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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血书(十一) ...

  •   柔软的云朵缀在天上,笔直的柏油马路旁是一棵棵笔挺的杨树,郁郁葱葱,昂立向阳。

      向知情人询问案发经过,是警察必经的手续,然而想把这些乱得和麻绳一样的案子理顺,却不是件容易的事。

      “唉。”似是被窗外一成不变的风景给磨平了,顾揽明长吁短叹的,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就差被苦水给淹了。

      韩礼挑了挑眉:“这是怎么了,你不是最喜欢去探访案情了吗?”

      也是怪哉,虽说顾揽明一副多情种的浪子模样,可但凡上了年纪的老人和小孩子,就没有不喜欢顾揽明的。

      一嘴一个爷爷奶奶,一口一句小朋友,加上快把嘴咧歪的笑。可谓是一路走过,遍地开花。

      如果不是公安局有强硬的规定不让收老百姓的礼,韩礼一点也不怀疑顾揽明能空着手出警局,驮着背回警局。

      “韩哥,你不懂。”顾揽明皱巴巴的脸并没有因此转晴,“塞西莉娅的妈妈是真的很难搞。”

      顾揽明说得对。

      韩礼站在已经墙壁掉漆掉到看不出原先颜色,灯光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走廊里。

      对门的夫妻的吵架声接连不断,面前紧紧闭着的大门里,钢琴的主人正不知疲倦地弹奏。

      没有往昔挂着的温和笑容,韩礼的嘴唇紧紧地抿着。

      顾揽明咽了口唾沫,半句声也不敢吱。

      “路德维希?冯?贝多芬,《第三交响曲》。”韩礼的声音极冷,听得出他此刻心情极不好,“你的钢琴音没调准。”

      夫妻的吵架声依旧不断,钢琴声却戛然而止,转锁转动的声音即使在纷杂的环境里依然引人注意。

      开门的女子年纪约莫五六十左右,一头掺了不少银丝的乌发被高高盘起,一张脸干枯得让人想起秋天的落叶。

      老妪睥睨着韩礼,冷哼一声:“现在的小辈,真是越来越没礼貌了。”

      韩礼的脑海里盘桓着眼前的老妪的资料。

      程鸣佩,清平音乐学院退休音乐教师,塞西莉娅?达克的养母。

      没了音不准的钢琴声,韩礼脸上的表情好看了不少,也不打算和眼前这位老妪多计较:“抱歉,我的情绪是过于激动了。”

      韩礼又看了眼门,似笑非笑地看向程鸣佩:“请问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程鸣佩鹰似的眼睛深深地看了一眼韩礼,打开了门:“请吧,警官先生。”

      程鸣佩的眼神始终没有丝毫顾揽明身上停留半分。

      那间屋子很小,那架白色钢琴以及旁边摆放着的照片占据了大半江山,然而其他东西都被主人好好收拾过了。

      很干净很整洁,却连一丝生活气息也没有。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陷在客厅里那张木制的椅子上,程鸣佩神色冷淡,清明的眼里还带着嘲讽,“不过该问的不该问的你们早都问过无数遍了。”

      韩礼从深褐色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女子笑容明艳,容颜绝色。

      程鸣佩看见照片上的女子,蹙了蹙眉:“她是谁?”

      “她叫林絮轻,您不认识她吗?”顾揽明问。

      程鸣佩顿了顿,回答道:“不认识。”

      韩礼微微勾唇:“您是真的很不会说谎呢。”

      程鸣佩抿着嘴,一言不发。

      韩礼自顾自地说:“眉毛是五官之首,眉毛一个就的动作也能反映一个人的心思,你看到林絮轻的照片就不自觉地皱眉……你见过她。”

      程鸣佩冷冷地看着他:“我对这些网络上的小明星也只是认识且见过而已。”

      “哦,是么?”韩礼勾出一抹浅浅的笑。

      顾揽明在桌子上摆出了另一张照片。

      那是清平音乐学院其中一届毕业生的合照,林絮轻,塞西莉娅,程鸣佩赫然在列,而且挨得很近,一副亲昵的模样。

      程鸣佩却一下子像老了十岁一样瘫在椅子上:“你们都查到了,还问我干什么?”

      顾揽明一脸的难以置信:“为了你女儿能成名,你把你的学生逼死了,你就不怕自己会遭天谴吗?”

      “天谴?”程鸣佩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开始夸张得大笑起来,直到笑得咳出了眼泪,“我患癌的时候,医院开出那几十万几百万的费用的时候,有人想过他们会遭天谴,会遭报应吗?”

      “都是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程鸣佩说着,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里溢满了泪,“是我太想活着了,才去偷的絮轻的谱子给塞西莉娅,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韩礼沉默地看着整间屋子里最值钱的那架白色钢琴,摇了摇头:“可怜天下父母心。可是程女士,一个人做错了事就应该付出代价。”

      “贝多芬的《第三交响曲》原本是要献给拿破仑的,庆祝他为自由平等而战,可是转年拿破仑就称帝了。”

      “你以为塞西莉娅是凭着自己的真本事红起来的,可却发现了她踩着林絮轻上位的事实。”

      “就像贝多芬发现了拿破仑的野心一样。”

      程鸣佩沉默了一会儿,面露痛苦:“不,都是我的错。”

      “塞西莉娅是我的女儿,林絮轻是我的学生。其实我早就隐隐约约猜到了,可是我实在是不想承认。”

      “妈妈,我一定会想办法给你凑齐医药费的。”

      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了过来。

      程鸣佩那双没有一丝光亮的眼睛重新透出点点暖光:“我知道,我知道那个律师一直在追查那件事。算我求求你们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有什么罪名都推就到我头上吧。”

      程鸣佩鸡爪子一样的手紧紧地抓着韩礼,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我做什么都可以,只求求你们别打扰我的女儿。”

      顾揽明不忍,眼睛甚至不敢看向程鸣佩。

      韩礼却直直地看向程鸣佩,漆黑的瞳孔像是黑洞,一眼望不进头:“为了她,为了一个甚至不是你亲生的女儿,你赔上的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程鸣佩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小伙子,亲情,可不是几滴血能衡量的东西。”

      “塞西莉娅就是我唯一的女儿,我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女儿。”

      屋外透过的金丝将程鸣佩的眼神映得格外温柔,她就这么看着屋里的那张合影。

      她就这么看着她的女儿。

      “韩哥……”顾揽明拽了拽韩礼的衣袖,示意他别再问说了。

      “每个人都活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韩礼轻轻说道,“若是所有的不得已都能成为肆无忌惮伤害他人的理由,那法律存在的大半意义也都没有了。”

      韩礼轻轻拍了拍程鸣佩的手:“更何况,您希望她好,她同样希望您能好好活着。”

      就像母亲爱着女儿,愿意为她承担罪名一样;女儿最大的愿望,就是母亲能好好活着。

      “韩哥,你今天好像很有感触。”走在返程的路上,顾揽明挠了挠头,对韩礼说道。

      “我只是觉得程鸣佩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她为塞西莉娅做的已经够多了。”

      “韩哥,在你眼里,值不值得都是按数字的大小计算的?”

      “你想多了……我只是,替程鸣佩不值而已。”

      “没有什么值不值,”顾揽明想到了什么,抬起了头,望向天空,“谁也没资格向牺牲的人说,他们为此付出生命的人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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