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色有无中》君笑问

137、譬如今日生

　　严安明抬眼看了在自己面前站得笔直的高湛卢，低头又看看手中的文件，“想清楚了？”
　　“报告，想清楚了。”高湛卢眼睛目不斜视地盯着他身后的地图。
　　严安明站起身来摆摆手示意他坐，转身去一旁倒了杯水放在他手边道：“想清楚了就好，这一步早晚都是要走出来的。我知道，离开一线对你而言的确是一件很艰难的事，但是湛卢，抛开肩膀上的军衔，我也是一个老兵，当一个老兵没有办法继续冲锋陷阵的时候，在力量允许的情况下，我们就应该去帮助更多的年轻人战斗在我们曾经战斗过的战场上。”
　　高湛卢嘴角微微动了动，点点头道：“我明白。参谋长你放心，我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转变自己的角色。”
　　严安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在他身边坐下，“别这么快给自己压力。我和司令员商量过了，在你去学校报到之前可以给你放个长假，好好休息一下让自己适应不在一线的生活。”
　　“不用了。”高湛卢下意识拒绝后又稍稍顿了一下，“这个时间太长了。而且马上总队就要进行比武了，我还是想继续在利剑站好我的最后一班岗。”
　　“没问题。但是新婚燕尔，还是应该有一个假期。这样吧，你随时可以提出休假，没有特别的情况的话我会批准。”严安明一口应下他的要求。
　　高湛卢谢过他的好意起身告辞但是走出两步又转过身，犹豫几秒钟后道：“参谋长，我要离开利剑的消息能不能暂时替我保密？”
　　严安明似乎对他的这个要求有些意外，但仅仅一瞬间的诧异后他又低头笑笑，“高湛卢，你可是高湛卢啊。”
　　“我对利剑有着与众不同的情感，希望首长理解。”高湛卢并不在意他这一时的打趣。
　　严安明抬手指了指他又转而拍了一下他的肩，“没问题。”
　　郑成明坐在操场训练障碍上和姜伊伊视频，余光瞥见慢悠悠向他走来的高湛卢赶紧结束了视频，高湛卢摘下帽子看向他微微挑眉，“看不出来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已经超越你领导了。”
　　“错觉吧。”郑成明低笑一声，垂下眼帘又忍不住用余光瞥他，“你今天不在基地上哪儿去了？我听人说——说你去总队了？”
　　高湛卢在手心轻轻敲着帽子点了点头，“对。我去见参谋长。”
　　郑成明一直悬着的心说不上是安稳几分还是更加紧张，他喉头上下一滚，“哦。”
　　高湛卢双手用力一撑跃上一旁障碍坐定，推了他一下道：“要问什么就问，别扭扭捏捏的像个大姑娘。”
　　郑成明慢慢抬起头看着他，抿了抿嘴，“你还是要走？”
　　高湛卢翻过帽子看着里面写着的自己的名字低低应了一声，在郑成明急眼前又补充道：“总队的命令已经下来了，推荐我去读研，毕业后回总队分管特战训练作战这一块。”
　　“去读书？”郑成明眉毛拧成了一个结，他张了张嘴平时伶牙俐齿的人这个时候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手撑着身下器械低头在心里消化着这个消息。
　　高湛卢抬眼环视安静的操场眉心浅浅皱着，“对。我们每个人都总要离开的，从前我觉得我应该会等到受伤爬不起来拿不起槍的时候再走，但是肖朗的事让我想清楚了，我现在的身体状况确实已经不适合一线的战斗了。那就在恰当的时候离开吧。”
　　郑成明眼眶慢慢变得通红，他手捂着脸搓了搓，把泪意忍住点点头道：“这个安排——也挺好的。”
　　他说出这句话高湛卢还有些许意外，转头看着他没说话，郑成明和他对视又轻笑出声，“干嘛，我是那么不懂事的人吗？老高，我不会耽误你的前途的，我不会的！你去读了书回来到总队去，不管怎么说肯定是会越来越好，那我觉得就成了。再说了，以后你这就是总队首长了，不得照顾利剑一下？”
　　果然他的正经是坚持不了三分钟的，高湛卢也笑了，“那你最好从现在开始讨好我。”
　　“滚吧你。”郑成明在他肩上擂了一拳，“你走了以后利剑怎么办？”
　　高湛卢拍拍他的肩，“我向参谋长推荐了你来接替我，至于最后的决定还是要看总队的安排。”
　　郑成明自己并不在乎他的职位如何变化，只是希望将对基地和战士的影响降到最低，高湛卢闻言又一皱眉，“先不要给大家说这个事。”
　　郑成明了然点头，“是。服从命令。”
　　一时间两人都不说话了，郑成明抬头看着如幕夜空，今天天气好，能看见两颗星星，他还记得从前刚到部队他们外出训练时，晚上能看见许多星星，只是那个时候还来不及认真欣赏，就在疲乏中沉沉睡着了。
　　“男儿何不配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听见身边的人低低背着诗，高湛卢转头看他一眼又接着他没背完的句子继续道：“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郑成明垂着头低声哼着团结就是力量，坦白说他此时此刻脑子里一片空白，无暇去想战友即将的离开和未来自己的道路，神经没有原因地调动出久远的肌肉记忆般的曲调，一边哼着他又一边走神想着下一次也许应该问一下杜若书记自己这属不属于什么神经类的疾病。
　　高湛卢攀着他的肩笑，郑成明扯着嗓子嚎出最后一句后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伸出右手道：“行了。今天话说到这儿我心里也就没啥不踏实的了，高湛卢同志，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高湛卢握住他的手，“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一直揣在包里的手机连续响了起来，郑成明余光瞥见是杜若打来的就识相走开，高湛卢看着他背影笑了笑，视频接通一瞬间他虽然皱起眉语气却是温柔：“怎么还没睡？”
　　杜若整个人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刚刚才和语佑一起做完上个季度的网店盈利统计。你在基地吗，你今天不是去总队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你又不在家里，我回去也没意思。”高湛卢这确实是大实话，从严安明那儿出来回家去，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他竟然还有那么一点不习惯，“有什么事吗？”
　　杜若眼睛浅浅弯着，“没有啊。就是想看你，怎么，不让看？”
　　高湛卢没有戳穿她不愿说明的担心，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以便让身后的路灯照着他，“看吧。”
　　杜若皱皱鼻子瞪他一眼，拿起桌上的红包在手机前晃了晃道：“秀秀嫂子要和海娃结婚了，我以我们两个人的名义给她包个大红包好不好？”
　　凭秀秀在村里对杜若的照顾当然是怎样的祝福都不为过的，高湛卢点点头，“卡不是在你那儿吗，你直接用就行。”
　　“那不一样啊，如果只是一个红包，那我自己又不是拿不出这么点钱。但是这是我们两个人给嫂子的心意，是我们两个之间共同的事，所以要和你商量。”杜若把手机靠在一旁，一边在红包上写字一边道。
　　她低着头高湛卢看不见她说这话时的神情，但他不觉间就弯起了嘴角，“好吧。对了，我今晚和成明谈了，他已经接受我要离开的事情了。”
　　杜若抬眼看着屏幕促狭着笑了，“看来郑队在你心中的地位可能比我还要高一些诶。”
　　自己打趣郑成明的话又被还给自己，高湛卢忍不住低头挠了挠眉心无声地笑了，杜若支着头看着手机屏幕又抿着嘴眉眼恬淡，“挺好的，这个样子的话，你的身后除了有我还有郑队支持你。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高湛卢诚实地摇摇头，看他瞬间有些慌张的样子杜若托腮笑了，“不用慌，不是我们的什么纪念日。今天是武汉解封的日子，再有几分钟，那座城市又会变得生机勃勃。”
　　这短短两三个月的确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在这样安静的一个夜晚听她突然提起这件事高湛卢忽然满心感慨，仿佛一切都会随着这个夜晚的平稳度过而留在此夜前夕。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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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英雄的城市和英雄的中国人民终于还是迎来了属于我们的今日生，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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