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间铸剑铺》尚扁扁

27、第二十六章

　　须臾，孟昭苏开口道：“他心里，装的事物太多，所以才不能如你我一样，想到什么便去做什么。”

　　顾小乔不解地看着她。这个赵晚晚怎么回事，为何在这时还为那负心汉说话？

　　孟昭苏将她们眼底的这座城指给顾小乔看，“喏，你看，这益州城如何？”

　　顾小乔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益州城城郊，一片片稻田连绵成海，翠绿满眼，再看城内，砖红瓦绿，车水马龙，一片承平。

　　“每个人心中的道都不一样。他的道，便是要这天下太平，海晏河清。而这个道，使得他拥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太多的言不由衷。

　　纵使今生你不能与他相濡以沫，我也希望你能理解他，成为他在这条路上的忠实伙伴。

　　只因为，盏盏鬼火在侧，一个人走夜路，真的太黑了。”孟昭苏如是说道。

　　孟昭苏对着顾小乔遥遥地敬了敬酒，然后一仰头，满满地灌了自己一大口酒。

　　浊酒下肚的时候，孟昭苏心想，这酒，可真辣啊。

　　不然她怎么眼眶有点酸。

　　春风中，顾小乔一眨不眨地盯着孟昭苏，再然后，顾小乔的眼圈微红，她将头闷下去，肩头微微耸动：“这真的是他的道吗……”

　　孟昭苏不去看她，淡淡地道：“给他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顾小乔开始猛地喝酒，喝空了一坛，又取了身后那坛过来。

　　渐渐地，她双颊微红，一双美目中眼神也迷离了起来。

　　她喃喃道：“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不信。”

　　“赵晚晚，你命那么硬，怎么会死。”

　　“还好……你还活着……”

　　孟昭苏伸手扶了扶她的肩膀。

　　片刻过后，有轻浅的呼吸声从孟昭苏身畔传来。

　　顾小乔她，居然睡着了？

　　孟昭苏无语望苍天，这个顾小乔，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睡着了，要知道现在二人可还是在屋顶呢，好歹也先把人弄下去再睡啊！

　　想到这里，她伸手推了推顾小乔。

　　顾小乔惺忪着一双眼睛，问她：“怎么了？”

　　孟昭苏指了指下面，道：“我要下去。”

　　顾小乔大手一揽，将她揽入怀里，尔后稳稳当当地带她飞身下去。

　　孟昭苏吩咐酒肆的小二，随便找个客栈将这位客官丢进去便是。

　　顾小乔：“……爷住喜来登客栈！”

　　那小二将信将疑，怕顾小乔说的是酒后胡话，不由得伸出三个手指头在她面前晃了晃，问她：“客官，这是几？”

　　顾小乔没好气地瞪了那店小二一眼，答道：“无聊。我没醉。”

　　说着走到孟昭苏身旁，丢给她一个随身令牌，道：“我要在益州待上一个月，你有事情派人拿着这令牌来寻我便是了。”

　　孟昭苏也不和她客气，伸手接了下来，向她拱了拱手，道：“多谢。”

　　再然后，她转身，和顾小乔道别。

　　春风中，顾小乔的发丝飞扬起来，她醉眼朦胧地看着眼前的少女，良久，只说了一句：“保重。”

　　孟昭苏对她绽出一个笑容，在顾小乔看来，那是一个比春天还要明媚的笑容。

　　回到城中，伍仲问起孟昭苏后面的打算。

　　孟昭苏思忖了一下，缓缓道：“今明两日在益州休整，然后启程去五岭。”

　　二人正商量间，只见瞿生着急忙慌地跑进来，向二人禀告：“大当家，二当家，不好了，庄里有人染病了，上吐下泻……”

　　若是只有一人，瞿生不会如此着急，看来这病，来得甚是蹊跷。

　　孟昭苏起身，疾步向外面走去，走了几步，见瞿生并未跟上，不由得问道：“瞿生，怎么了？”

　　瞿生面上不无担忧的神色，只听他嗫嚅道：“大当家……您还是不要去看的为好……”

　　孟昭苏心下一个“咯噔”，看这情形，多半是瘟病了。

　　伍仲拦下她：“大当家，我随瞿生去看看，你身子刚好，还是在此处歇息吧。”

　　孟昭苏摇摇头，回头对二人道：“无碍。”

　　伍仲还想再说什么，但是触碰到大当家含着威严的眼神，也不再阻拦她。

　　孟昭苏随着瞿生去到院内，就发现院内放着几张草席，有几个弟兄躺在上面。

　　瞿生附在她耳边禀报：“大当家，我已经命弟兄们把这些人抬出来了，您看看，该如何处置？”

　　孟昭苏问：“可派人去请郎中了？”

　　瞿生点头道：“李三儿已经去请了。”

　　孟昭苏点点头，只见她走到草席面前，蹲下身子，问染病的几个弟兄：“你们中间，谁是最先出现症状的？”

　　众人指了指其中一个面色黑黑的汉子。

　　孟昭苏看了看他，只见对方面色发青，身上竟也开始出现红疹，密密麻麻，甚是吓人。

　　她叹了一口气，问他：“可还能说话？”

　　那汉子虚弱地点点头。

　　有些胆小的女人看这情形，已经在后面捏着手帕，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孟昭苏回身安抚众人：“大家先不要慌，等会医官过来了，这病自然也就有决断了。”

　　说完又转身去看这些发病的弟兄们，一面吩咐瞿生：“瞿伙计，去拿纸笔来。”

　　瞿生忙进屋取了纸笔过来。

　　孟昭苏便开始从那最先开始发病的汉子问起：“何时发觉染病的？症状如何？都接触过哪些人？”

　　等到医官过来的时候，孟昭苏已经询问到第六个弟兄了。

　　孟昭苏将记录下来的东西拿给医官看。

　　那医官行医这许多年，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把病情有条不紊地整理成册拿给他看的，不由得多看了眼前这小姑娘一眼。

　　孟昭苏对年长的医官温和一笑。

　　医官不由得挠了挠头，这小姑娘，可和他平时见到的那些小姑娘不太一样呢。看着年纪不大，却是个有主意的。

　　医官检查完毕，然后叹了口气，看向伍仲，然后又将目光转向孟昭苏，道：“确是瘟病无疑。”

　　孟昭苏身后众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大家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手背，生怕在身上发现红疹等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医官见众人如此模样，解释道：“大家不必忧心，这瘟病的传染途径是肢体接触，若与患者无直接肢体接触，可不必忧心。”

　　孟昭苏看向地上的患者们，问那医官：“医官，敢问我这些兄弟们，如何治愈？”

　　医官捋了捋自己的胡子，道：“姑娘放心，我看过刚才的记录，大家都属于轻症，治愈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众人听医官此言，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下去。

　　“但是此病诡异，也并非无恶化的可能，老夫这里只能开一些药下去，能不能撑过来，就全靠他们的造化了。”

　　孟昭苏向那医官点头致谢，又问道：“可否请医官为剩下未患病的人开些预防的方子？”

　　医官笑笑，然后伸手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个方子，递给孟昭苏：“上面这些草药，放在香炉里焚烧即可。”

　　孟昭苏将方子递给瞿生，嘱咐他：“瞿生，跟着医官去抓药吧。另外，治疗瘟病的药再多抓几副，以备不时之需。”

　　瞿生点头应了。

　　那医官便道：“如此，老夫便先走了，近日来城中瘟病频发，老夫得去下一家问诊了。”

　　待医官离去以后，孟昭苏指挥众人将那些患病的弟兄们安置在了西厢房，然后又将与这些患者有过接触的人都聚集到了东厢房，留待观察。

　　庄上众人人心惶惶，只祈求着大家都平平安安的。

　　孟昭苏想了想，又下令道：“这段时间，严禁任何形式的肢体接触，谨慎为好。”

　　众人皆应下了。

　　伍仲看着将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孟昭苏，不由得夸道：“昭苏长大了。”

　　孟昭苏回头看向他，目光中不无担忧：“我们一路上只管赶路，接触的人根本不多，饶是如此，仍有几个兄弟染上了这病，所以我猜——清苑和益州的情况，可能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差。”

　　伍仲点点头，道：“我马上吩咐人去外面探探情况。”

　　不过一刻钟，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就跟着瞿生一起回来了。

　　伍仲问道：“如何？”

　　那人答道：“外面情况，果真和大当家想得不差。益州城内发现了不少瘟病患者，听说清苑的情形更为严重，尸横遍野……”

　　孟昭苏叹了口气，嘱咐伍仲：“吩咐下去，近几日除必要的采买外，其他人，一律禁止出入这院子。这种情形下，我必须对众人负责。”

　　孟昭苏想起旁的事情，想了想，她把瞿生喊过来：“瞿伙计，能不能去打听一下，哪里能弄到大量的羊肠皮？”

　　就这样过了几日，庄上众人没有新增的病患，那几个染了病的也几乎全都大好了。

　　瞿生笑眯眯地凑到她面前向她禀报：“大当家，您前几日派我去打听的羊肠皮，有消息了。”

　　孟昭苏闻言，不由得有些惊喜，她嘱咐瞿生：“瞿伙计，问他们有多少货，就说我们全要了。”

　　周大娘见几个染病的都活蹦乱跳起来，双手合十地朝天上拜了一拜，口中念念有词：“多谢菩萨保佑……”

　　院内的情形一日好过一日，院外的情形却一日差过一日。

　　这日，孟昭苏带着雄大雄二兄弟两个去街上看了看外面的情形。

　　这一看，便有些胆战心惊。

　　原本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的街头，竟然空无一人，偌大一个益州，就如同一个死城一般寂静。

　　唯有医馆门前却聚集了众多患者。患者被安置在草席上，蜷缩着，痛苦着。

　　孟昭苏望着整整一条街的病患，面上现出悲怆的神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