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间铸剑铺》尚扁扁

16、第十五章

　　过了许久，晏阜之唤她进来。

　　孟昭苏这才慢吞吞地挪了进去，怕他担心，她没有将外面的情形告诉晏阜之。

　　哪知道晏阜之张口就问她：“看你这模样，估计医馆外面都是那帮刺客吧。”

　　孟昭苏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晏阜之闭上眼睛，翻了个身，道：“怕是不久就会挨个船只来搜查我们了。”

　　“你的身子，需要休息。”孟昭苏将榻上的一块毛毯扔到他身上，一边拉开窗户看了看外面的情形。

　　晏阜之将毯子在身上摊开，挑了个最舒适的姿势，语气十分闲散地开口：“那就索性睡个觉吧。”

　　孟昭苏笑眯眯地看向他：“这才乖嘛。”

　　晏阜之被她这一笑，整得后背有些发凉，遂转了个身，将头枕在双手上，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

　　没过多久，只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孟昭苏本来正在打盹，听到声响后急忙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掀开帘子向船外望去。

　　外面是一列官兵，刚刚搜查完隔壁的船只，眼看着就要朝孟昭苏他们所在的船走来。

　　孟昭苏伸手推了推晏阜之，道：“晏二，别睡了，麻烦来了。”

　　晏阜之闻言，先是伸了个懒腰，然后长臂一伸，将孟昭苏揽到了怀里。

　　孟昭苏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下一秒才反应过来，她此时此刻，正趴在晏阜之的胸口。

　　他的怀抱，带着些许药草的味道，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清爽味道，格外地好闻。

　　他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白皙的脸庞，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顿时如三月蓬勃迸发的春枝般，在孟昭苏的心头蔓延开来。

　　过了很多年，孟昭苏才知道，那种感觉，大抵是心动吧。

　　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赖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不去管那些凡尘琐事，不去惦记漫浩浩的前路。

　　晏阜之将一侧的锦被拉过来盖在二人身上，一边低声在试图挣开他的孟昭苏耳边道：“借你的身子一用。”

　　孟昭苏忍不住踢了他一脚：“真该让天下人看看传说中清雅秀致的晏二公子的真面目。”

　　晏阜之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人啊，都喜欢不自觉地在自己崇拜的那个人身上加上若干光环，在人们心中，这个人是最近神祗的存在，久而久之，那个人就不被允许放肆地哭和笑了。”

　　孟昭苏点点头，正打算说些什么，忽然听见船外传来重重的脚步声。

　　晏阜之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一声：“闭上眼睛！”

　　孟昭苏点点头，然后照他说的做了。

　　晏阜之遂开始宽衣解带。

　　孟昭苏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这……他老人家下次脱衣服之前，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

　　外面的人开始敲门：“开门，官府查案！”

　　晏阜之高声答道：“来了！”

　　说完便起身，衣衫不整地前去拉开船门。

　　晏阜之先是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尔后又闲闲地打了个哈欠，这才慢悠悠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各位官爷？”

　　外面几个兵盯着眼前这张俊秀的面孔看了看，看来看去都觉得这应该是某位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全身上下透着一股闲散贵气，一看就和他们要搜捕的逃犯无半分关系。

　　为首的那个官兵最终将视线转向了船内，问道：“里面的是什么人？”

　　晏阜之眼尾一挑，神色在外人看来有些旖旎：“嘘……官爷，这可说不得……”

　　外面几个新兵蛋子听懂了这话中之意，不禁揶揄起来：“公子倒是会玩！”

　　为首的官兵回头看了看后面的人，几个人顿时住了声。

　　晏阜之见这人沉沉地盯着自己，只得佯装为难地解释道：“这话只说给官爷听……您听好了，里面是醉红楼的小谢姑娘……”

　　“我如何信你，若是醉红楼的人，为何会来这种地方？”

　　“我爹不许我去醉红楼，我这心里又想念小谢姑娘，就把人叫到了这里……”晏阜之边说着，边往几个官兵手里塞了几个闪闪亮亮的银元宝。

　　为首的那个官兵点点头，然后心照不宣地看了眼晏阜之，转身道：“走吧，去后面那艘船看看。”

　　一帮人顿时笑嘻嘻地走了，搜捕逃犯费力不讨好的活儿，他们也不乐意干，没想到倒是撞上个纨绔子弟偷情，拿了不少好处，焉有不乐呵的道理？

　　晏阜之刚一进门，一只鞋子迎面向他飞来，幸亏他躲闪得及时才不至于被砸中。

　　孟昭苏气极反笑：“醉红楼？小谢姑娘？也亏你说得出口！你这个登徒子！”

　　晏阜之拢了拢刚刚因为躲闪而散开的衣襟，为自己叫屈：“你这个小姑娘怎么这样，我好心帮你，居然被你叫成登徒子。你见过这么斯文的登徒子么？”

　　孟昭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道：“话这么多的登徒子，倒是第一次见。”

　　晏阜之在一旁的榻上坐下，半个身子倚着榻上的案几，颇为悠闲地向她伸出四个手指，道：“刚刚破费了四个银元宝，算是公费，大当家得给我补回来。”

　　孟昭苏又轻哼了一声，加了一句：“贪财不好色的登徒子，也是第一次见。”

　　晏阜之忍不住笑了笑，这小姑娘，伶牙俐齿得很，把和他斗嘴当成了一大乐事是不是？

　　那就别怪他存了想要逗一逗她的心思了。

　　冷不防地，他欺身凑到她面前，一张俊俏的脸距离她的脸不过十几公分，他边向孟昭苏伸出手边邪魅地笑道：“你错了，本登徒子，贪财又好色。”

　　他这样好看的皮囊，再配上这样的笑容，就连天上的神仙都抵御不了，孟昭苏也不例外。

　　孟昭苏被他这样一盯，霎时觉得头皮一阵发紧，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

　　却见那人伸出去的手绕过她的腰部，取了他自己散落在床上的腰带，然后气定神闲地收了回来。

　　再看晏阜之，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看起来矜贵自持极了。

　　待他整理好衣衫后，一向聪慧的大当家方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是不是被他调戏了？

　　孟昭苏带回来的药有了效果，晏阜之的脸色，不再像之前那么苍白得吓人了。

　　晏阜之收起戏谑的神情，正色道：“大当家，刚刚一时躲避了过去，但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们须得尽快离开泗水城才是。”

　　孟昭苏将目光落在他胸前的伤口上，沉默了半晌道：“不着急，城门口已经封了，容我想出个出城的法子，再走也来得及。”

　　晏阜之闻言将折扇一摇，嬉皮笑脸道：“大当家，你这是心疼我了？”

　　只见孟昭苏弯下身子，用手指托起晏阜之的脸，姿势十分狂狷，笑得一脸光风霁月：“晏二公子如此模样，任谁看了都是要心疼几分的。”

　　晏阜之假笑着躲闪掉她的动作，推辞道：“大可不必。”

　　二人正唇枪舌剑之际，忽闻船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晏阜之刚要起身，被孟昭苏一把摁了回去，她抄起随身携带的匕首，拉开船门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孟昭苏从外面提溜进一个半大的孩子。

　　那孩子衣衫破旧，嘴里满满当当地塞了半块糕点，手上全是糕点渣子。再去看他的衣服，鼓鼓的，塞满了油纸包裹的点心。那点心，还是孟昭苏买回来解饿的。

　　被孟昭苏这么一提，他怀里的糕点顿时稀里哗啦地散了一地。

　　孟昭苏看向那孩子，饿得面黄肌瘦，顿时有些心疼，本来要说出口的责备也收了回来，只见她稳稳当当地将他放在地上，顺手拿起案上的茶杯，给他倒了杯水，道：“来，喝点水，小心别噎着。”

　　那孩子圆圆的大眼睛滴溜溜地一转，接过了孟昭苏手上的杯子。

　　等那孩子吃得差不多了，孟昭苏方转头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有些怯怯地望了一眼坐在一旁不发一言的晏阜之，尔后才出声道：“小豆儿。”

　　孟昭苏又问道：“爹娘呢？你可还有没有什么兄弟姐妹？家里人怎么能让你来偷东西吃？”

　　孩子低着头望向地面，良久道：“爹被征去参军了，娘和姐姐被当官的掳走了，死在了半路。”

　　孟昭苏叹了口气。

　　乱世里，不管战场上的将军如何大杀四方，遭殃的永远是百姓。

　　小豆儿吃够了果子，却是怎么也不肯走了。

　　只见他理了理额前乱糟糟的头发，然后跪在地上，毕恭毕敬地磕了个头，道：“求哥哥姐姐收留小豆儿。”

　　小豆儿嘴上虽然说着哥哥姐姐，但是抬起头的时候，目光却一直在瞄向未说一句话的晏阜之。

　　晏阜之走过来，笑着伸手弹了弹他的脑门，道：“你看我做什么，这里她说了算。”说着用手指了指孟昭苏。

　　小豆儿急忙转向孟昭苏，准备再磕个头，头刚低下去，就被一双手给拦了下来，只听孟昭苏在他头顶笑道：“快起来。”

　　“小豆儿，跟着我可不是什么好差事，我问你，若是让你离了这生你养你的故乡，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你可愿意？”

　　小豆儿点点头：“我愿意！”

　　孟昭苏又问：“可曾想过为你母亲和姐姐报仇？”

　　小豆儿郑重道：“想，我日日夜夜都想。可是我现在，连活下去的能力都没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天，我会回来把那些人都除掉！”

　　晏阜之笑眯眯地用折扇拍了拍小豆儿圆乎乎的脑袋瓜，道：“倒是个会审时度势的。”

　　孟昭苏不动声色地拂开晏阜之的折扇，以保护小豆儿可怜的头。

　　只见她对小豆儿点点头，道：“好，小豆儿，以后你就跟在我们身边吧。”

　　小豆儿闻言一阵欣喜，急忙重重地朝孟昭苏磕了个头，道：“多谢姐姐收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