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而作》韶愿

23、血书（十五）

　　内心如同一团浆糊，搅和得头脑发胀。

　　陆明朝刚想从口袋里摸出烟，可对着公安局里那硕大的警徽，纵使他脸皮厚他也着实是下不去手。

　　“怎么，在学校敢吸烟在公安局就不敢了？”韩礼的声音略带着笑意。

　　陆明朝老脸一红，嘴上却还是不饶人：“要你管。”

　　这么说着，陆明朝到底没把手里的烟盒拿出来。

　　陆明朝看着韩礼，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你送我八音盒干什么？”

　　那个八音盒很漂亮，木制的小盒子平台上，一个小女孩跳着芭蕾。

　　曲子不是他喜欢的风格，但是很柔软，很动听，是会让人心安的声音。

　　“送你的生日礼物。”韩礼立刻回答，语速很快。

　　陆明朝不满地撇了撇嘴：“我的生日还有一个月。”

　　“嗯，我知道。”韩礼的语气很温柔，就像在哄孩子一样，“错开时间会让你对六一儿童节那份大礼怀抱着更强的期待。”

　　陆明朝的脸色像是摸了一层石灰：“韩礼。”

　　“怎么了。”

　　韩礼笑着应着，清冷的眉眼完成月牙，像是初春的清风，不凉也不热，只是那份恰到好处的舒适。

　　“你似乎忘了，我已经二十五了。”

　　温腻的话语在耳边掠过，如同酥酥麻麻的电流让人心底发颤。

　　韩礼看向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的眼睛，没有一点孩子气的玩笑意思，就像是要将他的心底看穿。

　　“我知道了。”韩礼不仅自己修心理学，他也是尚南大学的客座教授。他对很多学生说过，眼睛是一个人心灵的窗户，看透了一个人的眼睛，就算是把一个人的心看透了。

　　可是这次，他躲开了。

　　“哥哥。”记忆里，那个一身粉色公主裙的小女孩拿着芭比娃娃对他笑得一脸粲然。

　　她身后是一对夫妻，男子不苟言笑，女子温婉可人，对着他温柔地笑，叫着：“小礼。”

　　就像拼好的拼图被调皮地孩子举起，一块块碎片轰然倒塌崩裂，然后碎片逐渐消失，再怎么努力拼，也拼不会原来的样子。

　　他的人生，不应该再出现这些了。

　　“我知道了。”韩礼又重复了一遍，却敛起了笑意，“你听到刚刚彭子宴说的话了吗？”

　　陆明朝眯起了眼，神色危险：“别告诉我你打算听他的意见。”

　　“你对家人是真的很重视。”韩礼感叹道。

　　“当然，他们都是我重要的人。”说道家人，陆明朝的神色温柔了很多，“连清清的名字是我取的，从舅舅用了我起名字的那一天起，我就发誓一定会很疼爱这个表妹。”

　　韩礼微微一笑，当一个人为另一个人取名就代表是爱着这个人，而每天唤起这个名字时，就会提醒自己，肩上还有一个责任。

　　“说到清清，”韩礼似乎找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般，笑了笑，“她似乎很喜欢那个叫唐云舒的，一直在向我问他会不会被人当成嫌犯之类的。”

　　陆明朝眯起眼，斩钉截铁地回答：

　　“不可能！”

　　“你想多了！”

　　“绝对不会！”

　　咆哮声音之大以至于有路过的同事侧目看了过来。

　　陆明朝尴尬地干咳了几声，减小音量：“她只是有点愧疚而已。”

　　“小唐怎么了，你不是还挺喜欢那孩子的么。”

　　“咳咳，一码归一码。”

　　涉及到妹妹，陆明朝没有丝毫退让的打算，

　　“他们都还那么小，现在谈恋爱对他们一点好处也没有。”

　　“当然，”韩礼嘴角微微勾起，这是奸计得逞时的微笑，“不过你刚刚也承认了吧，你很喜欢唐云舒那个孩子。”

　　“咳咳，”陆明朝咳的更厉害了，一张苍白的脸刻得涌起了血色。

　　“行了，你这套林妹妹对我没用，”韩礼并不吃这套，“为什么？”

　　陆明朝除了张觅清以外，不喜欢任何小孩子，最讨厌的就是小男孩，尤其是自己的表弟张清河。

　　在韩礼的记忆里，话题凡是牵扯到张清河三个字，无论是陆明朝还是张言觅都在翻白眼，当然本就讨厌小孩子的陆明朝翻得更重一些。

　　“……”

　　陆明朝垂下了眸子，韩礼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心里泛着的莫名的悲意。

　　“不想说就算了。”韩礼的确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但他不会触及别人心底的伤。

　　陆明朝摇了摇头，看了眼手上泛着冷光的深蓝色电子表。

　　刚好六点整。

　　陆明朝向韩礼眨了眨眼睛：“好奇心旺盛的韩老师，请我吃饭我就告诉你。”

　　满足陆小少爷的胃需要钱，需要很多钱。

　　韩礼倒是无所谓，对于他而言，只要能满足他的好奇心，一切就都无所谓。

　　餐厅是陆明朝选的。

　　出乎韩礼的意外，陆明朝并没有挑什么高等宾馆，只是带着他，穿过一道道隐蔽狭窄的小巷。

　　直到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一道白光把双目刺得酸痛。

　　纷纷扬扬的粉色花瓣落在古色古香的老居上，硕大的牌匾上歪歪曲曲地写着“桃花源”四个大字。

　　“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韩礼的视线瞥向陆明朝，他当然知道这狗爬一样的字出自谁的手。

　　可当事人却浑然不觉，笑嘻嘻地把他推进了屋：“走吧走吧，丁婶的面可好吃了。”

　　陆明朝是绝口不会认头顶的那几个字的。

　　木制的桌椅，昏暗的灯光，三三两两的顾客，带着笑意慈祥的老板。

　　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处处散发着能让人心安的味道。

　　“丁婶。”陆明朝熟稔地向着最里面那个年过五旬的老妇人打招呼。

　　老妇人看见陆明朝，混浊的眼睛里亮了亮：“明朝来了啊。”

　　“是啊，想您了，就来了。”陆明朝的嘴像是摸了蜜，哄的老妇人合不拢嘴。

　　“这是……”丁婶眯着眼，打量着陆明朝旁边的韩礼。

　　不知道为什么，韩礼竟觉得背后又涔涔的冷汗落下。

　　丁婶却只是笑眯眯地望着他：“小伙子想吃些什么。”

　　陆明朝却很干脆地替他做了回答：“丁婶，我就老样子，来碗酸菜面；韩礼，你就给他碗清汤面吧。”

　　丁婶瞪了他一眼，笑容满面地看向韩礼：“别老是听明朝的，想吃什么自己点。”

　　韩礼微微一笑:“那就酸菜面吧。”

　　陆明朝看了他一眼，神色认真：“丁婶的面很辣。”

　　韩礼却摇了摇头：“没事。”

　　陆明朝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丁婶看了看陆明朝又看了看韩礼，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好。”

　　韩礼知道哪里不对劲但觉得说了好像更洗不干净。

　　丁婶的动作很快，两碗面很快就被送上了桌前。

　　汤头浓郁，鲜辣扑鼻，鲜红的辣椒点缀其间，让人食指大动。

　　韩礼挑起一根面，送入口中。

　　“咳咳。”白皙的脸上泛起了不宜的粉色。

　　陆明朝皱了皱眉：“早和你说过，丁婶的面很辣。”

　　说着，陆明朝准备招呼丁婶来一碗清汤面。

　　“不用了，”韩礼摇了摇头 ，“我不是很饿，比起吃面我更想听故事。”

　　陆明朝退了一步，但依旧坚持：“听完必须吃饭。”

　　“好。”这时的韩礼倒是乖得出奇。

　　“……”

　　一时无话可说的陆明朝清了清嗓子，讲起了自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