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间铸剑铺》尚扁扁

26、第二十五章

　　微风和煦，日光温柔，晏阜之在这样的青天白云之下，又站了一刻钟。

　　今日的太阳，晒得人真舒服啊，他如是想。

　　正闭目养神间，忽然一个湖绿色的身影从远处朝他飞奔而来。

　　还能是谁，当然是他那不让人省心的随从小绿。

　　小绿气喘吁吁地在他面前站定，边大口喘气边抱住他的衣袖哭道：“呜呜呜，公子，小绿终于见到您了！”

　　晏阜之难得地没有推开他。

　　小绿喜滋滋地心想，公子这是也想念他了吧。

　　下一秒，小绿只觉得手臂上的重量陡然间加重，他抬起头，就看到晏阜之苍白色的脸。年轻的公子眉头微微皱起，似远处被风吹皱的一池春水。

　　这一刻小绿不厚道地想，他家公子，真的是连病态都这么好看的人呜呜呜。

　　小绿伸手扶住晏阜之，一面急吼吼地喊杜青山：“杜神医，您快来看看我们家公子！”

　　杜青山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晏阜之，伸手点了他的睡穴，然后指挥小绿：“把他背回去。”

　　小绿还要再问，瞥到神医冷得跟冰渣一样的眼神，最终还是选择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孟昭苏一行人离开了清苑，向益州行去。

　　小昭华死死地拽着长姐的手，生怕一不小心长姐就又消失不见了。

　　孟昭华哭得止不住声，索性抱着长姐哭了个痛快。

　　孟昭苏伸手拍了拍妹妹的手背，弯下腰为妹妹擦去脸上的眼泪，柔声安慰道：“昭华乖，昭华不怕，姐姐回来了。”

　　也是这一刻，孟昭苏更为清醒地意识到，她不能出事。

　　她肩上的担子，不允许她出事。

　　否则，她的幼妹，还有一整个山庄的人，该如何是好？

　　哭过以后，小昭华探出头向她身后望去，没见到晏叔叔的影子啊，不由得开口问长姐：“长姐，晏叔叔呢？”

　　“晏叔叔帮朋友抄书去了，不能跟我们一起了。”

　　孟昭华一听自己最爱的晏叔叔就这么丢下她和别的男人跑了，哭声顿时响彻云霄。

　　孟昭华揉了揉耳朵，无奈地将她抱起身，好劝歹劝，才让她止住了眼泪。

　　等到到达益州的时候，孟昭苏忽然明白了晏阜之所说的益州民风淳朴的含义。

　　眼前的益州，如同世外桃源一般，有着不同于他们来时所经过的那些村落以及城池的安详与和谐。

　　这座城，就像是一颗璀璨的明珠，在这乱世里闪闪发亮。

　　二当家派人盘了一处小院下来，众人收拾停当，一扫近日来的阴霾，个个笑呵呵地三五成群地或在院中聊天，或上街去玩。

　　小豆儿和孟昭华年纪还小，自然是在院子里憋不住的，只见孟昭华伸手拽了拽长姐的袖子央求到：“长姐，我们也上街去看看吧，外面好热闹的。”

　　孟昭苏劫后余生，看待事物的心态也稍微有了变化，只见她含笑望着孟昭华，点头道：“好。”

　　孟昭华和小豆儿顿时欢呼起来。

　　孟昭华滴溜溜的大眼睛在院中搜索了一圈，终于找到了她要找的人。

　　只见她扭动着小小的身子朝黄景同跑去，在他面前站定，问道：“同哥哥，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上街呀？”

　　黄景同看了看眼前萌萌的小萝莉，又瞥到不远处正带笑望着他们的孟昭苏，遂应了下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门去了。

　　暖玉跟在孟昭苏身后，望着前面正在各个摊子面前东逛西逛的两个孩子，不由得感叹了一句：“果真还是小孩子。”

　　孟昭苏想到以往那个总是拉着幼妹的手的晏二公子，不由得幽幽叹了口气。

　　暖玉也适时感慨道：“没了晏二公子他们在身边，还真有点不习惯。”

　　暖玉话音刚落，一个身影顿时跌在了他们面前，一下子滚出去老远，扬起一阵尘土。

　　再向那人身后看去，只见一位生得唇红齿白的少年郎正拎着一个钱袋子，斜着眼看向那地上躺着的人，道：“胆子不小啊，居然敢偷爷的钱袋！”

　　那人踉跄地站起身，一把将面前站着的孟昭苏和暖玉向那少年郎推去，一溜烟跑了。

　　那少年郎左拥右抱，将两个美人搂在怀里，冷笑了一声，然后左手飞快地打出去一枚铜钱，正中窃贼膝盖。

　　就见那窃贼倒在了地上，被闻讯赶来的官差围在了正中央。

　　那少年郎见那窃贼被官兵捉走，这才将手中的两位姑娘放开来，低头向二人行礼赔罪：“方才的事情，事出紧急，二位姑娘，多有得罪。”

　　暖玉惊魂未定地站直了身子，再去看她家小姐，没事人似的站在那里。

　　孟昭苏也对那少年行礼，笑道：“无碍。倒是公子您，好身手。”

　　那人缓缓地抬起头来，望向面前的孟昭苏。

　　只消一眼，二人俱惊叫出声。

　　“是你？”那少年郎开口问道。

　　孟昭苏低头，以袖挡面，干笑道：“咳咳，这位公子你认错人了……”说着拉起暖玉，转身快步疾行。

　　身后的少年郎追上来，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冷笑道：“赵晚晚，你不是胆子大得很么，怎么如今一见到我就跑。”

　　孟昭苏不得已回过头来，看向眼前的少年人。

　　这少年人面色白皙，脸颊微红，眼波流转，自是无限风流。

　　站在她眼前的这位，可不就是孟昭苏往日那位“死对头”顾小乔吗！

　　孟昭苏低头不语。眼前这人，敌友难分，她不便开口。

　　顾小乔笑道：“放心好了，我今日是一个人出城的。”言外之意就是，身边没跟着别人。

　　孟昭苏见自己已然被她逮住，论功夫，她自然是不及顾小乔的，正思忖着怎么脱身。

　　听她如此一说，便松了口气，孟昭苏扫了眼眼前人的装扮，不由得问道：“顾小乔？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小乔弯唇笑了笑，故意存了逗她的心思，只听她缓缓道：“自然是来寻你的。”

　　孟昭苏忍不住斜睨了顾小乔一眼，真当她孟昭苏好骗呢。

　　顾小乔见孟昭苏扯出日常那副皮笑肉不笑的面孔，不由得泄下气来，心道，这个赵晚晚，怎么还是一如既往地讨人厌！

　　顾小乔“哼”了一声，偏头不去看她，答道：“我从张北行军路过这里。”

　　孟昭苏看到顾小乔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

　　顾小乔气结，上下打量了一番孟昭苏，见她衣着得体，神色安然，便知她过得还可以，不由得放下心来，嘴上却一点都不服输，只听见少女用娇俏的声音说道：“赵晚晚，你得好好活着。”

　　孟昭苏点头，含笑望着顾小乔。

　　赵家出事以后，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故人。

　　顾小乔被她这么一盯，面上有些发红，她指了指前面迎风招展的酒旗，眯着眼看向孟昭苏：“敢不敢跟我比比酒量？”

　　孟昭苏已然抬脚走了出去，边走边道：“有何不敢？”

　　顾小乔不由得抚掌大笑，这才是她记忆中的赵晚晚，半点武功全无，却有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暖玉跟在身后，神色有些担忧，要知道，这个顾小乔，当年可是没少针对她们大当家。

　　孟昭苏回头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嘱咐道：“暖玉，你回去寻昭华他们几个，叫雄大雄二保护好二小姐，我去去就来。”

　　暖玉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走之前还不忘回头看看顾小乔，生怕她又去霍霍她们家大当家的。

　　顾小乔却是难得地安静。

　　顾小乔到那酒肆要了几坛酒，然后将其中一坛扔给孟昭苏，腾出一只手来。

　　下一秒，她携着孟昭苏，轻轻松松地飞上了屋顶。

　　孟昭苏：“……”这是欺负她不会功夫吧？

　　顾小乔指了指下面的风景，笑着道：“这个地方视野好，喝酒舒服。”

　　孟昭苏顺着她的目光往下望了望，顿时觉得顾小乔这话着实不假。

　　顾小乔拎着酒坛子往嘴里倒了一口酒，拿袖子擦了擦嘴角的酒，目光直视前方，然后徐徐说道：“赵晚晚，谢成蹊娶妻了。”

　　赵晚晚闻言，拿着酒坛子的手顿了顿，不过片刻，却又恢复如常。

　　她轻笑了一声，然后也喝了一大口酒。

　　良久，她轻轻说道：“如此，甚好。”

　　她说这话时是笑着的，顾小乔却看出来了，那份笑意里，是满满的凉意。

　　顾小乔举起酒坛，碰上孟昭苏的，长久的静默之后，她转头问孟昭苏：“你不问问新娘是谁吗？”

　　孟昭苏遂转过头去看她，嘴角牵起一个笑容，淡淡地问道：“是谁？”

　　这一刻，顾小乔只觉得深深的冷意涌上来，内心里是止不住的荒芜情绪，过了很久，她终于缓缓张开口，一字一句道：“是我。”

　　孟昭苏唇边的笑意在一瞬间凝结成霜。

　　顾小乔浑身的气势在这一刻泄了下去。天知道她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告诉赵晚晚这个事实的？

　　孟昭苏抬眼望向天空，眸光深沉，阴影里，她面上的神色一时间让人难以分辨清楚。

　　不等她回答，顾小乔继续说下去，她嘴角溢出一丝冷笑：“不然我放着好好的上鼎城不呆，为什么要到张北去？皆因我不愿面对他。我恨他，恨他他如何能这么快撇下多年来的情分……”

　　孟昭苏便在清冽酒香中转过头来，静静地望向顾小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