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而作》韶愿

10、血书（二）

　　越长大，就越讨厌自己曾经爱的人。

　　这句话很适用于张觅清，她曾经无比爱自己的母亲，如今对明显更喜欢自己弟弟的梁情女士唯恐不知避及；她曾经打心眼里瞧不起副班长齐元白，就算他是副班长，是自己的青梅竹马，她也瞧不起齐元白那副拈花惹草的做派，然而直到那天她才知道：齐元白是这个世界上少数那派能够拥有勇气的人。

　　有勇气，才不会让自己后悔。

　　“你怎么了？”生得极为硬气的马尾少女夏彤朝张觅清晃了晃五指，“总觉得你最近魂不守舍的。”

　　“没什么，”张觅清的视线却还是散的，只向着楼底下，那里有个身穿运动服，黑色的碎发沾着汗珠，看上去意气风发的少年，“明天中午小白他们是不是要打年级赛，唐云舒参不参加？”

　　“唐云舒？”夏彤嗤笑一声，“你在开玩笑吗？”

　　就唐云舒那副一吹就倒的病歪歪模样，夏彤都怕不用等那几个姑娘再整他一笔，他自己就在篮球场上倒下了。

　　张觅清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她第一次见唐云舒时，是在小学的篮球场上，那时唐云舒就和齐元白是最好的搭档，无论体育，音乐还是学习，他们都是彼此最强的竞争对手，也是最好的朋友。

　　张觅清现在还记得唐云舒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你猜猜看，这把我和齐元白谁会赢？”

　　“你又剪头发了，”夏彤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只是又卷了卷她的头发，“你不是想把头发留长吗？”

　　张觅清是个传统的姑娘，她最羡慕夏彤的，便是那头柔软卷曲的长发。

　　“我妈不让。”张觅清的声音明显低了下去。

　　夏彤不屑一顾地耸了耸肩：“何必听他们的，头发是你自己的，怎么处理应该随你自己。”

　　“不一样，”张觅清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你的爸爸妈妈只有你一个女儿，他们肯定最喜欢你。可我有姐姐，有弟弟，一个个都比我优秀，我不听话他们肯定就不喜欢我了。”

　　张觅清是个和笨没关系却也和聪明二字从来沾不上边的姑娘。这样寻常的姑娘倘若能像她这样努力在不错的学校里混个不错的位置，再和同学关系都不错些，便是家长同学老师眼里的好孩子了。

　　可她是张觅清，她的父辈是草窝里飞出的金凤凰，她姐姐和弟弟也都不负众望的做到了顶尖，做到了最好。

　　在一群好字当头的人里，这个不错的姑娘就和不错没了关系。

　　夏彤是个明亮的姑娘，她希望自己周遭的一切都是亮的，她也希望最近愁绪满满的张觅清能够像以前一样露出明快的笑容。

　　“别想了，”夏彤拉着张觅清的手，“走，我今天可是带了你最喜欢的甜品。”

　　这时，一个少年拦住了她们。

　　眼前的少年戴着大大的黑框眼镜，遮住了大半张脸，身子单薄如纸，好像风一吹就能随着树叶卷到不知名的地方。

　　他此刻的视线集中在张觅清的手上，她紧张时总是习惯性攥住自己的衣服，今天也不例外。

　　“没事，只是白老师叫我把大家聚在大礼堂里。”唐云舒推了推眼镜，神色木然。

　　夏彤挑了挑眉，白老师的用意不难懂：他想让性格孤僻，平时独来独往的唐云舒和大家融进去。

　　可白老师才来不久，唐云舒的真实状况他根本就不了解。

　　张觅清看了眼唐云舒单薄的身子，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的后续。

　　“当然是小白。”

　　“那如果我赢了呢？”

　　“那就……”女孩歪了歪头，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奶糖，“请你吃糖。”

　　唐云舒愣了愣，撇了撇嘴，接过了糖：“小女孩才爱吃糖。”

　　手却攥着糖一直也没放开过。

　　张觅清眨了眨眼，她就知道，没有人会不喜欢糖的，哦，哥哥不算。

　　从那时起他们就是朋友，这是说好了的。

　　张觅清想着，鼓足勇气的说：“唐云舒，你和我们一道走吧。”

　　唐云舒微微有些讶异，夏彤不动声色地拽了拽她的袖子，张觅清打了个哆嗦，向后看去，果然看见那个娇小的姑娘。

　　宁怜生得娇小，姿态纤细，红润的小嘴说话时总是微微颤动着，眼里含着水，格外招人怜。

　　“觅清，”宁怜倚靠着她，故作亲昵，“说什么呢，你不是才答应过要和我一起走的吗？”

　　张觅清身子一僵，和夏彤对视了一眼后，她低下了头——她对不起唐云舒，却也怕极了宁瑶如今的样子。

　　张觅清不明白，同一个人为什么短短一年就能变成自己完全不认识的样子。

　　“我知道，你好好休息。”唐云舒一点也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张觅清耷拉着脑袋，根本没有和唐云舒对视的勇气。

　　唐云舒声音很好听，有如泉水流过山涧的清！亮，就像从前一样。

　　她和从前也无甚差别，不过如今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糟。

　　“对不起。”张觅清在心里默念着。

　　听说这世上的传说故事大抵分两种，一种是哄小孩的，另一种自欺欺人的，那她究竟是算哄小孩还是自欺欺人。

　　懦弱胆怯就是懦弱胆怯，无论前头有多少定语都无法改变这铁一般的事实。

　　“他们都该死。”

　　张觅清忽的想起了那些泣诉着悲鸣的血书。

　　“那我应该也会被杀吧。”张觅清如此想着，她还病着，泛凉的手冷得像块冰。

　　“你还好吗？”在夏彤那双盛满关切的清澈的眼睛里，张觅清能清晰地看见面色惨白的自己。

　　“我没事。”张觅清淡淡地回答着。

　　被杀了也好，总归是她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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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晴空万里，新蓝如洗，若是说此刻的清平市有一丝乌云，那定是罩在陆明朝头上。

　　顾揽明啧啧称奇，陆明朝是个把自己这张脸看得比命还重的，此刻却许自己顶着比鸟窝还乱的头发。

　　“陆明朝疯了。”顾揽明感慨般摇了摇头。

　　叶想衣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隐隐有浮肿，一看就是很多天都没休息好了：“看什么看，要管陆明朝也是韩副队管，你瞎掺和个什么劲。”

　　“……”顾揽明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可又似乎没毛病。

　　韩礼对着叶想衣温柔一笑：“那想衣你说说，我该管他什么？”

　　叶想衣一脸的无所谓：“你的小朋友，你想管什么就管什么呗。”

　　“闹够了？”陆明朝短暂地把视线移开屏幕，看着他们的神情有些恼怒，“再没有点进展，你们连饭都没得管了。”

　　叶想衣：“……”

　　顾揽明：“？？？”

　　韩礼若有所思地看着陆明朝。

　　他坐在电脑前，看起来很小的一只，不知道的估计会以为是个泡在网吧偷玩游戏的高中生，桌前堆满了速溶咖啡的包装袋；然而这些天隐隐有爆炸趋向的头发却顺下来不少。

　　韩礼挑了挑眉：“有进展了？”

　　陆明朝捧起桌前的保温杯，喝着忽悠顾揽明买的绿茶。

　　明明喝着那么苦的东西，他却扬起眉毛，琥珀色的眼睛熠熠生辉：“当然，也不看看坐在这的人是谁。”

　　“很好。”一个声音中气十足的男子刚好推门而入，“那就刚好开会整理一下到目前为止发现的情况。”

　　已经没日没夜加班一个星期的某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