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而作》韶愿

11、血书（三）

　　不大的会议室宽敞明亮，一群人呼啦啦地涌了进来，立刻把这个不大的空间填满了。

　　听上去似乎又吵又闹，可实际上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五个人围着一张圆桌，满满当当，整整齐齐。

　　“咳咳，”坐在首位的李复站起身，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了沉默，“我知道各位已经都很累了，最近一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

　　陆明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一向最讨厌这种先给一个甜枣再打一个巴掌战略了。

　　李复并没有理会他，而是奉行他一贯的策略，拔高了声音：“但是……”

　　李复声如洪钟，但是就连平时最怂的顾揽明眼神都没有任何变化——事实证明，人可以习惯所有事。

　　没有得到预期的效果，李复继续讲下去的激情明显有点低了，然而声音依旧高昂，“这次的案件让大家人心惶惶，民心不稳，我们必须要更努力些才行……！”

　　说完一番快把自己感动到的宣言，李复终于进了正题：“想衣，你先来再把案件的过程梳理了一下。”

　　叶想衣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走到白板前，贴上第一张照片，然后拿起黑色签字笔，写下第一个名字，

　　“第一名死者叫塞西莉娅?达克，真实年龄二十七岁，网名牛奶，单身，中美混血，是星站上的坐拥百万粉丝的网红。”

　　顾揽明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金发碧眼，脸更偏向东方人，弯起微笑嘴的模样能让人联想起天使。

　　“太可惜了，这么漂亮。”顾揽明遗憾地叹了口气。

　　叶想衣的手顿了顿，又贴出了另一张照片。

　　甚美的面庞被锐利的刀锋划得血肉模糊，看着格外骇人。

　　负责调查其他部分的顾揽明闭上了嘴。

　　叶想衣继续说了下去：“死者被人用刀刺入心脏而亡，身上有多处伤痕，用力都很深，加上死者被毁容，显然凶手对死者怨恨极大。”

　　最近警局外围了不少人，都是要求给塞西莉娅公道的粉丝。

　　“凶手在死者旁边留下血书【嫉妒是一把刀，你把它刺在别人身上，我把它还给你的心。】”

　　“嫉妒？”顾揽明抓住了关键词，非常兴奋，“韩哥，那你查塞西莉娅嫉妒的人查的怎么样？”

　　韩礼微微一笑，晃了晃手里一大叠形色各异的照片。
　　“呃……”

　　顾揽明又看了一眼那张笑容灿若天使的照片，咽了咽口水，捂紧了身上的棉衣。

　　“我翻了翻塞西莉娅的笔记和通讯记录，明面里已经撕破和暗地里较劲的，真是大半个娱乐圈啊。”

　　韩礼无奈地叹了口气。

　　就这一个星期，感谢塞西莉娅，他算是把从未了解过的娱乐圈都混了个眼熟。

　　而且娱乐圈里的人除公开行程外，其余私人时间保密性很强，即使把嘴撬开说得也未必是实话。

　　真话不说全，假话全不说的说谎技巧着实没有谁比在这个圈子里混的人更懂了。

　　想起这些日子来的疲惫，韩礼连假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辛苦了。”李复是知道他最近的辛劳的。

　　叶想衣又贴上了另一张照片，“第二名死者叫陈微，男，四十岁，是一家保险公司的推销员，塞西莉娅的狂热粉丝。”

　　那是个普通的中年男子，在那张木讷的脸上甚至找不出什么记忆点，这是个被扔在人海里就会被淹没的人。

　　“报案的是一个尚南大学美术系的学生，死者被发现的地方是一个不常有人去的草坪。死者颈部有不闭合的索沟，经法医鉴定死因是窒息，凶器应该是死者自己的领带。此外，除致命伤外，死者身上有多处刀伤，经比对，刀应该是死者家里的，已经被丢在死者旁边。”

　　顾揽明问：“凶手在现场旁留下了什么？感觉死者不像是那种会得罪人的人啊。”

　　叶想衣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敲了敲陈微上方塞西莉娅的照片，表情似笑非笑：“看起来塞西莉娅并没有给你涨什么教训。”

　　但凡面是由心生的，那那些研究基因的科学家通通可以歇业了。

　　顾揽明讪讪一笑，不再多话。

　　叶想衣继续说：“【欲者，当诛。】”

　　“嗯？”陆明朝回过了味，敲了敲桌子，“他是塞西莉娅的私生饭？”

　　叶想衣回以了肯定的答复，

　　“何止？为了塞西莉娅，他和老婆离了婚。每天除了上班，就是跟踪塞西莉娅。”

　　“塞西莉娅一度被他弄得神经衰弱。”

　　叶想衣拿出了医生开的证明。

　　任谁能想到，那个看起来成熟稳重的中年男子能做出这种事。

　　“剩下的……”叶想衣把视线投向顾揽明。

　　顾揽明跟被弹簧射出去了一样：“知道了，交给我吧。”

　　顾揽明贴上了一个少年的照片，旁边附的注解的潦草程度与上方的娟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然而顾揽明的神色却认真了不少：“死者叫骆子文，十三岁，永和中学初一的学生，死因是溺水，和陈微一样，在溺水后被凶手捞上岸用刀造成多处伤痕，刀也被丢在死者旁边。”

　　“死者旁边也是用血写的【无知者有罪】”

　　李复一张脸沉了下去，眼神聚在骆子文禁闭的双眼，和禁抿的嘴唇——他最看不得有人对孩子出手。

　　“死者日常生活就是家和学校两点一线，人际关系也很简单，除了同学和父母也没什么别的了。”

　　李复看着照片上，那个看着颇为乖巧的男孩身上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凶手对死者施暴了？”李复问。

　　“是。”顾揽明给予了肯定的答复，“死者身上不仅有被打的痕迹，同样受过大量刀伤。且衣服被换过，在离案发现场不远处我们发现了一件血衣。”

　　许是凶手刻意而为之，那件沾满鲜血的衣服被刻意露出白色的衣角，提醒他们，那原本是件纯白的运动衫。

　　韩礼微微瞥向的李复，他的表情很沉痛。对于生命，韩礼相信再没比李复更加珍重的人了。

　　对这些，韩礼根本共不了情。比起正义，韩礼觉得自己更像是在完成一份工作，并以积极的态度投身于这份工作。

　　换而言之，在韩礼眼里，或许就算是让他做泥罐，热忱程度大概就是如此了。也就是生命也好，泥罐也好在他这并无什么区别。

　　“像你这样的人，永远也明白不了为什么。”韩礼想起来了赵衍的话。

　　韩礼扯了扯嘴角，眼神有些冷。

　　赵衍错了，没人比韩礼更明白感情的力量，正因为明白，才会更加漠视生命。

　　“生命本身并不重要，寄托的情感才是永存的力量。”

　　李复知道韩礼是这样想的，这些年一直在尝试，努力去让他看见生命本身的意义。

　　“咳咳，”顾揽明试图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回去，奉上了第四名死者的照片。

　　这是一名典型的中年妇女，看起来是个泼辣的狠角色。

　　“第四名死者叫吴兰桂，六十五岁，天一公寓住户委员会的副主席。”

　　换而言之，是一位非常喜欢处理杂事的大妈。

　　“死因是重物撞击头部，凶器是花瓶。同样身上有多处刀伤，刀也被丢在了尸体旁边。天一公寓的清洁工王大爷那天正好腹泻请假，衣服也被偷了。我查过了，王大爷被人下了泻药。凶手是伪装成清洁工行凶的。”

　　“凶手在她旁边写的是【贪婪者，下地狱。】”

　　“死者的确是个葛朗台，借自己的职业不择手段地揽财，并以此把住户分为三六九等，恨她的人不在少数。”

　　“至于最后一名死者……”顾揽明看向陆明朝。

　　陆明朝很快站了起来，走了过去。

　　贴上了最后一名死者的照片，异常嫌弃地瞥了一眼前面顾揽明的字，然后把先前打好的注解用磁铁粘在白板上。

　　顾揽明：“………”

　　别以为他不知道，陆明朝根本就没资格嫌弃他。

　　“最后一名死者，叫严久。”陆明朝看了一眼那个带着比酒瓶子底还厚的眼镜的人，说，“是个厉害的黑客。”

　　顾揽明瞪大了眼睛，“连你也拿他没办法？”

　　陆明朝琥珀色的眼里划过一丝自得：“你觉得可能吗？”

　　他是个高手，然而，我比他厉害。

　　韩礼忍不住失了笑，这是什么中二逻辑。

　　“行了。”李复已经习惯了，“你有什么发现吗？”

　　“他这些年除了和一家整容医院有固定往来以外，也接了不少黑别人电脑，篡改别人信息的见不得人的勾当，恨他的，不说一千，也有八百。”

　　“所以就算被火烧了，还被人用血写【你干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就该下地狱！】”

　　韩礼看向陆明朝，“我记得，你说案子之前有了突破性的进展，是什么？”

　　陆明朝正欲开口，一个小警员打开了门。

　　“各位，尚南中学发生了一宗命案，据目击证人所言，似乎和那起连环杀人案有关系。”

　　“死者好像是尚南中学初二的一个女孩子，因为年纪小又是那宗连环杀人案，所以引起了媒体轰动，各位赶紧去吧。”

　　尚南中学，初二，女孩。

　　一切的点似乎都能与一个被陆明朝常挂在嘴边的人连在一起。

　　韩礼转身看向陆明朝。

　　他的脸色很苍白，瞳孔微微放大，身体肉眼可见地在颤抖。

　　韩礼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自己吓自己，尚南中学初二那么多女孩子，未必是清清。”

　　虽然这样也很对不起其他人。

　　韩礼在心里道了个歉。

　　“放轻松，先去看看。”

　　陆明朝看着韩礼，沉默了一会儿，回答得异常乖巧：“好。”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陆明朝的眼睛，韩礼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就像是那时候在杨复宇家中一样。

　　“我是怎么了。”

　　韩礼心里有些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