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而作》韶愿

12、血书（四）

　　今年清平市的天气格外奇怪，照理说像这样一个北方城市，四月初就应该吐了嫩枝，发了新芽。

　　可今年的清平市，已是四月中旬了，厚厚的雪还像棉被似的裹着棕色的树枝。

　　警车发出着刺耳的鸣叫声，在拥挤的道路上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尚南中学。

　　那是一所以环境优美，师资力量不错著称的中学。尤其是学校后院的凉亭，中午时分常有学生买了饭，三三两两在凉亭里一边吃饭。

　　然而此刻来到尚南中学的几人自然没有心情顾及美景，直奔教学楼三楼的女卫生间。

　　一进去，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蔓延开来。

　　倒在地上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正是女子一生最漂亮的年纪。可被绑起的长发被血凝成了块，身上，脸上，处处是伤，整个卫生间里都是她的血在流淌。

　　李复觉得自己的血液在沸腾。

　　“混蛋！”他忍不住咒骂道。

　　眼前的孩子最多没有十五，人生才刚刚起步啊。

　　虽说很对不起死者，但是陆明朝看见死者不是张觅清时，郁结在心中的那口气终于喘匀了。

　　看见和自己妹妹一样大的女孩，陆明朝伸出手，合上她的眼睛。

　　“安息吧。”陆明朝轻轻说道。

　　韩礼的注意力却集中在了卫生间窗户对着的那面墙上，依旧是凶手蘸着死者的血写的血书，

　　【伪善者，应以死谢罪】

　　“第一目击者呢？”叶想衣询问着旁边的警员。

　　“在初二年级办公室里。”警员叹了口气，“发现尸体的是死者的同班同学，那个小姑娘被吓得不轻。”

　　李复皱了皱眉，这样的现场，别说是个从没见过尸体的小女孩了，就是初入茅庐的警员他们也会尽量避免看着这种现场。

　　“我去看看。”叶想衣主动和李复请命。

　　毕竟同样是女孩子，叶想衣又是漂亮的女孩子，自然更容易招人亲近。

　　李复点了点头：“想衣和韩礼一起去吧。”

　　韩礼大学时修的是犯罪心理学和社会心理学双学位，再加上天赋异禀，哄女孩相当有一套且不自知。

　　警员犹豫了一下，指了指陆明朝：“陆明朝你最好也一起去看看。”

　　陆明朝眯起了狭长的眼睛，心理隐隐猜到了为什么。

　　“我刚刚就听见别人说了，那个女孩长得有点像你，应该是你那个表妹吧……”

　　陆明朝坐不住了，急切地看向李复。

　　李复一锤定音：“你们三个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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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觅清这个名字是陆明朝为她取下的。

　　“哪怕只是因为这个名字，我也得一辈子护着她。”陆明朝对韩礼曾经对韩礼说过。

　　“清清！”陆明朝打开办公室的门，急切地寻找着张觅清。

　　张觅清并不难找，此刻小女孩在角落里蜷成了一个球，止不住地发抖，任凭旁边的老师说什么都没有用。

　　这很正常，毕竟谁第一次看见满地的鲜血和横死的尸体都会害怕，何况是才十四的小女孩。

　　然而，不正常的是看见陆明朝走过来时，张觅清眼神像是在受惊的小鹿正在看着刚吃完羊的狼正在朝她走来。

　　这个眼神陆明朝并不陌生，他见过这个眼神。

　　天旋地转的晕眩感向他袭来，他几乎有些站不住脚。

　　“陆明朝。”韩礼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从发昏的世界里拉出来，“你先回去，我们和她聊。”

　　“好。”陆明朝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是连他自己都未曾想过的沙哑。

　　待陆明朝离开后，韩礼低下身子，和张觅清的神色尽量保持平行：“清清，你还记得我吗？”

　　张觅清看向门外陆明朝离开的身影，生生怔住了，不再说话。

　　“你什么也不说，哥哥会更难过的。”韩礼顺着她的视线，慢慢悠悠地说。

　　叶想衣则为她斟了一杯热水：“清清，你很久没有喝过水了吧，你看你嘴唇都干了，听姐姐的话，喝点水吧。”

　　这是连小顾同学都没有的特级待遇。

　　“谢谢姐姐。”张觅清的声音很小，那双小鹿般的眼睛总算被安抚了些。

　　“清清，哥哥姐姐问你几个问题可以吗？”韩礼问。

　　张觅清无声地点了点头。

　　那双不含其他杂质的琥珀色眼睛就这么望着他。

　　韩礼心中一紧。

　　清清的眼睛和她哥哥一模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心思居然没有在案情上，而是在这里慨叹造物主的伟大。

　　“清清，为什么你会在上课的时候去厕所？还是在离下课只有五分钟的时候？”

　　张觅清的声音更小了，头也垂了下去：“我……我来例假了。”

　　“咳咳。”韩礼不免有些尴尬。

　　虽然旁边有一个男老师和一个男警官的情况下问一个女孩子这个问题好像更尴尬，但叶想衣还是硬着头皮问了：“清清，你的例假时间固定吗？”

　　张觅清摇了摇头：“不固定。”

　　她毕竟还小，这个年纪不固定再正常不过了。

　　“清清，对于死者，你了解多少？”

　　“她叫宁瑶，是班里的班长，我和她只是普通同学，我们之间不是很熟。”张觅清的先是瞳孔收缩，转而咬了咬唇，说。

　　韩礼看着张觅清，无奈地笑了笑：“我听明朝说，清清是个乖女孩。”

　　张觅清歪着脑袋，并不明白自己是哪里不乖了。

　　韩礼循循善诱：“乖女孩可不能撒谎。”

　　张觅清咬了咬唇，耷拉着脑袋：“对不起。”

　　“那清清把自己知道的告诉我们好不好？”面对小女孩，韩礼还是很有耐心的。

　　“我来尚南中学后第一个朋友就是宁怜。”张觅清小声说，“她真的是个很可爱的女孩。”

　　她现在还能记起，在刚上初中，还处在人生地不熟的忐忑时，宁瑶甜丝丝的笑容。

　　顾揽明深以为意，那般可爱的女孩，成绩又好，怎么被宠爱似乎都不过分。

　　“可是没多久她就变了，”张觅清嘴唇被咬出血，“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是她开始针对唐云舒。”

　　在旁边的白老师有些疑惑：“唐云舒和宁怜很熟吗？”

　　据他所知，这两人几乎没什么交集。

　　张觅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们是之前没怎么说过话，但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宁怜一直很讨厌唐云舒。”

　　“有什么具体表现吗？”叶想衣问。

　　“宁瑶是班长又有很多男生喜欢她，很多女生崇拜她，她带着全校的人开始疏远唐云舒，之前本来副班长想帮着唐云舒，被孤立怕了以后也不敢明目张胆了。”张觅清越说心里愧意越深，声音越小。

　　同为青梅竹马，齐元白好歹还试图帮过唐云舒，她却是真的什么也没能做到，甚至还一次次眼睁睁地看着唐云舒被人欺侮。

　　白老师越听脸色越差，唐云舒被如此欺负他却毫不知情，这是他作为老师的失职。

　　“我知道最好的方法是告诉老师，但是我真的很怕别人以为我是告密的人再也不和我玩了……”张觅清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我上小学的时候也被人欺负过，孤立过，我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我真的不想回到那个时候。唐云舒从前帮过我，我也想帮他，可是我太没用了……”

　　张觅清情绪激动，言语不免有些颠倒，叶想衣却不大相信。

　　宁怜，那个脸只有巴掌大，看起来就像蒲公英一样一吹就散的少女会做出这样的事？

　　“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告诉你真相的是时间。”

　　叶想衣微微一瞥，是顾揽明在说话。

　　她忽然想起，顾揽明之所以会选择离开缉毒岗位，便是被自己信任的人所伤。

　　“那你知不知道宁怜为什么这么讨厌唐云舒？”顾揽明神情未变，似乎根本就没联想到这件事。

　　张觅清歪着脑袋回忆了一会儿，最终摇了摇头：“不知道，好像就是突然就这样了。”

　　“但是”张觅清踌躇了半晌，犹豫地问，“你们有没有看到？”

　　“血书吗？我们看到了。”

　　张觅清却摇了摇头，身体剧烈地颤抖，像是被即将被狼抓住的小鹿：“我看到的是荧光笔在窗户上写的【下一个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