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间铸剑铺》尚扁扁

21、第二十章

　　林相好说歹说，终于送走了硕亲王这尊瘟神，他站在府门前，看着硕亲王的马车走远，忍不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继而啐道，这老不死的，净会找事！

　　林相回到内院，直奔儿子的房间而去。看着趴在榻上，哀嚎音一声高过一声的小儿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眼看他张口，林相夫人就知道他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顿时用帕子捂住脸，抱着遍体鳞伤的儿子，嘤嘤哭道：“我苦命的儿啊……”边哭边透过帕子的空隙观察林相的反应。

　　林相哼了一声，林夫人便继续哭起来，声音比刚刚高了一个度，她看着从儿子身上换下来的血淋淋的包扎布条，眼泪忍不住哗哗地流，边哭边嚎：“硕亲王好狠的心啊！”

　　林相叹了口气，见儿子受了这许多痛苦，饶是有满腔责备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林相一甩衣袖，不发一言地回了书房，回去以后，他盯着自己书房里那些宝贝看了半晌，心情平复了不少，方回头吩咐下人：“留意一下林贵妃那边的情况。”

　　管家低头应下了。

　　林甫现在最怕的，就是皇上对他起了猜忌的心思，旁的什么硕亲王，什么右相，他统统不在意，他只需要好好哄着龙座上的那位，哪里还用得着愁后半生的荣华富贵？

　　宫中一夜相安无事。

　　林贵妃心情大好地坐在铜镜前，不远处站了一排宫女，上百支簪子在她们手中的托盘上一一排开，等待着主人的挑选。

　　林贵妃款款地站起身，目光落在这些或是玲珑剔透，或是珠光宝气，或是耀眼辉煌的簪子上。

　　从一头看过来，她笑着指了指一支金的桃花宝顶簪，道：“就这支吧，外面桃花开得正好，衬这景色。”

　　奴婢们皆低眉顺眼地应声答是。

　　眼前这位，虽然并非中宫，但是背后有个十分显赫的娘家，又是林相最为疼爱的女儿，在这后宫里，就连皇后都要忌惮她几分，她们可得小心伺候着。

　　林贵妃随手指了个小宫女，道：“你去给丞相报个信，就说一切安好。”

　　听说昨日在朝堂上，硕亲王那个驴脾气的，差点让父亲在皇上面前下不来台，多亏了安将军和小谢大人，事情才得以圆满解决。

　　父亲的意思是让她盯着宫里，看看皇上会不会有什么反应，没想到皇上非但没有迁怒于她，反而还特意差福德全送了盒点心过来。

　　呵，想她林家家大业大，父亲又深受皇上重用，如今妹妹又嫁到了武安将军府，皇上又怎么会因为一点小事而怪罪于父亲呢。

　　林贵妃哼着小曲，怡然自得地将簪子插在头上，然后转头吩咐身边的宫女：“走吧，去给皇后请安。”

　　林贵妃向来不把如今娘家没什么实权的谢桃言放在眼里，因此每次去请安，都是最迟的那一个。

　　谢桃言倒也不和她计较，每次都笑眯眯地安排人给她赐座，像是一点都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样子。

　　林贵妃到达中宫殿的时候，众嫔妃都已经到齐了，只见谢桃言正亲亲热热地同坐在离她不远处的康贵妃聊天。

　　林贵妃躬了躬身子，向谢桃言行礼：“给皇后娘娘请安。”

　　谢桃言含着笑，摆摆手，道：“林妹妹快快请起。”

　　林贵妃谢过皇后，坐在了皇后另一侧的椅子上。

　　谢桃言望向众嫔妃，只听她清了清嗓子，笑着道：“有个好消息要同众姐妹分享，康贵妃啊，有喜了！”

　　众人闻言顿时骚动起来，要知道，偌大一个皇宫，三千佳丽，这可是第一次有人怀上龙种。

　　容嫔立刻站起身来，笑道：“向皇后娘娘和康贵妃道喜了！”

　　林贵妃闻言不屑地冷哼了一声，这个容嫔，是康贵妃的表亲妹妹，自来是个爱见风使舵的，又总爱拍皇后和康贵妃的马屁，因此林贵妃很是瞧不上她。

　　容嫔也不惧林贵妃，说完这话就坐下来了。

　　林贵妃望着康贵妃眼底有些疲惫的神色，关切地问道：“妹妹看起来神色不太好，可是因为孕期睡得不安稳？”

　　康贵妃闻言有些诧异的望过来：“姐姐如何得知？倒真是被姐姐说中了。”

　　林贵妃笑道：“看着不似往常那般神采奕奕。”

　　康贵妃点点头：“最近确实是休息不大好，经常半夜醒来。”

　　康贵妃是个心思单纯的，是前太子太傅康兆的女儿，从小和元帝青梅竹马，又熟读诗书，是难得的解语花，因此在后宫中也最为得宠。

　　是以，就连素来张扬跋扈惯了的林贵妃也不敢惹康贵妃，谁叫她背后的靠山是皇帝呢。

　　谢桃言忽然想到什么，只见她转过身子，面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向林贵妃：“林贵妃，我记得去年夏天天气燥热，你当时心神不宁，整日整夜地失眠，后来用了西域来的安神的香片，好转了不少。”

　　林贵妃面上带着笑，内心里却腹诽了一番皇后的所作所为，只听她道：“那是林大人当年托人从西域运过来的。说来也神奇，这香片确实有点用，当天我就睡得安稳极了。”

　　谢桃言闻言拊掌而笑：“竟真有这等神奇的物件，果然还是丞相府才能有这些好东西。”

　　林贵妃一听这话，顿时骄傲起来，头都忍不住抬高了几分，她虽然内心不屑，但是面子上还是要做足的，只见她笑容温和地望向康贵妃，开口道：“妹妹若是不嫌弃的话，姐姐回头派人送一些到妹妹那里去。”

　　康贵妃低头想了想，道：“我此前在书中见过，但据说此香片极难保存，温度稍高便失去效用，想来运送这香片，费了不少功夫吧。”

　　林贵妃面上显出得意神色，只听她解释道：“当年是用了整车的冰块，一路从西域运送到上鼎的。”

　　康贵妃点点头，也不推辞，笑着道谢：“如此那就多谢姐姐了。说起来，我这也是沾了姐姐的光，平日里哪用得起这种香片。”

　　林贵妃面上依然堆满了笑，内心却狠狠地鄙夷了康贵妃一把，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没见过什么好东西，这么点香片就能高兴成这样。

　　康贵妃不动声色地和谢桃言交换了一个眼神。

　　谢桃言笑道：“如此甚好。林贵妃那里啊，好东西多得是。”

　　说完朝众人摆摆手道：“大家都散了吧。”

　　众妃嫔行过礼后，便自觉地退下了。

　　林贵妃转过身子，由奴才搀扶着向殿外走去。

　　临出殿门前，她听到谢桃言唤康贵妃：“康贵妃请留步。”

　　林贵妃不屑地“哼”了一声，然后跺了跺脚，出了殿门。

　　殿内，康贵妃停下脚步，看向谢桃言。

　　谢桃言笑道：“皇上得了消息，眼下正往这边来呢，妹妹且在这里等上片刻吧。”

　　康贵妃低头应声：“是。”

　　不到一刻钟，便见一个明黄色的身影从殿外冲进殿内，正是元帝。

　　元帝强压着内心的喜悦，但仍有掩饰不住的雀跃从他的步伐间流露出来，只见他快步踱到康贵妃面前，一把拉住正准备弯下身子向他行礼的康贵妃，笑道：“你如今身子重，以后这些繁文缛节，自可免了去。”

　　元帝一高兴，整个殿内的气氛顿时明快了几分。

　　见康贵妃有几分不知所措，谢桃言不由得缓步走到她身边，笑道：“妹妹不必客气，皇上这是体恤妹妹呢。”

　　康贵妃看了一眼元帝，见元帝含笑对她点点头，这才低头称是。

　　元帝望着她苍白的脸色，有些心疼，急忙拉着她的手，关切地问道：“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说完不等康贵妃回答，扭头看向立在一旁的皇后，问道：“皇后，康贵妃身子单薄，你需多加照顾。”

　　谢桃言毕恭毕敬地应了。

　　话说几日之后，百官见林相和硕亲王的事情就这么皆大欢喜结束了，纷纷松了口气。

　　一把年纪了还吵架拌嘴，那可真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啊。

　　韦业向谢成蹊禀报完这一消息，谢成蹊竟然难得地笑了一下。

　　韦业有些不解，只听得他问道：“大人，当时在殿上，您为何要为左相求情？”

　　谢成蹊闻言冷笑一声，道：“当时安将军也开口替左相说话，若是因为这件事情去开罪安将军，可算不上什么划算的买卖。”

　　“他左相不是觉得没人敢动他吗？那就只管让他风光个够。”谢成蹊话音刚落，手中的杯子顿时碎如齑粉。

　　元帝当年为了登上太子之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若不是有着林相的帮衬，恐怕这皇位也传不到他手上，他虽感恩林相助他，但却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当年林相会倒戈到自己这边，因此便留下了这多疑猜忌的毛病。

　　有的时候，信任的消失并非一夕之间，而是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

　　谢成蹊要做的，就是逐渐蚕食掉元帝对林甫的信任。

　　想到这里，谢成蹊吩咐韦业：“备笔墨，我要上个折子。”

　　他要在皇帝面前，好好地夸一下左相。

　　折子前半截，讲的是左相如何如何恪守本分，不徇私枉法，任由儿子接受杖责刑罚，功过相抵。折子的后半截，大肆夸耀了一番左相开年来的政绩，通篇看下来，点题四个字：功大于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