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间铸剑铺》尚扁扁

11、第十章

　　承平殿内。年轻的帝王漫不经心地将手中的奏折扔在案上，转头看向一旁低着头为他摊开宣纸的皇后：“怎么样，还是没有赵家长女的消息吗？”

　　谢桃言的手微微一顿，但转瞬便恢复如初，她摇摇头：“没有。倒是昨日春回镇上捞上了两具尸体，看样貌和身形，同赵月笙的一双女儿有些相似……可惜尸体在河水中泡了太久，面容认不出来了……”

　　元帝闻言，轻声“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地望向谢桃言：“死了么？再去查，务必查清楚。”

　　谢桃言将手中的动作停下来，轻轻“喏”了一声。

　　元帝摆摆手：“康贵妃这两日身子不大好，你身为中宫，当上上心。”

　　谢桃言与元帝做了六年夫妻，怎会不知他话里的意思，急忙站起身福了一福：“那臣妾先行退下了。”

　　元帝点点头。

　　等谢桃言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元帝喊了一声：“福德全，去将林少峰叫过来。”林少峰跟在元帝身边很多年，是他身边暗卫的首领，负责搜集一切信息情报。

　　谢桃言回到寝宫便在殿内踱来踱去，元帝此人疑心重，今日问她那些话里，满满的全是试探，想必不久便会亲自派人追查下去。

　　她现在，必须小心翼翼，否则便会引火上身。弟弟前不久刚回到京城，绝不能在此刻功亏一篑。

　　想到此，她咬了咬牙，然后悄悄嘱咐身边的嬷嬷：“派人去盯住林少峰那边的动作。另外，吩咐我们的人，暂时先不要跟着晚晚他们了。”

　　她现在只能祈求晚晚他们动静足够小，不被元帝的人发觉。能否活命，全看她的造化了。

　　想了想，她又加了一句：“把成蹊身边的韦业叫过来，我有几句话嘱咐他。”

　　元帝起疑的事情，她绝不能让弟弟知道，否则不晓得他冲动之余会作何反应。

　　她这个弟弟，素来心思缜密，沉稳周正，唯有一点，但凡涉及到晚晚丝毫，便容易气血上头，根本无法思考。

　　没错，赵晚晚，是他谢成蹊的命门。

　　所以谢桃言才需要韦业帮她在谢成蹊面前封锁消息。

　　况且，她很了解皇帝的性格，他虽召谢成蹊回京，但是却始终忌惮谢相在朝堂上的门生，因此便一直压制着谢成蹊，是以他此时，决计不能轻举妄动。

　　谢成蹊此刻，却在思量另外一件事情。此时此刻的朝堂，分为了以左相林甫、右相张秀庭以及大将军安勇为首的三大阵营，三股势力三权分立，互相制衡，明面上一片祥和，背地里却风云际会。

　　昨夜韦业的声音仍在耳边回响：“大人，左相这边的动作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不足为惧，然而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拉拢拥有兵权的人。”

　　韦业一语中的，左相那边只需等待机会便可一举将其击倒，但是眼下他们最需要的，是兵权，是振臂一呼，三军追随的权力。

　　更深露重，谢成蹊，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下了朝以后他便去了谢桃言那里：“姐姐，有件事情需要你帮我。”

　　谢桃言点点头：“你放心，事情包在我身上。”

　　几日之后，皇后娘娘设宴邀请各官家小姐去宫中赏梅的消息在整个上鼎城的王公贵族之间流传开来。

　　受邀在列的，有左相家的女儿林薇儿，右相的小孙女张含光，左侍郎的女儿谢彩华，大将军安勇的女儿安可为，以及其它各三品以上官员家的小姐们。

　　顾小乔接到懿旨的时候翻了个白眼，心想，赵晚晚的事情这才过去多久，皇后娘娘就开始张罗着要给谢成蹊纳门好亲事了，果真是，人情淡薄客，无情帝王家啊。

　　顾渊和妻子叶氏不以为意，皇后娘娘召这么多人进宫，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怕是早就已经相中了某家姑娘，不过是做个样子给天家以及文武百官看，算盘倒是打得精明。

　　二人熄了灯，和衣而卧，顾渊道：“左相当年是谢相的学生，就连这次国舅爷回京都是左相上旨请求的皇上，想必皇后娘娘，最为青睐的当属左相的女儿。”

　　叶氏翻了个身：“皇后娘娘乐意，左相却未必肯。”

　　黑暗中，顾渊轻笑了一声：“夫人说得不错。谢家虽是外戚，但是谢相这一去，谢家的势力早就折了，国舅爷现如今也不过算是左相手下的人，左相怕是看不上他。”

　　叶氏轻声道：“听闻左相的女儿林薇儿才情艳绝上鼎，左相定然会待价而沽，为她许门十分值得的亲事。”

　　黑暗中，二人相视而笑，还能是谁呢，自然是那位手握兵权的武安大将军安勇的嫡长子。

　　叶氏却有些发愁，自家女儿，喜欢谢成蹊，不是一日两日，若是知道皇后娘娘此次醉翁之意不在酒，怕是又要伤心好一阵子。

　　顾小乔进宫那日，叶氏拉着她的手，好生嘱咐了一番：“你性子急，又藏不住事，可千万不能在宫里闯祸，切记要收敛性子。”

　　顾小乔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娘，你这话已经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放心吧，我都记下了。”

　　末了，叶氏又低声在她耳边说：“皇后娘娘虽然邀请了众多人，但是估计内心里早已有了思量，你们这些人不过是陪衬，做个幌子，你可不能因此对那谢成蹊再抱有什么期望。”

　　顾小乔一听到谢成蹊的名字心里就来气，她轻哼了一声，满不在乎地道：“娘，我才不喜欢他了，一看到他那副薄情寡义的模样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说赵晚晚，好歹也和他青梅竹马这么多年，到头来却落得一纸退婚书，我若是此时还想嫁给他，那脑子可真是被驴踢了。”

　　叶氏被她一番话说得放下心来。

　　顾小乔说完便风风火火地撩着裙子走了。

　　叶氏不禁摇头，她这个女儿，什么时候才能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宫中的时光，比想象中的还要无聊。无外乎就是一群打扮得艳丽的大家闺秀们凑在一起对着墙头的几枝梅花吟上几首酸溜溜的诗。

　　就只见皇后娘娘笑得端庄雍容，拉着林薇儿的手说了一路话，看起来十分亲密，对待其他官家小姐却客气而又疏离。

　　顾小乔的身影隐在人群中，谢桃言一手拉着林薇儿，目光却落在了顾小乔身上，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番。

　　顾小乔隐约觉得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但是当她抬起头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皇后娘娘正亲亲热热地和林薇儿探讨诗词呢，眼珠子都没往这里转上一转。

　　她不禁挠了挠头，觉得自己想太多了。

　　林薇儿一回到林家就直奔左相的书房奔去。

　　“小姐小姐，老爷正在和人谈事情……”管家站在她面前，伸手拦她。

　　“什么事情能有眼下的事情紧急！”她说着便一把推开管家，气势汹汹地闯入屋内。

　　“爹……”她话音未落，便见到屋内除了爹爹，还坐了一人。

　　那人端坐在案前，面容冷峻，不怒而威，被她的唐突惊扰，此刻正冷冷地盯着她看。此人，正是安勇的儿子，安启绍。

　　林薇儿顿时低下头，红着脸向他福了一福：“不知世子在此，是薇儿唐突了。”

　　说完又对着左相福了一福：“女儿等会儿再过来。”说完便挪着小碎步退下了。

　　谢府内，韦业附在谢成蹊耳边：“大人，安启绍果然去了左相府。”

　　左相这只老狐狸，终于忍不住露出了马脚，谢成蹊轻轻一笑：“好，那我们就再给他添把火。”

　　谢桃言在此之前就已经禀明过元帝为谢成蹊选妻一事，元帝觉得，将左相的女儿许给掀不起什么波澜的国舅爷甚好，又全了名声，又暗中牵制了左相，因此便默许了皇后的所作所为。

　　“只要我和皇后娘娘开口，皇上多半会允了谢家和林家的这门亲事，或者说，皇上就是在等我们开口。”

　　韦业微微有些不解：“这么说来，大人岂不是会和左相的女儿结亲？这和大人之前所说的，相去甚远啊！”

　　谢成蹊“啪”地一声将手中的书合上，摇摇头：“非也。你以为左相会束手就擒，乖乖将女儿嫁给一个没什么势力的国舅爷？”

　　“我们如今要做的，就是将这趟水搅浑，越浑越有趣。”

　　韦业挠挠头笑道：“大人，属下懂了。”心里却在感叹，眼前的大人，心思举止越发成熟了。

　　谢成蹊忽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快步朝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吩咐下去：“备马，我要进宫。”

　　左相这几年，在朝中的势力愈来愈大，偏偏皇帝最忌讳的就是臣子拉邦结拜，权势滔天。他这边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想把女儿嫁给武安军大将军的嫡长子安启绍，也得看龙座上的那位答不答应。

　　承平殿内，面如冠玉的国舅爷跪在大殿之上，吐词清晰，一字一句道：“微臣斗胆，请皇上替微臣做媒。”

　　皇帝眉毛一挑，不假声色地问道：“哦？成蹊这是看上了哪家的女儿？”

　　谢成蹊抬起头，直面圣上，面上神色严肃：“林相之女——林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