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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变奏曲(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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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清晨伴着淅淅沥沥的雨丝,雨丝落在街道上,编成一个个亮晶晶的小水洼。
时候还早,又还下着雨,街道上的人三三两两的。
陆明朝玩心大起,故意拣着有水洼的路走,脚下使劲,水花便高高扬起,又卷着些雨丝再次滚了下来。
少年模样的青年弯起琥珀色的眼睛,一脸饜足的模样。
“小陆还是这么爱玩。”
街边的老妇天还蒙蒙亮时就佝偻着身子支起了摊子,尚还清明的眼睛里满是慈爱。
“陈姨好。”陆明朝笑嘻嘻地打着招呼。
“诶~”陈姨的脸顿时乐成了一朵花,“要不要来个手抓饼。”
陆明朝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用力地点了点头:“陈姨,记得多放点肉。”
“好咧。”
陈姨动作娴熟地摊好煎饼,给陆明朝的面饼里塞满培根和鸡柳。
陆明朝付过钱,就着热气咬了一口:“陈姨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呢。”
“怎么不记得,”陈姨的脸上露出怀念之色,“从前我刚摆摊还没什么人来的时候,你就经常过来,还老是拉着个小姑娘,对了,那个小姑娘现在在哪?”
“切,”陆明朝翻了个白眼转而又狠狠地咬了口培根,含糊不清地,“鬼知道那个女人现在在哪,她爱去哪去哪。”
“张律师,您怎么在这?”
女子声音细软,带着点点惊喜。
陆明朝神情微凛,稍而面上却又重新扬起笑意,向声音来源处飞奔,水洼里浅浅的水被高高抛起。
在雨中的青年,本在撑伞漫步,衣服干净得没有一丝褶皱,每一步似乎都是用尺子量出来的规整。如神袛般的人物却因陆明朝被溅起的水渍被破坏得一干二净。
韩礼蹙起了眉,倒也不是反感陆明朝的如孩童般顽劣的举止,只是疑惑,他用包里的手纸慢条斯理地擦衣服:“你怎么知道是我?”
陆明朝眼里流转着狡黠:“我就是知道。”
“不管你怎么变声,变装,我就是能认出你。”
听着近乎告白的话语,韩礼沉默了半晌,瞄了眼身上的水渍,漆黑的眼睛里是难得的迷惘。
听说,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团火。【注】他的火焰几近熄灭,就不应该去招惹冉冉升起的太阳。
想到这,韩礼生硬地转了话题:“你和清清关系这么好,怎么和言觅就这么僵。”
陆明朝挑眉,盯了他半晌。
韩礼平静地与他对视,目光澄澈坦荡。
陆明朝眼眸微沉,转而又扬起了张扬的笑,掰着指头细数张言觅的罪过:“谁叫她只认死理,一张嘴和机关枪似的嘚嘚嘚捣个不停,又老是爱拿着姐姐的架子教训我,真是的,不就比我早出生那么几个月么。”
一边说着,陆明朝还撇起了嘴,一副在张言觅那里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韩礼的眼里露出淡淡的笑意:“我怎么觉着,这几个名头有些熟。”
陆明朝还没咂么过劲,只听韩礼恍然大悟般地长叹:“这些话放在我身上也挺合适的。”
陆明朝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一样个鬼,我叫你一声姐姐你敢答应吗?”
韩礼挑了挑眉:“有本事你就叫,我等着。”
陆明朝何以气了张言觅二十余年,凭的那可就是自己不要脸的真本事:“姐姐。”
韩礼勾了勾唇:“乖,让你姐姐听到多不好,你看她就在前面。”
陆明朝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说的话?”
“有什么不能信的吗?我亲爱的弟弟。”
熟悉的声音里是从未曾有过的温柔,陆明朝身子却僵了一般。
这温柔刀里,可谓是淬满了毒。
“觅姐,这么久没来陈姨的铺子,我请你吃……”
风将剩余几个字吞进了肚子,陆明朝错愕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她皮肤微黑,身材娇小,容貌虽然平平无奇,但她身上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和力。
陆明朝神色端正了几分,他记得这个女子,不仅因为他们有相同的姓氏,更因为她那颗赤诚的善心。即使这个女子不过是万千民众中的一个,却依旧值得所有人崇敬。
“陆欲眠小姐,”陆明朝伸出了自己的手,“好久不见。”
陆欲眠握了握他伸出的的手,笑容有几分不自在:“刚刚实在是对不住,我哥哥实在是太坏了点。”
“哥哥?”
陆明朝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说是兄妹,韩礼和陆欲眠从名字到长相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无关系。
陆明朝这才惊觉,自己对韩礼的过往竟是一无所知。
“我们走吧。”韩礼并无辩驳,只当是默认,又抬手看了看表,打断了眼前二人进一步的攀谈,“今日要是迟到了,李队得把咱们的皮给扒了。”
陆欲眠蹦蹦跳跳地跟在韩礼身后,陆明朝却失魂落魄地在陈姨边上的小摊倚着,手上的手抓饼吃着都不如从前香。
“小陆这是又跟人家闹别扭了?”
陈姨笑吟吟地问。
陆明朝嘴角向下一撇:“才没有。”
一边说着,陆明朝觉得觉得自己的情绪不大好,转而又扬起笑脸:“陈姨,我先不和您说了,我快迟到了,下次我姐姐一起来看您。”
陈姨摇了摇头:“小陆,什么事情都得努力了才能有结果。”
陆明朝脚步一滞,转头对着陈姨粲然一笑:“嗯,我知道。”
他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
若是问一声公安局前看门的老大爷谁是最早来警局的,记性不大好的老大爷一定会颤颤巍巍地说,是个漂亮又礼貌的姑娘。
这个姑娘幼年时便被教育以天亮便是起床干活的信号,以至于即使现在买了厚厚的,零星光也透不进去的窗帘,她也会在太阳跳进地平线的那一刻睁开那双漂亮的眼睛。
“韩副队好。”
摆弄着手里文件的叶想衣听到推门声,抬头向韩礼点头致意。
韩礼一向对叶想衣比较亲近,她一板一眼的做事方式让他能忆起那些往事。
叶想衣看见在他身后冒出来的陆欲眠,有些疑惑:“陆小姐怎么来了?”
在叶想衣身后的李复微微一笑:“这位陆小姐手里可是有重要调查线索的。”
叶想衣还是不大明白,但她相信李复,也相信韩礼,于是点了点头,主动将陆欲眠迎了进去:“我知道了,陆小姐这边请。”
安置好了陆欲眠,李复抬头望了望会议室里圆形的钟表:“他们两个还没到吗?”
“李队,时间还早呢,我们可没迟到。”
匆匆赶来的顾揽明听了李复的话,忍不住抗议道。
缓缓而至的陆明朝打了个哈欠,难得赞同了一次顾揽明:“李队,你也太急了。”
李复不再多言,只用手指敲了敲木制的圆桌。
声如轰雷,惊得隔了半桌有余的陆欲眠身子都微微一颤。
两人对视一眼,不再多言,径直奔向自己的座位。
韩礼不由得看了眼李复。
在他的记忆里,李复鲜少如此……急躁。
“韩礼,”李复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情绪不对,声音沉了沉,“唐云舒那边怎么样了?”
韩礼一五一十地将情况说了一下,最后总结道:“基本情况就是这样,现在我们的突破口有两个,一个是那个叫范原的人,另一个是整形医院。”
李复点了点头,转而看向陆欲眠:“我知道陆小姐一直在为揭发劣质整形医院做努力,这次要麻烦陆小姐了。”
说着,李复向陆欲眠深深地鞠了一躬。
陆欲眠连忙起身:“李队说笑了,协助警方是我们该做的事,我自是应当尽心竭力的。”
不再客套,李复环顾了一下众人。
韩礼和陆欲眠是兄妹,自当一起行动;叶想衣作为一个女孩,这方面再不济,也总比剩下几个大老爷们多……
“李队,”叶想衣大概明白了李复的想法,急忙出言道,“我想申请搜查范原。”
只要想起那时大哥满目的悲怆,她就忍不住将指甲深深地嵌入手里。
“嗯?”李复有些意外。
“那个范原和我有些渊源,我想去调查一下他。”
叶想衣不想撒谎,更不想把本就琐事缠身的折竹扯进来,只得硬着头皮尽可能模糊些讲。
说得好听些,这叫春秋笔法;讲句不客气的,便是在糊弄人。
叶想衣不住地咬着下唇,心知自己这番动作有多不合时宜,正欲在说些什么。
李复却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勉强自己:“我明白了,我,叶想衣,顾揽明追查范原;韩礼,陆明朝,陆小姐,整形医院的事就拜托你们了。”
就像叶想衣信任他们一样,李复也绝对信任他的下属们。
“谢谢李队。”
听到李复的安排,叶想衣总算是松了口气,低低地对李复说。
李复安抚似的看了一眼叶想衣,转而正色道:“这条追击寒网的路不好走。我很荣幸能与在座的各位并行。”
“即使不幸在旧世界的暴风雨里埋葬,也要让人们看见新世界的晴天。”
“这就是我们的信仰,因为,我们是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