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间铸剑铺》尚扁扁

17、第十六章

　　孟昭苏托着腮，在心内思忖，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如何逃出城去。本来她和晏阜之两个人，就算不能蒙混过去，咬着牙冲一冲也还有可能，但是眼下三个人，行动却有些受限了，是以需要从长计议。

　　想到这里，她回头对晏阜之道：“晏二公子，明日，不若你先行带小豆儿离开。他们的目标既然是我，你们两个应该比较容易出城去。”

　　晏阜之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大当家，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好，但是你想想，那帮人早就识得了你我二人，怕是不能就这么轻易善罢甘休。”

　　孟昭苏只得作罢。

　　孟昭苏盯着眼前的泗水城的城防图，良久，终于拍了拍桌子，道：“我想到法子了。”

　　晏阜之好整以暇地望着她，问道：“说来听听。”

　　孟昭苏用手指着城防图上的西南一侧道：“虽然泗水城正中的城门口建立在桥上，但是为了来往的商户以及百姓们方便，又在西南水面上侧建了一个偏门。我们明日，可以从这偏门出城去。”

　　“有个偏门不假，但是估计也会有重兵看守。”晏阜之道。

　　“哈哈不怕他们盘查，有这艘船就够了。”孟昭苏胸有成竹地道。

　　晏阜之和小豆儿互相对望了一眼，总觉得孟昭苏这个眼神里，带着那么一丝丝小小的兴奋？

　　小豆儿将捣好的药放在一旁，伸手解开晏阜之胸前的绷带，摇了摇头道：“是我看错了吗，我觉得大当家今天有些奇怪。”

　　晏阜之点头道：“不，你没有看错。”

　　翌日，三人收拾停当，准备出城。

　　小豆儿盯着晏阜之身上的一身粗布女装，终于知道大当家昨日那诡异的表情是为何而来了。

　　晏阜之铁青着一张脸，全程不发一言。他就知道，孟昭苏这小丫头，一脑子的歪心眼。

　　孟昭苏伸手去拉他的袖子，笑嘻嘻道：“好妈妈，我这也是别无他法，只能出此下策，望妈妈多多包涵。”

　　晏阜之眼皮子都没抬，看也不看她一眼。

　　孟昭苏讪讪地收回手，摸了摸鼻子后将目光看向外面正划船划得起劲儿的小豆儿。

　　小豆儿被她盯得有些发怵，只见他死死地拽着船桨，面带惊恐：“大当家，您想做什么？”

　　孟昭苏抬手给了他一记爆栗，“想什么呢，小豆儿，大当家我是那样的人么？”

　　小豆儿义正言辞地看了一眼身旁板着脸的晏阜之，然后重重地点点头。

　　孟昭苏：“……”她是怎么想的，捡了这么个吃里扒外的小家伙回来。

　　船行到西南门附近的时候，速度逐渐缓慢了下来。小豆儿道：“大当家，晏二公子，果然不出你们所料，前面在盘查来往的船只。”

　　孟昭苏将半个脑袋探出窗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外面的形势。岸上两侧站了盘查的官兵，眼下正将过往的船一艘一艘地拦下来进行盘查和询问，重点是寻找一年轻男子和一年轻女子。

　　她朝小豆儿使了个眼色，道：“小豆儿，等会按计划行事。”

　　小豆儿点点头。

　　过了半个时辰，孟昭苏他们终于驶到了城门处。

　　为首的官兵手上拿着个册子，问小豆儿：“你，叫什么名字？”

　　小豆儿道：“王豆豆。”

　　官兵翻了翻册子，果然找到了王豆豆这个名字，于是便接着问：“家住何处？出城所为何事？”

　　小豆儿恭恭敬敬地答道：“家住城西，西市胡同那块儿。出城为我娘看病。”

　　官兵瞅了瞅小豆儿，又问道：“船里可还有其他人？”

　　小豆儿点点头：“船里是我娘亲和姐姐。”

　　“打开船门看看。”官兵命令小豆儿。

　　小豆儿面露难色，却被那官兵凶狠的目光吓了一跳，只得依言，瑟瑟缩缩地将船门打开。

　　榻上躺着一个中年妇人，边上站着一个粗布衣裙的姑娘，只见那姑娘伸手将手上的药喂到中年妇人嘴边，边回头道：“小女子见过各位官爷。”

　　榻上那位中年妇人的脸隐在日光里，看得并不十分真切。

　　为首的那个官兵抬脚就要走上前来。

　　孟昭苏急忙站起身来阻止：“官爷请止步。”

　　官兵抬眼看向孟昭苏，孟昭苏盯着榻上的晏阜之，道：“不瞒官爷，我母亲这病，是痨症。官爷还是远离些比较好。”

　　那个官兵顿时收住了脚，再闻着满船的药味，瞬间觉得喉咙干痒得难受，然后转身快步走出了船舱，吩咐手下的人：“登记好姓名后就放行吧。”

　　孟昭苏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有惊无险，顺利通关。

　　待到他们顺利通行后，孟昭苏随手往岸上放了几颗小石子。

　　小豆儿不解地问道：“大当家您这是做什么？”

　　孟昭苏笑道：“这是我和我贴身丫鬟的暗号，她看到这些石子后，定能带着众人寻过来。”

　　三人出了泗水城，找了个地方将船停下，然后上岸休息。

　　晏阜之换下了那身中年妇人的装束，但是由于物资有限，只得穿了身青色的粗布衣裳。

　　孟昭苏的眼神不由得被他颀长的身影吸引了过去。

　　小豆儿也忍不住和孟昭苏感叹道：“晏二公子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能将这身衣服穿得如此斯文的。”

　　晏阜之却没听到这二人的对话，只找了个地方将换下来的妇人装烧掉了，这才拍拍手掌走了过来。他回来的时候，手上抓了两条肥美的清江鱼。

　　小豆儿的肚子顿时“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

　　晏阜之笑了笑，将手中的鱼扔给小豆儿：“拿好了。”

　　说完便自顾自地找地方架柴生火。

　　孟昭苏盯着面前忙活得十分悠然的人，脑海中闪过一排问号。

　　晏阜之似是看穿她心里所想，解释道：“怎么了，大当家当我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

　　孟昭苏点点头，仰头喝了一口水，道：“竟是没料到名动天下的晏二公子，也能如此接地气。”

　　晏阜之不以为意地蹲在地上生火，道：“行军打仗的时候学会的，那个时候餐风露宿，大家同吃同住，哪里顾得上别的。”

　　孟昭苏难得地笑了，不由得问道：“晏二公子那个时候多大？”

　　晏阜之歪着脑袋想了想，道：“该是十三四岁的时候？”

　　昭苏暗暗心惊，上鼎城中的众官家子弟，即便是安勇将军的嫡长子，安启绍，也是十六岁才被放到战场上去磨砺的。眼前的这个人，到底经历了什么，何以十三四岁就上了战场？

　　晏阜之接过小豆儿手中的鱼，架在柴火上，道：“我师父，早些年战死在了沙场。我这身武艺，全是他教的。我不甘心，便想冲上沙场为他报仇。”

　　“你的功夫已经很不错了，想必师父更加厉害吧。这么厉害的人，最终却也死在了敌军阵前。”孟昭苏感叹道。

　　晏阜之叹了口气，将目光望向远方桑植国的方向，幽幽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他凭借着一己之力，肃平了突厥国半个师的精锐。”

　　“我生平，最讨厌战争，但是那是第一次，那么渴望上战场。”

　　“后来呢，仇应该报了吧？”孟昭苏偏头看向他。

　　晏阜之不言语，默默地将手中烤好的鱼递到孟昭苏手上，良久，道：“自然是报了。但是你知道吗？当一个人的目的终于达成时，最先涌上心头的，不是解脱感，而是罪孽感。”

　　“我很讨厌那个双手沾满血腥味的自己。”

　　晏阜之说完这些话，便站起身拿着另外一条鱼走向小豆儿。

　　孟昭苏的心，就那么颤了一颤，他不过寥寥数语，她却仿佛觉得走马观花地看过了他那些年承受的风刀霜枪。

　　三四个时辰过后，大部队终于追上了孟昭苏他们三个。

　　小绿远远地望见自己公子，急忙从马车上跳下来，一溜烟地朝着晏阜之的方向奔来。

　　小绿见到自家公子身上的粗布麻衫，顿时抱着他的胳膊鬼哭狼嚎起来：“我的公子啊，是小绿疏忽了，您何时受过这样的苦啊……”

　　晏阜之轻飘飘地甩开像块狗皮膏药似的粘在自己身上的小绿，道：“行了，你正常点。”

　　小绿这才止住了声，说完又忿忿地看了一眼站在晏阜之身旁的孟昭苏，大意就是，把我家公子搞成这样的就是你！

　　暖玉看不过去了，急忙站过来护在自家主子面前，扬着脖子狠狠地瞪了小绿一眼。

　　“小绿，不得无礼。”晏阜之转了个身，站在小绿面前，堪堪地挡住了他的视线。

　　小绿的脑袋顿时耷拉了下来。

　　晚上大部队休整的时候，小绿这才注意到晏阜之身上的伤。

　　他忍不住惊呼出声：“公子你受伤了？”

　　晏阜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小绿这才乖乖地闭上了嘴巴，手上却急吼吼地去检查他的伤口。

　　晏阜之安抚他道：“小伤，不碍事。倒是你，我前几天交代你的事情，你可去办了？”

　　小绿点点头，拍着胸脯道：“公子您就放心吧，我小绿办事，什么时候出过纰漏？要不了多久，秦大人就会去向华宁县主提亲了。”

　　“要我说啊，公子您这招，是真的损，这桑植国谁人不知秦大人年纪胡子一大把，除了正室空着，下面养了十几房小妾。”

　　晏阜之笑得一脸云淡风轻：“谁叫她惹得爷不开心。”

　　小绿暗自腹诽，哪里是惹得您老人家不开心，是惹得那位孟大当家不开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