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间铸剑铺》尚扁扁

9、第八章

　　话说雄大雄二跟孟昭苏回去的当天，被一众打铁汉堵在了小院外，那帮人嚷嚷着要和他俩比试一番，雄大雄二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双手抱胸，准备迎战。

　　半个时辰过后，二人嘴里塞满了各种珍馐美味，更有美酒在案，只除了面前这帮眼巴巴地瞅着他们的壮汉有些扎眼。

　　时间倒回到半个时辰之前，雄大雄二刚刚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对面一众人的目光却被他们健美的肌肉吸引了过去。

　　从此以后，雄大雄二便成为了打铁帮的健身总教练。每日下午，只要得闲，就会指导众人练练俯卧撑，举举铁，有的时候还妖娆地跳跳舞。

　　暖玉望着满院子的群魔乱舞，直呼眼睛都要瞎了。

　　暖玉跑过来和孟昭苏抱怨，孟昭苏正在瞧着孟昭华写字，闻言只是笑了笑：“大家伙儿这一路上也没什么营生，锻炼锻炼身体也是极好的。”

　　她没说出口的是，一路逃难，颠沛流离，已是凄苦，若是能有些事情让大家伙儿开心，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孟昭苏想着想着，思绪就飘得有些远了。

　　以前谢相还在的时候，赵家背靠谢家这棵大树，日子过得还算是顺风顺水，但是近几年随着新皇登基，眼见谢家倒了，赵家也不是没有警惕，因此这几年赵月笙与官家打交道的时候也十分谨小慎微。

　　再加上赵月笙在上鼎城素有“儒商”的称号，这几年的日子，倒也算太平，太平到孟昭苏都以为，灾祸永远不会降临到自家头上。

　　但是谁都没有想到，一朝家变，她失去了最敬爱的亲人，也从以前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变成了如今做流民扮相的逃兵。

　　也是到这一刻，她才深知自己的无能，她如今自顾尚且不暇，如何有能力去查出那背后操纵之人，为赵家翻案？

　　抑或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到那时，她是不是，该为这将倾的王朝添把火？

　　思绪翻涌间，有脚步声传来，门被轻轻敲响。

　　孟昭苏拉开门来，发现是晏阜之。

　　孟昭华跑过来，伸出小手，怯怯地拉住晏阜之的一根手指，道：“晏叔叔你来了。”

　　晏阜之弯腰，顺手将孟昭华的小手攥到了手里，只见他另一只手上拿着一套男子衣物，放到榻上，对孟昭苏道：“给你的。这一路上不太平，换身衣服遮人耳目。”

　　见孟昭苏静静地望着他，晏阜之蹭了蹭鼻子，笑着解释道：“大当家莫要怕，这衣服是新的。”

　　孟昭苏虽然面上十分嫌弃晏阜之的罗里吧嗦，但是内心里却在感叹晏阜之的心细。

　　孟昭苏谢过晏阜之，再出门时，已然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小厮模样打扮的少年。

　　晏阜之盯着她看了半晌，觉得这小厮委实是太过唇红齿白了点，不甚安全，遂拿了盒黄黄的类似于胭脂的东西，伸手往她面上胡乱抹了一把，见她一眼看过去面黄肌瘦，这才笑眯眯地抱着肩退后了两步。

　　孟昭苏忍不住伸脚踢了晏阜之一下，他这人真的是，看戏不嫌够对吧？

　　小绿在一旁看着，不禁啧啧称叹：“大当家这模样，不做小厮真可惜了。”

　　暖玉一手拍在小绿头顶上，嗔道：“说什么呢！我们大当家是做小厮的料吗！”

　　孟昭苏听完这口无遮拦的二人的话，不禁悲从中来：“……是，我不配，连做小厮的资格都没有。”

　　暖玉急得满脸通红，语无伦次地和她解释：“大……大大当家，我不是这个意思！”

　　晏阜之一只手扶在腰间，另一只手向孟昭苏招了招，孟昭苏不明所以地走到他跟前。

　　晏阜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笑嘻嘻地道：“小苏啊，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服侍吧。”

　　孟昭苏：“……”心里却在腹诽，就怕您老人家无福消受！

　　笑过之后，晏阜之同她谈起正事：“大当家，大家这么多人一起走，难免扎眼，无异于将行踪暴露给敌人。不若……”

　　孟昭苏点点头，她也想到了，纵然他们这一路上隐姓埋名，但是华容山庄这么多人，确实行动不便，于是她开口接话道：“不若我们分成两拨人，一来行动方便，二来，敌人的目标是我，如此正好与大家脱开干系，可保众人平安。”

　　晏阜之点点头，笑着赞叹：“正是这个道理，我们大当家果然冰雪聪明，一点就通。”

　　孟昭苏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转而笑得一脸狡黠，只见她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晏阜之心道一声“糟糕”，这小丫头，肯定又在打他的主意。

　　果不其然，孟昭苏笑盈盈地望着他，开口问他：“晏二公子，可否劳烦您与我同行？”

　　于是，最终的商议结果是，孟昭苏、晏阜之并孟昭华带了一帮人在前，华容山庄剩余的人由瞿生带领，跟在他们后面，就隔着一个时辰的脚程，方便联络。

　　晏阜之在外称呼孟昭华为自己的亲妹妹，而孟昭苏则扮作小厮侍候在他们身侧。

　　于是，马车中，时不时就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小苏，我渴了。”

　　“小苏，我要吃点心。”

　　“小苏，来给公子捏捏腿。”

　　……

　　孟昭苏恨不得一脚将他踢下马车去。

　　小绿在外面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寻思着一会儿公子若是因为嘴欠被丢下马，得如何去捞他老人家。

　　孟昭华很黏晏阜之，令晏阜之很是欣慰。

　　但是他唯一搞不懂的就是，为什么小姑娘每次见他都喊叔叔，他长得真的有这么老吗？

　　在一旁的孟昭苏笑得前仰后合，精妙地补刀：“喏，你看见瞿生了吗，昭华也喊他叔叔。”

　　瞿生是以前三当家手底下的副手，现年三十一岁，可惜人不如其名那般文雅，一张脸上满是络腮胡子，甚是狂野。

　　晏阜之被孟昭苏气得吹胡子瞪眼，只见他伸手捏了捏孟昭华肉嘟嘟的小脸，面上堆满了假笑，问道：“小昭华，你倒是说说，为什么叫我叔叔？”

　　天真烂漫的孟昭华抬起头来，小嘴一扁，眨巴着一双大眼睛道：“祖母曾说过，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晏阜之一口水呛在嗓子里，咳个不停。

　　孟昭苏不禁笑眯眯地摸了摸自家妹妹的头，由衷地夸赞道：“昭华真乖。”

　　晏阜之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回击道：“既然二小姐称我为叔叔，那么身为长姐的大当家，是否也该叫我一声叔叔？”

　　孟昭苏哑然，拧眉瞪着他，这个晏阜之，哪里有传说中半点休休有容的晏二公子的模样？

　　孟昭华人小鬼大，感受到了长姐身上剑拔弩张的气氛，急忙拽着孟昭苏的袖子，仰头问她：“长姐，桑植国好不好玩呀？”

　　孟昭苏抬眼望向晏阜之，向他的方向努了努嘴，道：“这个嘛，你要问晏二公子。”

　　晏阜之闻言收回落到车窗外层峦起伏的群山之上的目光，神色霎时间明亮了起来，用一贯洋洋得意的语气说道：“要说起桑植国的好玩的好吃的，那可真是太多了。就拿国都嘉禾来举例，咱先说这好吃的，有秀泽的熟梨糕，桂发祥的麻花，董记的煎饼果子，耳朵眼胡同的炸糕，桂园的扒菜，还有铁真的红焖羊肉……”

　　孟昭华果然小孩子心性，听到这里不禁咽了咽口水。

　　晏阜之神采奕奕地看向孟昭华，笑道：“小昭华，放心，等到了桑植国，晏叔叔一定带你玩遍嘉禾！”

　　孟昭华满脸期待地看着孟昭苏。

　　孟昭苏搂着她，宠溺地笑道：“好好好，到时准你出去玩。”

　　孟昭苏此时的心思却没在这些吃食上，只见她掀开帘子，问暖玉：“瞿生那边可有二当家的消息？”

　　赵家出事之前，二当家伍仲带了几个人南下寻矿，算算日子，她之前派去送消息的人应该已经到了南边。

　　暖玉摇摇头：“大当家，还没有消息。”

　　孟昭苏想了想，吩咐道：“好好安抚伍嫂子，告诉她，得到消息后会第一时间通知她，叫她放心。”

　　他们此次前往桑植，途径春回，永定，江宁，泗水，蓝山，清苑，还有益州，再向西翻过五岭，便到达了桑植国的地界。

　　二当家在淮安寻矿，淮安位于蓝山以东，因此她派人送信给二当家，在蓝山汇合。

　　而孟昭苏他们几天前离开春回镇，算一算时间，大概能在天黑之前到达永定城。

　　黄昏时分，他们终于到达了永定城。

　　永定素来富庶，是周边城市中最为繁华的地界，因此众人安顿下来之后，便三三两两地去夜市上逛。

　　孟昭苏好笑地看着正抻着脖子向外瞅的暖玉，慢条斯理地道：“暖玉，去帮二小姐买点新奇的小玩意儿回来。”

　　暖玉喜滋滋地应了，心想，大当家给自己安排的这活儿，甚合心意。

　　出门的时候碰到了晏二公子身边那个碍眼的小绿，没想到那厮听说她身上带着公款，竟厚颜无耻地要求和她同行。暖玉无奈地叹了口气，果然，小厮随主人。

　　孟昭苏单手支在案上，聚精会神地看着一本《选矿集注》，她看书看得很慢，偶尔看到不懂的还会用笔圈下来做个标记。

　　忽然，有“咚咚咚”的声音从木制的楼梯上传来。

　　有人在敲门，一边敲一边喊：“大当家，您快出来看看，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