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间铸剑铺》尚扁扁

19、第十八章

　　黄景同不禁赞叹道：“大当家这个计策真是妙得很。与其被动，不如自己掌握主动，他们不是要大当家死么，那我们大当家就自己死给他们看。去了内奸还掩了那帮人的耳目，一石二鸟啊。”

　　“不过，我有一点不太明白，”瞿生挠了挠头，不解道：“大当家是如何笃定那奸细就相信了您已经去世的消息呢？”

　　孟昭苏看向一旁的晏阜之，然后笑着道：“这个就要感谢晏二公子了。那天那个丫鬟送过来的药，是一碗毒药不假。她眼看着晏二公子将药喂到了我嘴里，却没想到，晏二公子却提前用内力封住了我的经脉，尔后又为我逼出了那剧毒。”

　　“我一日不死，众人就一日不得安生。这样也好，让他们以为我死了。接下来的行事，便会简单许多。”孟昭苏笑道。

　　晏阜之叹了口气，他之前曾问她，“若是我救不了你怎么办？”

　　谁知道孟昭苏却丢给他一个浅笑，神色自若地道：“你不会。”

　　晏阜之来了兴致，追着她不依不饶地问：“为何？”

　　孟昭苏被他追得烦了，丢给他一句：“我信你。”

　　相信他是那样心软的一个人。一个哪怕自己身受重伤都要保护他人的笨蛋，又怎么会不用尽全力地去救她？

　　瞿生他们几个，商量着把孟昭苏的“尸体”火化了，再带着她的骨灰上路。

　　众人也不希望就这样把孟昭苏的尸骨留在他乡，因此也纷纷表示赞同。

　　孟昭华抱着长姐的骨灰盒，一步一个踉跄地走在前头，旁边站着的，是面容悲痛的晏阜之。

　　众人失神间，忽然见前面飞奔过来一个身影，堪堪地停在孟昭华面前。

　　小昭华揉了揉充满泪水的眼睛，然后不管不顾地冲进那人怀里，一边哭一边喊：“伍哥哥！”

　　被称作伍哥哥的此人，正是华容山庄的二当家，伍仲。

　　他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样子，不苟言笑，面上神情看起来很是严肃。

　　伍仲一把将孟昭华搂在怀里，一边摸着她的头一边安抚她道：“不怕不怕，有伍哥在呢。”

　　孟昭华将一把鼻涕一把泪都尽数蹭在了伍仲身上。

　　伍仲看向静静地伫立在一旁的晏阜之，拱手向他行礼：“您就是晏二公子吧，瞿生和我说了，这一路上，多谢您照顾山庄众人……以及大当家的。”

　　随着最后一句话出口，他的目光落在了孟昭苏的“骨灰盒”上，然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再抬起头，他望向孟昭华的眼神，就又增了几分心疼。

　　瞿生见状，凑到他身前，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只见伍仲紧紧皱着的眉头，逐渐松散开来，然后又皱起来。

　　众人都屏气凝神地盯着伍仲。

　　伍仲的目光，越过人群，径直落在了不远处正低着头抱着孩子的伍嫂子身上。

　　或许，这就是夫妻吧，总能于茫茫人海中清晰地辨认出那一个自己朝思暮想的身影。

　　伍嫂子怀中的孩子正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孩子看到伍仲，忽然咧开嘴，笑了。

　　伍嫂子朝伍仲点了点头，伍仲眼中，有泪光闪过。

　　伍仲听完瞿生的话，没说什么，只是抱起孟昭华，转身行在了前头。

　　伍嫂子默默地跟在随行的人群中。

　　生活还是要继续的呀。

　　大当家香消玉殒，二当家又回来了，因此山庄里的众人，此时都唯二当家马首是瞻。

　　众人按照之前的计划，继续向蓝山行进。

　　等在蓝山城里安顿下来以后，伍嫂子急急忙忙地将伍仲拉进房里，然后吩咐手下人：“去告诉瞿伙计，就说二当家这一路上风尘仆仆，让他送一大桶热水进来，好让二当家沐浴更衣一番。”

　　伍仲望着床上熟睡的孩子，素来严肃的面上不禁流露出一丝柔情。

　　二人说了些体几话，就听见瞿生在门外高声道：“伍嫂子，我们来给二当家送热水了！”

　　伍嫂子急忙应了声：“好嘞！”然后便起身打开了房门。

　　屋外，瞿生和黄景同两个人正大汗淋漓地抬着一个木桶。

　　伍仲急忙站起身，将二人迎进屋后，张望了一下房间外面，见没什么异常后方快速地关上了房门。

　　他刚转过身来，便向那木桶走过去，然后对着木桶，弯腰行了个礼：“大当家。”

　　闻言，只听见那木桶中传来“咕咚”一声，似是有什么重物跌落在地。

　　紧接着，里面传来“哎呦”声，那个温润的女声道：“伍嫂子，快，拉我一把，我脚抽筋，站不起来了！”

　　伍嫂子急急忙忙地走过去，伸手将藏匿在桶中的孟昭苏拉了起来。

　　孟昭苏有些不好意思地咧着嘴朝伍仲一笑：“二当家。”

　　伍仲忍不住伸手敲了敲她的头，面上虽是关切神色，但是一出口就变成了责备：“你啊，胆子也忒大了点，差点把你伍哥吓出毛病来。”

　　孟昭苏吐了吐舌头，调皮道：“您这不健健康康地站在我们面前嘛。”

　　伍仲一面将孟昭苏往里面请一边回头问瞿生：“来，瞿伙计，快给我讲讲，你们这一路上都是怎么过来的。”

　　瞿生便一五一十地将山庄里发生的事情以及这一路上的事情和伍仲讲了。

　　听到李三儿的事情的时候，伍仲忍不住看了一眼孟昭苏，然后叹了口气，良久，长叹道：“昭苏，你终究，还是长大了。”

　　长得这样好，长成了一个无愧于天地的好孩子。

　　伍嫂子早就忍不住了，抱住孟昭苏“哇哇”地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道：“我苦命的妹妹啊！”

　　孟昭苏生平，最见不得两个女人哭，一个是她的妹妹孟昭华，另一个就是眼前的伍嫂子。

　　孟昭苏被伍嫂子这阵仗整得有些手足无措，无奈之下只好伸出手，扶住伍嫂子的肩膀，另一手拿起袖中的帕子，为伍嫂子抹去脸上的泪水，宽慰她道：“嫂子，我没事，都过去了。”

　　是的，一切都过去了。

　　那些无数次出现在她梦境里的喊杀声，那场烧得半面天都通红的大火，祖母掷地有声的吩咐，以及妹妹撕心裂肺的哭声，都如同那些古旧的事物一般，被她拼命地封印在了大脑深处。

　　是啊，她可以一蹶不振，可以伤春悲秋，亦可以自哀自怜，但是这些，比起她身上的责任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她的人生里，根本没有让她可以后退的选项。

　　第二天，瞿生安排手下清点完人数后，便急冲冲地冲进来向伍仲禀告：“禀告二当家，队伍里少了一个人。”

　　伍仲闻言皱起眉头，不由得开口问道：“哦，怎么回事？少的是哪个部里的人？”

　　瞿生答道：“是前三当家夫人娘家的远房亲戚，以前在庄里侍候。”

　　伍仲闻言，和伍嫂子，以及瞿生三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只听得伍仲朗声道：“既然尾巴已经甩掉，你去把大家伙叫过来，我去请大当家。”

　　山庄里的众人正聚在一起，聚精会神地听雄大雄二讲肌肉训练方法，一听二当家召集大家，一群人浩浩荡荡地集合在院子里。

　　小豆儿这几日因为孟昭苏的去世，一直都睡得不大安稳。他揉着惺忪的睡眼走进前院的时候，看到廊内的椅子上，坐了一个人。

　　那人穿了一袭白衣，嘴角微微勾起，冷不防她突然转过来头来，目光正好对上小豆儿的目光。

　　小豆儿“啊”地大叫了一声，然后难以置信般地揉了揉眼睛，确定眼前坐着的，正是前不久刚刚救下他的大当家。

　　下一秒，只见他一溜烟儿地冲出前院，正好撞到一个壮汉身上，那壮汉行要斥责他两句，却被他口中的话吸引了过去。

　　只见小豆儿在院子里围着众人跑着绕了一圈，边跑边大声喊道：“大当家没死！大当家没死！”

　　众人皆是面上一愣。

　　那壮汉一把抓住奔跑着的小豆儿，急吼吼地问他：“真的？”

　　小豆儿双脚腾在空中，却全然不害怕，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欣喜之情：“真的！不信你们自己进前院去看！”

　　那壮汉面上闪过一阵惊喜，然后只见他一手提着小豆儿，雄赳赳地带着众人冲进了前院。

　　待到看清不远处好端端坐着的正是他们不久前“死去”的大当家时，众人无不感到惊喜。

　　雄大雄二这对兄弟花，再也忍不住，只见二人一左一右，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孟昭苏的大腿，嘤嘤嘤地哭道：“表小姐……呜呜呜……您真的回来了……”

　　雄二默默地补充道：“不枉费我这些日子吃斋念佛……”

　　说完脸色一白，然后身子直直地向身后倒去，竟是晕了过去。

　　孟昭苏看向雄大，雄大挠挠圆圆的脑袋瓜，憨憨地道：“老二他……最近真的在吃素……营养不良了……”

　　孟昭苏到底没忍住，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

　　见到孟昭苏这一笑，众人都觉得好像隔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每个人眼中，皆有泪光闪烁。

　　周大娘放声哭了出来，只见她眼里含着泪花，喃喃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是啊，活着就好，管它是好是孬，反正能活着，就会有无限多种可能，就会有逆风翻盘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