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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变奏曲(三) ...

  •   “只要我闭上眼,就能清晰地看见被彩绘玻璃围成的建筑里,异国的管风琴在自己演奏。明明只是隔了海,却仿佛在另一个世界。”

      听着唐云舒不明所以的话,张觅清和齐元白面面相觑,耸了耸肩,把这些归结于好友即将到来的异国之旅。

      “没想到你这么迫不及待想把我们都忘了,你好歹管一下你的吉他啊。”齐元白故作悲痛,指着乐器室里泛着棕色暖光的吉他,痛斥好友的无情无义。

      “我很想选择该忘什么不该忘什么,但我好像只能把一切都忘了。”唐云舒一脸的严肃认真,半分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

      齐元白无声地向张觅清做着口型:“他是不是期中考太差受刺激了。”

      依靠青梅竹马的多年默契,张觅清明白了他的意思,张口回了他:“那该受刺激的应该是你。”

      对这位青梅竹马,张觅清的嘴从来没有客气过。

      唐云舒端坐在椅背上,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嬉笑打闹,眼底透出细碎的名为幸福的光彩,从屋外透进来的阳光将那张缺乏血色的脸照得将近透明。

      闭合的门被突然人打开,所有人的视线汇集到一点平日里英气的少女为了主持不得不穿上了她生平最厌恶的粉色长裙,裙子上飘逸的白纱让夏彤忍不住蹙起了眉:“齐元白的架子鼓已经架好了,你们俩赶紧去吧。”

      “好的。”齐元白拉着唐云舒向外走,顺便夸了夏彤一句,“夏彤,今天造型不错。”

      夏彤的脸刹那便沉了下去,齐元白如同泥鳅般立刻溜走。

      “齐元白那个兔崽子!”

      夏彤怒不可遏,想把身上的裙子撕了,更想把齐元白那张嘴给撕烂了。

      “别生气了,小白只是想夸你。”张觅清下颌抵着夏彤的肩膀蹭了蹭,想熄灭她内心的怒火。

      “我只觉得他是在讽刺我。”夏彤只是冷哼一声,高高的马尾随风飘扬。

      夏彤从不承认自己是美的,并不是因为她谦虚,而是她的确觉得自己与美丽这个词毫无关系。在她看来,乖巧可人的张觅清远比自己更接近这个词语。

      然而夏彤从未想过,自己略带英气的脸庞,小麦色的皮肤更带着神秘而又野性的魅力。而在她眼里扭捏不适合自己的粉色长裙,反倒为她增添了一种奇异的美。

      就像张觅清说的:“太可惜了,你永远都意识不到自己有多好看。”

      夏彤认为这比起安慰更像个无聊的笑话,于是她弯了弯嘴,把视线投入到舞台中央的两个少年。

      简单的白T恤和黑色紧身裤将少年独有的锐气勾起,多年的默契和高潮的技法把激昂的乐点推至气氛的高潮。

      “真羡慕你,从小就能听到这么好听的音乐。”夏彤眯着眼看着难得顺眼的两个人,和张觅清攀谈起来。

      张觅清弯起眼:“当然,能和他们一起长大是我的幸运。”

      一曲毕了,在台下如轰鸣般的掌声中,一位青年登上了舞台。

      青年对着台下的黑压压的一片人群露出优雅得体的微笑。

      张觅清惊得直盯着舞台的人,而夏彤则是看向了张觅清。

      台上款款而至的教导主任正在眉飞色舞地介绍来者:“我们很荣幸地邀请到清平市公安局总局刑侦大队的队员——陆明朝。”

      就像在遥远的另一边的唐云舒想不通为什么韩礼要骗他或是临时变卦,张觅清也不懂为什么会是一向厌恶表面功夫的陆明朝。

      “你不知道吗?”

      许是警官的威严和距离的遥远,场上静得可怕,夏彤不得不压低了声音问。

      张觅清摇了摇头,她连一点头绪也摸不找。

      “张觅清。”一个穿着舞蹈服的女孩拍了拍她的肩膀。

      张觅清被吓得有些慌神:“明沁,怎么了?”

      明沁是之前表演跳舞的,照理来讲现在要么在舞台另一端等待,要么就干脆直接去食堂吃饭,完全没有在这里出现的道理。

      明沁眨了眨眼,献宝似的把手上的纸条递给张觅清。

      【赶紧来后花园一趟,我有话对你说。 唐云舒】

      张觅清拿着纸条,蹙了蹙眉,完全弄不懂唐云舒到底想干嘛。

      “你傻不傻啊?”夏彤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脸的语重心长,“你的桃花运来了。”

      明沁弯着的嘴角就没下去过,一直带着暧昧。

      张觅清扯了扯嘴角没搭话,她清楚,唐云舒对她和齐元白对她没有区别,从青梅竹马多年的感情到对女性朋友的保护都有,唯独没有一丁点男女之情。

      夏彤和明沁却一路推着她向门口走去:“赶紧去赶紧去,回来以后不好好和我们说那可一定不会放过你。”

      张觅清点了点头,她当然会把事情的始末讲清楚,夏彤就算了,就凭明沁这张嘴,谣言简直可怕得不能想象。

      张觅清坐在小花园的凉亭的时候,唐云舒还没有到。

      张觅清抬起头随意向四周看去,脊背却有些发凉:她看到了那扇窗户。

      那扇蘸着血写着她会死的窗户的里面,一个鲜活的生命就是在那里逝去的。

      没有人还敢再用那个洗手间,人类对于死亡的敬畏本能甚至跨越了他们懒惰的本性,学生和老师宁愿上楼和下楼也绝不靠近三楼厕所半步。

      “张觅清,你来了。”张觅清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回过头去。

      “唐云舒,你找我……”话还未落地 ,在阳光下闪着银光匕首毫不留情地向她刺了过去。

      “嘀嗒。”

      粘腻的水声在脑海中回响,直至被视野中的一切被猩红所吞噬。

      “韩礼哥哥!”女孩的声音又尖又急,似要把内心的惶恐不安都宣泄出来。

      挡在张觅清身前的折竹错愕地看着眼前的韩礼。

      韩礼手背上的伤口如同一条蜿蜒的蜈蚣般狰狞,而他脸上的神情却如同感觉不到痛一般毫无变化,钳住唐云舒的手的力道分毫未减。

      “还真是一点也不留情啊。”韩礼往日总是笑着,即使看着有些别扭,却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冷得直叫人打寒战。

      “觅清,没事吧?”匆匆赶来的李复看见被吓得腿软的张觅清,蹲下身子对小姑娘左看看右瞧瞧,生怕她哪伤着了。

      张觅清摇了摇头,转头看向另一边。

      赶来的顾揽明接替了韩礼的位置,像钳住婴儿般轻易地钳住了唐云舒。

      叶想衣的眼睛盛满了担忧:“韩副队,您还是赶紧去去处理伤口吧。”

      韩礼还未说话,随他们一同前来的齐元白却红了眼眶,若不是被李复制着,拳头已经砸过去了:“唐云舒,你个混蛋!”

      齐元白低声怒吼着,像一头发狂的野兽。

      张觅清几乎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只是不合时宜地想起长这么大,自己似乎从未曾见过齐元白如此愤怒。

      她还记得宁怜出事时有同学窃窃私语议论唐云舒,齐元白指着那人的头说:“就算全世界都要害人,唐云舒都不可能伤害别人一根手指头。”

      唐云舒到底是让齐元白失望了。

      而面对自己最好的朋友的控诉,唐云舒不曾有任何动容,只是木然地望向天空间柔软白净的云朵。

      “如果是你,一定可以的吧。”唐云舒看着齐元白。

      “为什么?”顾揽明似乎是从喉咙深处发出的低吼,“之前,不是你救了她吗?”

      韩礼凝视着唐云舒,眼里一点温度也没有。

      他的确怀疑过唐云舒,但他的内心也完全不愿意相信那个小英雄会伤害他拼命保护的对象。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唐云舒却只抬头看了眼韩礼,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

      齐元白一直都觉得,没人比他更了解唐云舒,即使是张觅清,他一直坚信,唐云舒是真正温柔的人。

      他不会记恨张觅清的,他甚至会给死去的宁瑶坟前递上一束鲜花,他怎么可能会记恨张觅清呢?

      齐元白已经忘了是什么时候作的约定,只记得那三个稚嫩的声音齐齐喊着。

      “我们要做一辈子的朋友。”

      他们三个认识的十几年间里做过的约定不计其数,然而他总是耍赖不认账,张觅清有时会迷糊忘记。

      唐云舒是唯一一个每次都会把约定牢牢地记在心底,然后将这些可能有些令人发笑的约定全部付诸于行动的人。可恰恰就是这个最信守诺言的人违反了连他们两个都一直恪守的最重要的约定。

      “张觅清,我恨你。”

      唐云舒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铿锵有力。

      张觅清不再觉得悲伤,更无从谈起愤怒,眼神空洞得仿若提线木偶。

      “你是不得已的,对吗?”顾揽明直视着少年的眼睛,问得格外认真。

      “没有。”少年的回答干脆利落,这份干脆曾经是顾揽明对他赞赏有加的原因,如今却格外令他憎恶。

      “先走吧。”李复深深地看了眼唐云舒,“陆明朝那边好像差不多要结束了。”

      唐云舒是未成年人,这种案件一般是不能对外公开的。

      顾揽明纵然有千般话,也全都吞进了肚子里,沉默地抓着唐云舒的手向前走去。

      “虽然知道你情绪不大好,不过还是得麻烦你去做一下笔录,我会联系你的父母的。”韩礼对张觅清说,眼里总算恢复了些温度。

      “……不能让他们不知道吗?”

      “当然不可以。”

      “那我还能再见唐云舒吗?”

      “当然。”

      “我的意思是在学校看见他。”

      “……也许吧。”

      韩礼望着窗外柔软白净的云朵,缓缓吐出这句话。

      “对不起,韩礼哥哥,你因为我受了伤我还问你这些。”

      张觅清规规矩矩地道着歉,她似乎一下子长大了不少,沉着冷静的模样让韩礼不自觉地想起张言觅。

      直到这时,他才能真正相信张言觅才是她的亲生姐姐。

      “韩礼哥哥再还是再处理一下伤口吧。”

      叶想衣处理伤口的技术不佳,此刻韩礼手臂上那道极长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看着不免骇人。

      “没事,小伤而已。”韩礼满不在乎,似乎一点也不着急,和张觅清慢条斯理地走向警车。

      “……”

      “想说什么就和我说,不用憋着。”

      韩礼看着张觅清欲言又止的模样,不免好笑。

      “韩礼哥哥,我记得你是尚南大学的客座教授。”

      “嗯,不过我很少上课,怎么,你真的想旁听?”

      张觅清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需要,不过你倒是很需要旁听一下医学生的课程。”

      韩礼:“……”

      张觅清好心推荐:“星站上那个尚南大学的孔医生很火的。”

      韩礼嘴角微抽,他承认,他平时不大爱上网,穿着打扮也有些复古,但这又不代表他活在上个世纪。

      退一万步,就是他活在上个世纪,同校执教,火遍全国,甚至在外网也被津津乐道的尚南大学整形专业老师,清平市圆美整形医院主任医师孔缘君他就算是没见过,又怎么可能没听过她的名字。

      看着韩礼吃瘪,张觅清噗嗤一笑,琥珀色的眼里却是看不见半点笑意。

      韩礼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开了口:“你还小。”

      “哭也不会有人笑话你的。”

      韩礼一句话似乎打开了什么开关,女孩呜咽着哭泣,一开始还捂着嘴,渐渐地就真的忍不住,捂着头埋头痛哭。

      过了半晌,机车开始发动,一个温柔的怀抱将她包裹起来,那是个有些熟悉的怀抱,张觅清抬起头,不出所料地看见了那张和她足有六成像的脸。

      “对不起,”青年的声音匀着从未有过的温柔,“是哥哥不好,让你害怕了。”

      张觅清没说话,埋在他怀里,继续哭泣。

      陆明朝轻柔地拍着她的背,直至小女孩的声音逐渐变小。

      “孩子睡着了?”

      韩礼压着声问道。

      陆明朝点了点头,食指压了压嘴唇,示意他声音再小些。

      “演讲怎么样,你没搞砸吧。”

      “有我出马怎么可能会砸!”

      陆明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自己的声音倒是拔高了不少。

      韩礼学着他的模样,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唇:“别说话了,让她再睡会儿。”

      陆明朝看着在怀里睡得不算安稳的张觅清,想说些什么最后对韩礼恶狠狠地等了一眼。

      韩礼弯了弯嘴角,注视着旁边一大一小两个团子,眼里是他从未发现过的,打自心底的温柔。

      前面开车的李复看着反光镜后的一切,眼里的强硬也柔了下去。

      看着别人幸福,对他而言,或许这就是余生所有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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