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间铸剑铺》尚扁扁

3、第二章

　　赵晚晚心下一慌，杏目惊恐，当即就要大喊：“有——贼——”

　　却没想到那人她一步，只见他身形利落地从树上翻下来，然后一只手指施施然地抵在她的唇瓣前，声色懒懒地道：“嘘，别喊。”

　　赵晚晚有些慌乱，心思却转得极快，为了避免对方杀人灭口，她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那人这才将手指挪开。

　　赵晚晚将手上的灯笼往前凑了凑，等到看清对方面容以后，赵晚晚登时大吃一惊，这人……

　　竟是晏阜之！

　　她不禁有些警觉地退后了两步，双手作出防御的姿势：“你来这里做什么？”

　　晏阜之叹了口气，然后将右手举高，只见他手中拎了一个圆滚滚的酒壶。他近日正在编译一部新书，写了寥寥数字便文思不通，遂拿了壶上鼎城最有名的君莫笑出来闲逛，晃悠着晃悠着就到这梅园了。

　　赵晚晚哑然，感情他老人家，是大半夜来这梅园喝酒的啊。

　　晏阜之郑重地点点头，表示就是她想的那样。

　　赵晚晚撇撇嘴，小声道：“神经兮兮……”

　　晏阜之很想同她理论理论这文人寻找灵感之事，却没想到赵晚晚最开始的那声呼喊被山庄里的下人听到了，眼下，几个守夜的人正向这边走来。

　　于是我们晏二公子，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照着赵晚晚的衣领那么轻轻一拎，就带着她跃到了他们身前的一棵含苞待放的梅树上。

　　赵晚晚：“……”您老人家的手，拽到了我的头发……

　　晏阜之微微一笑，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伸手轻轻一弹，面不改色地将缠在手中的一缕青丝像丢瓜子皮一样，轻轻松松地丢了出去。

　　此刻的赵晚晚有些拧巴，一方面，她很讨厌他那副笑眯眯的表情，另一方面，却被他手中的酒馋得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嘴。

　　夜风中，梅香弥漫，酒香更香，赵晚晚眯着眼睛嗅了嗅，终是忍不住，扭头看向他，捏着嗓子小声问他：“你这君莫笑是哪家酒肆买来的，清香不似其他家的。”

　　很多年后，晏阜之仍然记得那个场景，记得少女明艳的笑容和轻扬的发丝。

　　底下的人看了半天没发现异样，就又举着火把走远了。

　　赵晚晚恐高，刚刚屏气凝神不觉得害怕，如今放松下来才发现自己身处半空中，不禁惨兮兮地伸手，拽了拽晏阜之的衣袖：“放我下去。”

　　晏阜之稳稳当当地将她放到了地上，然后叹了口气：“你这小丫头，怎么每次都喜欢拽我袖子，上次在阆园也是。”

　　赵晚晚想着他刚刚那明晃晃嫌弃的眼神，心里一阵郁结，遂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您若是不乐意，自可断了这衣袖。”

　　晏阜之被小丫头的狂言惊得瞪大双眼，忍不住咳了两声。很好，断章取义的能力乃人中上乘。

　　赵晚晚挑眉看向他，一脸挑衅。

　　晏阜之看到她志得意满的模样，忍不住笑了，道：“罢了罢了，你走吧，不和你一般计较。”

　　赵晚晚没动弹。

　　晏阜之眼光一转，就扫到了刚刚情急之下她手中被他熄灭的灯笼。他望了望前面黑黢黢的甬路，又看了看赵晚晚瑟缩的小表情，心道，这小丫头，难道怕黑？

　　赵晚晚发现，那人眸光闪烁，肩膀微耸，似是在憋笑。

　　尔后，他叹了口气，似笑非笑，十分无奈地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赵晚晚偷偷地舒了一口气，却装作不甚在意的样子，状似勉强答应了下来：“哦，好吧。”

　　于是二人，一位红衣飒爽，一位白衣翩翩，一前一后，向园外走去。

　　赵晚晚发现，他就跟在她身后，一直保持着离她三步远的距离，不疾不徐，不紧不慢。

　　一时间，只有双脚踩在松软的积雪上“咯吱咯吱”的声音。

　　到了有灯火的前院的时候，晏阜之止步：“就到这里吧。”

　　等到赵晚晚将一切收拾停当，和衣躺在床上的时候，才想起来，她把晚上去梅园要干的正事忘得一干二净。

　　于是第二日，少不得起个大早去剪梅花，附了一枝在信里，又派丫鬟将信送出去给谢成蹊。

　　她在信里跟他抱怨，“昨夜折花时，三脚猫来袭。弄妆梳洗早，剪梅寄相思。”

　　转眼间就到了正月初七，这天，是元帝的生辰。

　　元帝喜奢华，好张扬，生辰自然也是场面盛大。

　　他在宫中设立晚宴，邀请了文武百官以及一些虽无官职却素有贤名的能人志士一起为自己庆生。

　　赵月笙和夫人孟令仪一早就查验了要呈上去的贺礼，然后又细细梳洗打扮了一番，紧接着又清点了一下进宫的人和车马，一直忙活到了正午。

　　赵晚晚牵着妹妹赵千千的小手，立在山庄门口，送父母出门。

　　天色阴沉，四周一片静寂。孟令仪俯下身子，伸手温柔妥帖地替赵千千紧了紧身上的狐裘，又转头嘱咐了赵晚晚几句：“晚晚，照顾好千千，天寒地冻的，莫要再出去玩耍了。”

　　等赵月笙和孟令仪他们一行人行得只剩远远的背影的时候，赵千千拿自己胖乎乎的小手扯了扯赵晚晚：“长姐，我不想回去。”

　　赵千千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一转，赵晚晚知道，她这个妹妹，又在想什么歪点子了。

　　果不其然，只见赵千千指了指后山，然后狡黠地笑道：“长姐，咱们去溜冰吧。”

　　赵晚晚：“娘走之前说什么来着？”

　　赵千千低头绞着小手指：“就一次好不好，长姐，就这一次！”

　　赵晚晚最怕她死缠烂打，拗不过她，只好命人娶了溜冰的鞋子过来，一双眼睛里满是对赵千千的宠爱和无奈。

　　二人玩到接近晚膳的时候方罢休。赵千千一双小手冻得通红，饶是带了手套也不管用，姊妹两个回来就朝赵老夫人的朝晖堂而去。

　　赵老夫人瞅见赵千千红扑扑的小脸，忍不住笑了，喊她：“千千，到祖母这里来。”

　　赵千千立马挣开赵晚晚的手，一溜烟儿地跑到了祖母边上。

　　赵老夫人看向立在一旁的赵晚晚：“晚晚，你也不小了，这赵家，终究是要交到你手里的，莫要再贪玩了。”

　　赵晚晚的耳朵早就被祖母这一番耳提面命磨出了茧子：“哎呀祖母，这不还有爹娘带我嘛。”

　　赵老太太闻言笑道：“你这小丫头，倒是会投机取巧。”

　　祖孙几个热热闹闹地用了晚膳，赵千千依偎在赵老夫人怀里，许是玩得太累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赵老夫人和赵晚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宫里这会儿，想必正是热闹的时候。”

　　赵老夫人说这话的时候手中正攥着一串佛珠，没成想那珠线竟断了，一颗颗琥珀色的佛珠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在黑夜里显得触目惊心。

　　此时此刻的承平殿内，众人正依次呈上贺礼。

　　乐师的手轻轻抚过琴弦，乐声委婉连绵，如春水般缓缓流淌。

　　只见皇后附在皇帝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元帝摆了摆手，皇后便朝着下座款款走去，看那方向，竟是朝着赵月笙和孟令仪的方向。

　　果不其然，盈盈带笑的身影在孟令仪面前站定，然后道：“本宫前日得了一痕玉细颈瓶，但不知真伪，听闻赵夫人是玉器行家，可否劳烦您走一趟，随本宫去验验真伪。”

　　孟令仪急忙站起身，笑道：“皇后娘娘客气了，行家谈不上，只是略知一二，若是说得不对，您莫要笑我。”

　　话罢便跟在皇后身后离开了承平殿。

　　琴音渐入佳境，奔放激昂如湍湍飞瀑，高亢挺拔似巍巍远山。

　　轮到赵月笙进贡贺礼的时候，只见内侍呈上来一个黄花梨木的匣子，方方长长。

　　赵月笙道：“圣上，此乃华容山庄特意为您打造的青龙剑，此剑削铁如泥，可切金断玉。”

　　元帝一听，顿时来了兴致，吩咐内侍：“打开来看看。”

　　内侍闻言拉开了剑匣子，一柄四尺长的宝剑映入众人眼帘。

　　只见这宝剑通体颜色如霜似雪，剑刃上更是泛着莹莹清晖，剑柄上纹着象征九五至尊的龙，兼有水波花纹，精巧至极，光彩耀眼。

　　众人无不发出一阵赞叹之声。

　　那琴声行到高处，犹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终时双弦一音，使人心内重重一颤，尔后便戛然而止。

　　内侍的目光落在剑柄上，只一瞬间，便脸色煞白。

　　只见他仓皇地跪下来：“皇上……”

　　皇帝目光一沉，眼光冷冷地扫了一眼赵月笙，然后问内侍：“怎么了？”

　　赵月笙右眼皮突突地跳，直觉事情有些不对劲。

　　内侍吞吞吐吐，最后终于闭上眼，下定了决心道：“皇上……这龙的形状，好像不大对……”

　　话音刚落，赵月笙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大殿之上。

　　整个承平殿内，鸦雀无声。

　　皇帝此刻脸色已经沉得如同窗外暗不见五指的黑夜，他道：“呈上来！”

　　内侍连滚带爬地将手中的东西呈了上去。

　　皇帝扫了一眼手中的东西，勃然大怒，然后将那把宝剑，扔到了跪立在大殿之下的赵月笙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