的饭盒,吹了声口哨,揶揄地问:“女朋友送的。”

      青年摇了摇头:“妹妹做的。”

      老大爷叹了口气:“有家人真好。”

      韩礼弯了弯眉:“是啊,有家人真好。”

      —————

      “哥哥。”带着口罩,穿着护士装的陆欲眠走进档案室,瞥了眼韩礼桌子上的饭盒,顿时火气从头顶向上窜了过去:炒洋白菜炒得黑成了碳块,鱼肉看着硬邦邦的,没有半分食欲,白米饭看着也半生不熟的。

      “你就吃这些?”陆欲眠口吻冷淡。

      韩礼对她笑了笑:“自己做饭健康些。”

      陆欲眠知道韩礼没有味觉,却更觉心被攥着:“不许再自己做饭了,从明天开始我给你带饭。”

      韩礼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哥哥你真是的,”陆欲眠忍不住埋怨道,“你真是一点也不会照顾自己。”

      韩礼垂了垂眼,把碳块般的洋白菜和米饭搅在一起:“生哥哥气了?”

      “我只怕你照顾不好自己。”

      韩礼觉得有些好笑:“亲爱的妹妹,我一个人很久了。”

      “不是的,”陆欲眠垂了垂眼,“以前有陆明朝他们,现在我也回到你身边了。哥哥,你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是一个人。”

      韩礼问:“真的吗?即使我利用你?即使我自私自利,不择手段?”

      陆欲眠眼神坚定:“你永远是我哥哥。”

      韩礼沉默了半晌,再次对陆欲眠展现出温柔的笑意:“你来找我也是用正事的吧。不用担心,我看过了,他们家的摄像头就是个摆设,根本没有用。”

      陆欲眠点点头:“哥哥,和我一起去看个东西吧。”

      陆欲眠在这个医院潜伏了已有半年,一直在伺机而动。

      韩礼明白陆欲眠的意思,不看到真正的画面,真的永远也想象不到炼狱是什么样子。

      “这么快就有例子?”韩礼挑了挑眉,他才刚来不到半天而已,这么大的整形医院不可能一点掩饰也没有。

      “你运气比较好,”陆欲眠苦笑道,“我来了将近一个月才摸清了门路。”

      韩礼摸了摸鼻子,自嘲道:“我也就这个时候运气不错了。”

      “哥哥,”陆欲眠急了,声音也拔高了,“不许瞎想。”

      “嘘,”韩礼抵了抵自己的嘴唇示意她动静不要太大,“动静小些,吵得我耳朵疼。”

      陆欲眠:“……”

      “行了,咱们走吧。”韩礼催促道,“晚了还指不定会怎样呢。”

      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女子凄厉的惨叫声便直穿进韩礼的耳膜,只觉得此女怕不是真的来索命。

      韩礼和陆欲眠对视一眼,加快了脚步。

      韩礼和陆欲眠加快了脚步,目的地是却是男厕。

      韩礼似笑非笑地看着陆欲眠:“早和我说啊,我没带耳机。”

      陆欲眠把自己的耳机递给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我先去了,你去里面看着吧。”

      说着陆欲眠转身而去,韩礼突然叫住了她:“你,害怕吗?”

      他的声音很柔和,似乎还像在哄那个襁褓中的女婴或是照顾那个说话瓮声瓮气的小姑娘。

      可陆欲眠已经不是了,她只是略略停住脚步,转而便加快脚步离开:“哥哥,我已经长大了。”

      韩礼握着手里的耳机,她长大了,这是个好消息。可韩礼高兴不起来,宛如坠入泥沼中喘不过来气。

      他想问自己为何会这样,他不能也不该是这样。

      他带上耳机,拿起手机的那一刻,对自己的失落与痛苦恍然大悟:他再也找不到和过去的连结。

      好的也好,坏的也罢,他同过去的那个少年再无瓜葛。

      那个过去的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就已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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