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间铸剑铺》尚扁扁

18、第十七章

　　小豆儿比孟昭华大不了几岁，他本来就活泼好动，再加上乍然见到这么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变得更活泼了。总是变着法子的弄出各种新奇的小玩意摆到孟昭华面前。

　　小昭华多了个玩伴，乐得开心，也不爱缠着孟昭苏了，日日和小豆儿在一起玩耍。

　　是夜，春风习习，孟昭苏望着头顶圆盘似的月亮，难得地坐在台阶上盯着大大的月亮出神。

　　不防突然一阵阴影笼罩下来，孟昭苏抬眼看过去，发现是晏阜之站在她面前。

　　他从怀中摸出一壶酒，自顾自地在她身旁坐下来，斟满了一个小杯子递给她：“尝尝，这是我拿新桃花酿的酒。”

　　孟昭苏接过来，听到他口中的新桃花，方反应过来，不知不觉中，春天已经到来了。

　　春天到来了，一切都会变好吗？她还能等到，繁花盛开的那个时候吗？

　　孟昭苏问自己，也问天上那轮不言语的明月。

　　晏阜之歪着身子看着她一仰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不禁问道：“在想什么？”

　　孟昭苏将手中空空的酒杯递过来，扭头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道：“我在想，我们这一路上挑的尽非寻常路，我自认为足够隐蔽，到底是谁将我们的行踪透露给朝廷的呢？”

　　“你怀疑现在随行的众人中有内奸？”晏阜之自己给自己斟了杯酒，却不喝，只在手中端着。

　　孟昭苏点点头：“若不除了这人，恐怕接下来步履维艰。但是呢，我思虑了一下，反正也被这人跟了这么长时间了，索性来个将计就计。”

　　晏阜之看她成竹在胸的模样，知道她心里已经有了思量，哈哈大笑道：“大当家有任何需要晏某帮忙的地方，可随时来找我。”

　　孟昭苏抬眼看他，眼中光华流转，良久，他听得她笑了，夜风中，她的声音，带了一丝丝缱绻：“好，一言为定！”

　　晏阜之很欣赏孟昭苏的这一点。

　　别的女子，在接受别人恩惠或者帮忙的时候，隐隐晦晦，问东问西，亦或者一再试探，无端让人失了想要怜惜的心思。

　　孟昭苏却不一样，别人对她好，她大大方方地全盘接下，心思澄明，不畏惧不猜疑，她认可自己的价值，并不觉得别人对她好便是要从她身上获取什么。

　　这样的她，担得起众人对她的好。

　　正出神间，忽见瞿生面带喜色，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

　　他先是向二人行了礼，然后才报：“大当家，有二当家的消息了。”

　　孟昭苏顿时站起来，问道：“快快请讲。”

　　瞿生道：“二当家收到了您的消息，此刻就在蓝山镇等着我们。”

　　孟昭苏大笑起来：“好！算算脚程，我们也还有两日便能够到达蓝山镇。”

　　孟昭苏旋即道：“瞿伙计，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个忙？在到达蓝山镇之前，我有个大麻烦需要解决。”

　　瞿生点头：“大当家请讲。”

　　孟昭苏病了，本来还有两日便可以到达蓝山镇，但是因着她的缘故，众人又在路上多耽搁了几日。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她这病，确实来势汹汹。许是因为这些天来的心力交瘁，本来并不怎么严重的风寒，却逐渐严重，她开始高烧不退，迷迷糊糊地晕了过去。

　　黑乎乎的汤药一碗一碗地送进来，孟昭苏的病情却不见好转。

　　就连那个素来话痨，一脸轻松闲适的晏二公子，神色都是少有的凝重。众人都在传，大当家，可能活不过这个春天了。

　　孟昭华见长姐这个样子，哭得稀里哗啦的，但是有晏阜之和暖玉哄着，哭够了也沉沉地睡着了。

　　瞿生以及山庄中的一干子弟在外面急得直跺脚，却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有个看起来比较眼生的小丫鬟进来送药，只见她朝着晏阜之福了一福，道：“公子，奴婢来送药。”

　　晏阜之的目光都放在床上的孟昭苏身上，没有抬眼看她，只是朝她摆了摆手，道：“端过来吧。”

　　那小丫鬟眼见着晏阜之将药一点一点地喂给孟昭苏，这才准备端着空碗退下，没想到晏阜之忽然叫住了她。

　　“你看起来，有些面生？”晏阜之问道。

　　那丫鬟低下头，毕恭毕敬地答道：“回公子，常来送药的二丫今日有事，周大娘便差了奴婢来。”

　　晏阜之点点头，了然道：“原来如此，下去吧。”

　　那丫鬟行完礼便退了下去。

　　晏阜之盯着面色潮红的孟昭苏，良久，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紧皱的眉头，轻声道：“小苏啊，快点醒过来吧。”

　　床上的人依然双目紧闭，没有任何动作。

　　第二日清晨，暖玉端了热水进屋，准备为孟昭苏擦洗一下脸，没想到她的手刚碰到孟昭苏的脸，却感觉到大当家的身体是冰凉的。

　　顿时，“哐当”一声，暖玉手中的盆子掉落在地，热水洒了她一身，她却浑然不觉，只是伸手去摇孟昭苏的身子，一声一声地唤道：“大当家，大当家！”

　　床上的人毫无反应，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暖玉跌跌撞撞地跑出去，正好遇见一只脚刚踏进门的晏阜之，她急忙拽了晏阜之的袖子，哭着道：“晏二公子，不好了……您快去看看我们大当家的……”

　　晏阜之疾步上前，暖玉也跟着他进了屋。

　　晏阜之探了探孟昭苏的鼻息，然后朝暖玉摇了摇头。

　　暖玉嘴上嗫嚅着：“不可能……不可能……明明昨日还好好的……大当家还这样年轻……怎么会就这样去了……”

　　晏阜之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闭眼之前，他看到，屋外有个身影一闪而过。

　　晏阜之对暖玉说道：“你在这里守着，我去知会大家伙儿一声。”

　　看到晏阜之从屋内走出，瞿生以及众人急忙凑上来：“大当家怎么样了？”

　　晏阜之摇摇头，一字一句缓缓地说出：“大当家，去了……”

　　晏阜之话音刚落，众人顿时一阵唏嘘。

　　黄景同第一个跪了下来。然后是李三儿，小豆儿，赵四儿……一个接一个……

　　晏阜之叹了口气，微微平复了下心情，安抚众人道：“大家节哀。”

　　一个个热血的汉子，全都红了眼眶。

　　她还是个小姑娘啊，她还那么年轻，还有大好的人生没来得及享受，怎么能就这么去了？

　　瞿生斟了一碗桃花酒，然后缓缓洒在地上：“大当家一路走好。”

　　众人纷纷效仿。

　　不见旧时人，空闻桃花香。

　　雄大雄二兄弟俩，一个嚎啕大哭，一个哭得和个泪人似的，一边哭一边鬼哭狼嚎：“表小姐，您怎么就去了呢，这让我们如何和老爷和夫人交代啊……”

　　就在众人皆神伤之时，只见瞿生和晏阜之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瞿生叫来身旁的黄景同，低低地在他耳边嘱咐了几句。

　　黄景同站起身，趁众人不注意，尾随着前面一个匆匆离去的身影而去。

　　那是一个穿着青绿色衣衫的丫鬟，正是那天送药到孟昭苏屋里的那个小丫鬟。

　　只见这个小丫鬟急匆匆地朝林子深处走去，不远处，一个黑衣人正背着手等在那里。

　　黄景同将自己的身体隐蔽在一片丛林中，目光紧紧地盯着眼前的二人。

　　只听见那丫鬟向那黑衣人报告道：“大人，赵家长女喝了我送过去的药，已经去世了。”

　　那黑衣人点点头，问道：“很好，没露出什么破绽吧？”

　　那丫鬟对他微微一笑，道：“大人放心，此毒无色无味，发作起来也没那么快，就算那晏二公子医术精湛，恐怕也发现不了。”

　　黑衣人点头赞许：“不错。说着又像想到什么似的吩咐她：“嗯，这件事情你办得不错。尽快回来吧，上鼎有需要你去做的事情。”

　　丫鬟低头颔首，而后又问了一句：“那其余人……怎么办？”

　　平心而论，从去年进庄后，山庄里的众人待她都不错。伍嫂子见她生得瘦弱，每次都把肉夹到她碗里，让她多吃点。

　　她不希望这些无辜善良的人，受到牵扯。

　　黑衣人轻笑了一声：“放心，没有了主将的士兵，注定是一盘散沙。他们一群目不识丁的莽汉，带着个几岁的小姑娘，兴不起什么风浪。”

　　丫鬟垂首称是。

　　过了大约有一个时辰，黄景同匆匆返回，瞿生驱散了众人，站在门口等他。

　　黄景同朝瞿生点点头，二人疾步进了屋。

　　屋内陈设十分简朴，唯有案上，放了几枝新摘的桃花。

　　案边的榻上，坐了一个人，郝然是刚刚“死”了不久的孟昭苏！

　　瞿生和黄景同默默地向孟昭苏行了个礼，道：“大当家，成了。”

　　黄景同道：“我亲眼看着那个丫鬟朝一个黑衣人禀报您已经去世的消息。我还听那黑衣人说，叫她以后不必再跟着我们了，想必过不了多久，那丫鬟就会回去了。”

　　孟昭苏点点头，赞许地看向二人：“辛苦你们二人了。”

　　瞿生笑道：“还是大当家您的计划好。”

　　孟昭苏又问道：“查清楚了么，那丫鬟是什么时候混进山庄来的？”

　　瞿生点点头，递过来一个册子：“是去年十一月份的时候。三当家的夫人带过来的，说是娘家那边的远房亲戚。当时大家也没太当回事，没想到，却惹祸上身了。”

　　孟昭苏不语，十一月份，看来，害赵家的人，早就开始布这局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