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色有无中》君笑问

138、喜

　　在村里人都不曾注意到的时候辛夷花的花期安静地过去了，村委会院子里的那棵树下花瓣簇簇一地，从时光中飞来，又在时光中飞去。
　　“杜若书记，我收拾仓库你看这还有点种子，你想种点什么？”栾平从屋里出来捧着一个纸箱子，里面装着给村民发剩下的鲜花种子。
　　杜若从里面挑出一小包来，看上面写着“向日葵”笑了，“就这个吧，一会儿回来就种在咱们这院子外面。”
　　孟天鹤拿着登记簿快步走出来，三人顺着村道一家一家检查过三改工作成果，看小路两侧最早种下去的种子已经有好些开出花来杜若忍不住拿手机拍了几张照片，随口跟两人玩笑说自己第一次看见老酒他就躺在这路边草丛里，应该再钉上栅栏防止这种情况再出现。
　　栾平俯身捡起路边一个纸团随手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闻言笑了，“杜若书记你放心，有没有栅栏这种情况都不会再出现了。”
　　“就是。”孟天鹤拿着手里的登记簿有一下没一下地在胸前扇着风，“老酒现在可不喝酒了，人家是主播，大主播，光是上个月直播就帮咱们村卖出去三分之一的货呢。”
　　杜若脸颊梨涡浮起，正要说话就在凤凤家门口看见她一个人拖着一个半人高的妆台从院里走出赶紧招呼两人去帮忙，“凤凤，你这是干什么啊？”
　　凤凤拍了拍手上的灰笑着摸了摸妆台道：“秀秀嫂子不是要结婚了吗，我让金财给打了个化妆台送给她。哎呀正好，两位主任麻烦你们帮我抬一下给送过去啊。”
　　“那金财人呢？”杜若左右看看，“去镇上了？”
　　凤凤从脚边提起一个竹篓应道：“是。海娃叫他一块儿上镇上去，可能还有点什么东西没置办吧。”
　　两人跟在栾平孟天鹤身后说着这段时间网店的进展，说起自己刚开始做客服闹出的笑话凤凤都羞红了脸，但说起盈利和自己的工钱时她眼中又亮晶晶的，直夸语佑是个能干孩子。
　　杜若学着凤凤的样子不时俯身把路边的杂草扯起来放进凤凤的背篓里道：“你也能干，我都听语佑说了，多亏是你咱们村的网店才能一个差评都没有。”
　　凤凤忙说自己这算不了什么，走在前面的孟天鹤听见扭回头咧嘴笑道：“嫂子你别谦虚啊，这一个差评都没有多不容易啊，而且现在人在网上买东西可关心别人的评价了，要我说，该让语佑给你发奖金。”
　　“都是咱们村里的生意，又不是语佑自己的事，什么奖金不奖金的。”凤凤被他们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揩了揩自己手上的脏东西抿嘴笑着，“我还不知道我这事这么重要呢，那我可得好好做啊。”
　　杜若又扯起一把草来看了看，“咱们呀都得好好干。诶，这草扯着有什么用呀？”
　　凤凤笑着往上抬了抬背篓嗔道：“金财嘛一天没事儿干了给娃娃买了几只兔子养着，看，这最后还不都成了我的事了嘛。”
　　“秀秀嫂子！快来看啊！”还没有进院子孟天鹤就喜气洋洋地嚷道。
　　秀秀从二楼窗户探了个头出来应了一声小跑下来，栾平甩了甩手比了个大拇指道：“凤凤嫂子这礼物可真扎实，真沉啊。”
　　秀秀嘴上怪着凤凤乱花钱可眼睛里的笑却藏不住，凤凤也笑，“这都是金财自己打的，不值什么钱嘞。嫂子，我打心里替你高兴，真的，这么多年你也不容易，以后啊就都好了。”
　　“是，都会好。”秀秀摸着妆台的台面止不住地打量着，“金财这手艺真好，真好。”
　　凤凤手攥着背篓带子闻言低头笑了笑，“你喜欢就成。以后啊，你也可以好好地打扮自己了，多好啊。”
　　杜若站在一旁看着两人心里也觉得是开心的，说话间三人正要走又听见院外海娃招呼，他跟金财一块走进来，一人手里还提着一个纸袋，海娃把口袋递给秀秀，“你也没啥颜色鲜艳的衣服，我去给你选了件红裙子你看喜不喜欢？”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挑眉偷偷笑着，秀秀从纸袋里拿出裙子来展开在身上比划了一下，“好看。这裙子不便宜吧，花那钱干啥啊。”
　　“嫂子，这钱该花。这回我站在海娃这边。”杜若走到秀秀身边挽住她的手，“多好看啊，嫂子你明天就穿这一件啊。”
　　秀秀被几人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摸了摸裙子上的花边抿嘴笑着不说话，金财也把自己手里的纸袋递给凤凤，“我看那衣服挺好看的，就给你也买了一件，一会儿回去看看合不合适。”
　　凤凤愣住了，下意识看看杜若和秀秀又看着手里纸袋，“给我买啥衣服啊？”
　　金财挠了挠头，“那……我看好看我就买了啊，总不能再拿去退了嘛。放心吧，不贵，我刚发了工资。”
　　杜若微微一挑眉浅浅一笑不说话，三人从秀秀家走出去很远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各人都在各自的轨道上平稳运行，如生活应有的模样一般。
　　“喂您好垚山村村委会——您从现在预订民宿需要提前登记一下，那么最近十四天内您到过中高风险区吗？”
　　高湛卢来时杜若正用肩夹住电话听筒登记着电话里的信息，听见声音杜若抬眼看他一眼弯了弯嘴角，高湛卢在门口停住稍稍侧着身体靠在门上看着她忍不住无声笑着，倒是不常见她这个样子。
　　杜若在电脑上点击保存，“好的，那您过来办理入住的时候需要出示健康码、登记近期行程，我代表垚山村欢迎您入住。再见。”
　　“现在你还兼职民宿前台了吗？”高湛卢忍不住要打趣她。
　　杜若看了一眼电脑下端显示的时间随手合上电脑拿起桌上的钥匙走到他面前微微扬起下巴看着他轻哼一声，“现在有没有意识到你捡到宝了？”
　　高湛卢微微一皱眉又笑着牵过她的手，“捡？你不是我拼了命从火场和大山里救回来的吗，哪里如果能捡到你这样的宝，我回头就跟参谋长申请天天去那里执勤。”
　　杜若仰头笑了，早上下过雨现在正是初夏晚霞最好看的时候，冷暖两色的交织是那样的和谐而瑰丽，她眨眨眼睛缓缓松下一口气，时间还早，他们应该在小山村这样恬静而绚烂的景色中蹉跎时间。
　　南坡上的小木屋还在，常常会有游客在这里拍照，如果不是他们，似乎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原来南坡后面的天空是那样的美，两人在草坪上席地坐下，杜若把头枕在他的臂上仰头看着金色的云缓缓而过，她必须承认，在他和垚山村进入她的生活之后，她开始喜欢这样偶尔让自己慢一点感受身边的美好了。
　　“怎么以前没有发现山里的晚霞这么好看？”杜若轻声喃喃道，她不需要怎样高声，他一定是能听见，“我的任职期还有三个月，我可能应该抓紧时间好好地看一看这里。”
　　不止是她就要离开了，高湛卢稍稍抬眼也看着天，对啊，这么长时间，怎么从前没有意识到这座大山这么美。
　　他没有说话杜若转头看去，他没有穿军装，所以神情温和许多，她往他身边靠去，低头轻轻去掰他环过自己腰的手，笑意轻跃道：“我们都应该抓紧时间。”
　　高湛卢低头吻她的额和鼻尖，“是啊，应该。”
　　杜若稍抬起下巴在他唇角一啄，笑吟吟地往后一缩又被他反揽着腰带回怀中，夏天的风在耳边轻声呢喃，说着爱人间的细语。
　　还没走进院子就能闻见香味，杜若眼睛亮了亮拉着高湛卢的手小跑着上前去，凤凤在院子里替新人招呼着，看两人来了忙捧着托盘笑道：“杜若书记来了，快，吃块喜糖。”
　　杜若从盘子里拿了一块巧克力正要掰一半给高湛卢，凤凤赶紧阻止道：“杜若书记，这是喜糖，可不能掰开吃啊。”
　　“听嫂子的。”高湛卢也拿了块糖撕开糖纸拿给杜若换过她手里那块糖。
　　杜若轻轻推开门探了个头看着秀秀坐在卧室里妆台前，看见猫儿似的人她笑开了转过身赶紧叫她过来，“就你一个啊？高队没来吗？”
　　“来了，在楼下呢。”杜若拉过她的手把自己藏在背后的红包拿出来不由分说地塞进她手里，“嫂子，恭喜你啊。这是我的，这是瑟瑟的，她刚从外省回来在家里自我隔离呢，让我帮她转交给你。”
　　秀秀下意识想要推脱但是又低头摸着红包上两人并列的落款笑了，“那谢谢你和高队了，也谢谢白小姐啊。”
　　“新娘子来了——”
　　跟范栗在墙边抽烟的高湛卢闻声掐了烟头走到院子中央去，菜都上了桌，海娃拽了拽身上西装也走到秀秀跟前去，几人都笑了起来直说从前还没看出来这还挺般配。
　　大家都喝了一些酒，杜若支着头看着高湛卢手边的杯子忽而吃吃一笑，高湛卢低头看着她脸上绯红把她手边筷子挪开了些握住她的手腕，“笑什么？”
　　杜若轻轻咬了咬唇莞尔，“你还记不记得你送我来垚山村的那一天，我给你说，等垚山村脱贫摘帽，我要请你来村里喝三大碗酒。”
　　怎么会不记得，高湛卢微微用力把她的凳子往自己身边拽了一些，“当然。”
　　“大伙儿都说本来是应该办流水席的，要好好热闹，但是疫情防控，估计是不行了。”杜若微微垂下眼帘声音有些低喑。
　　她抿嘴笑得有些微憨，高湛卢轻笑出声，仔细把她散下的头发一点一点拨开拢在手中，露出她醉意下泛红的耳朵，悄声道：“好了好了，没事儿，我家杜若书记在这里的每一天做的每一件事，我都知道而且会记得。”
　　她自从学会喝酒向来都非常有分寸，从不让自己喝醉，看她这样笑着众人就知道今天这样的喜事她肯定是醉了忙催着高湛卢带她回去。她的确有些发晕，脚下步子都不稳了，高湛卢笑吟吟地由她在自己面前晃晃悠悠地走了几步转过身来背手歪着头看着他，眼神温柔可爱。
　　高湛卢也停住脚，手插在裤袋里看着她柔声问道：“怎么不走了？”
　　“我们这个山里有狼，你不要跟我一起走吗？”
　　高湛卢整个人都笑得有些难抑，点点头上前伸手牵过她，轻轻捏了捏她有些发烫的脸，“以后少跟别的人一块儿喝酒。”
　　“为什么？”杜若眨眨眼睛。
　　高湛卢眼睛往一旁瞥了瞥，声音也不觉低了几分：“你喝了酒实在太可爱了。”
　　杜若抿嘴眯着眼睛笑了，小声嘟囔着说自己不想走路了，高湛卢在她面前蹲下把人背起来，这应该可以算作是她的撒娇吧，她不用擅长做这样一件事，只这样就足够了。
　　杜若收紧了两臂，额抵在他的肩上沉沉呼吸着，他的背像一弯浮沉小舟，载着甜美的梦往夜的深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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