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之逃亡卷》袖球

83、安息日

　　西塔克紧闭的嘴唇和突然僵住的表情，表达他有多尴尬。
　　他将冰冷的视线从苏丹身上移开，装做无动于衷。
　　苏丹没有一点羞耻心地继续说：“朕想听南方的风土人情，难得将军迢迢来此，劳烦您为我解解闷吧——金之银，白石，你们退下。” 西塔克脸色更难看了，死死望向将要离开的旁观者们，他已在失控的边缘，苏丹让我们离开，简直是火上浇油。
　　门在背后关上。
　　向外走去的时候，我小心地问白石：“陛下想做什么？”
　　白石回答：“将军现在应该知道他应付的是个怎么样的人了……”
　　我摇着头：“我不明白……”
　　“不明白的是这个人送来的东西，迪曼花上几十年时间不一定能得手——艾兰里多，施洗印只是个头衔，跟真实的土地和财富比起来微不足道。”白石担忧苏丹是否会，我则担忧西塔克的承诺。
　　“别发愁，陛下是宠爱着你的，艾兰里多，如果将军屈从，将名声扫地，即使拒绝，从房间出来的那刻，闲言碎语也接踵而至。您高兴吗？”
　　“我倒希望那个人有点尊严，毕竟他这样的身份，太过无耻，堪里尔也将蒙羞。”
　　事实上那个人已经无数次为权利而出卖灵魂，难道这一次例外么？
　　回想色雷曼的个性，越以为自己能掌控事情的人，越让这位苏丹觉得不耐，而过分的顺从又让他觉得无趣。相信他对于政治上和床榻上的对手，喜好是一样的。
　　我从胸口感觉到憋闷不适，感觉到恶心。
　　这时候两名黑奴宦官迎面过来，匆匆欲往吸烟室，白石拦下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宾客里发生骚乱，波路克王醉了……”宦官慌张地说。
　　白石道：“我去看看。”
　　说完他疾步往外走去。他身为殿下，内宫中的地位仅次于总管。宦官们没有任何犹豫跟了上去。
　　让我感到诧异地是，白石始终没有回头顾我，我定住身子——现在正是机会。
　　在走廊上，我迅速从另一边绕了过去，从入口看到人群稠密的宴会场的所在，卫兵去处理突发的意外，人数少了许多，但我知道这情况不会持续下去。
　　我扫视歇脚亭附近，希望能看见我要找的人，有人拍我的肩头，转身，一个黑头发的美人正对我发出噤声的警告。
　　我惊喜极了，我们都知道时间和机会的珍贵，立刻躲到走廊一头那偏僻茂密的花树中间。
　　“艾兰里多，您知道我这些天有多担心吗？”
　　“殿下才是让我惊心动魄了一回，到底是谁给您出的这样的馊主意？”
　　公主咬着唇：“尼拉在上！我也没想到会这样……那个卖艺的说沙哈母大人不欢迎您，他权势熏天，您知道自己在迪拜恩里有多么危险吗？”
　　“总管大人也只是个内臣罢了。我在这里很安全。”
　　我需要的不仅是陛下，还有几位殿下，以及王子。这里才是迪曼真正的权利中心。我暂时不想离开，即使不安全。
　　看出我的坚决，公主叹息一声：“另有一件事，那个卖艺的说我今天必然遇到您，所以托我给您这个！”公主的手掌中有一块不起眼的金属，只有牙齿的大小，我惊喜地接过，将它妥帖的放进胸口的祈祷石中。
　　公主道：“艾兰里多，我很担心您，您总是做些出人意料的事情……但这再也不是您所熟悉的宫廷了。复国之事不可一蹴而就，需要更坚韧忍耐。为了能看到祖国光复的那天，你要珍惜自己的性命，不要妄为！”
　　我点点头：“我明白……阿什鲁怎知您必然见到我？”
　　公主低声道：“他在这里。”
　　我终于明白所谓的“骚乱”是怎么来的了。
　　我继续道：“陛下已与西塔克见面，西塔克将安它，撒丁流域及绿洲地区都出卖给迪曼，若让此条约达成，我们在这里的成功机会将十分渺茫，您既投身罗沃家，请尽力斡旋，不能让西塔克得到施洗印。我更担心您的处境，安它……”
　　公主把嘴唇咬得殷红：“所以我宁可死也不答应这桩婚姻。”
　　“我暗地与您透个风，罗亚家并不如他们以为的那样受苏丹宠幸——”
　　公主知道这句话的严重性，惊恐地看着我。
　　“太子的地位不可动摇——但苏丹还年轻，蠢蠢欲动。”我急促地说着。“我们正逢时机，想置身事外是不可能的！”
　　“……那么您觉得那个卖艺的——能够相信他吗？”
　　“他身份不简单，他是苏丹的敌人，但他随时能出卖我们……您要提防他。”
　　“这个人神通广大，在这个宫廷里来去自由，惟独他可以帮助我和你。”公主道。
　　“是的，他甚至能弄到别人弄不到的东西……那么就让我们看，谁利用谁吧！”我从腰带中抽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白纸：“这个你暂且保存。”
　　“什么？”公主问。
　　“一张作废手令，我用魔法轻微抹去了墨迹……如果染了血，那更是难以分辨。”我说完将它给了公主，而心中抑制不住紧张。
　　记得玄沙曾这样说过，苏丹将盖了他的玺章的空白文函放一部分在殿下手里，一部分在总管大人处。在图书馆的那个阁楼上，作废的手令会被放入箱中，半个月后统一的核对并且烧毁，我从图书馆办公的案牍间取走了一份，没有任何人看到，王子的吵闹给我制造了机会。
　　摸清楚每天玄沙与青泉处理的政务有多么亢杂后，我乐观的估计，在半个月里，作废的文件被抽走的事不会被揭发，甚至事情结束后也有一半机会追查不到，尤其是图书馆由于王子而改变步调的情况下。
　　“您是什么意思？”
　　“我不能放在身边，给您比较安全，这一次必须与阿什鲁联络，他知道怎么利用。”
　　公主疑惑道：“您……您打算……”
　　“我模仿总管的笔迹，轻易看不出破绽来。这份东西还缺个印章……”沙哈母的手记在青泉的抽屉中。我对模仿字迹驾轻就熟，有这样绝妙的范文，不是困难的事情，反而是先知之章很难伪造。“很快就能弄妥的。期限是开斋节七日。”
　　为安慰惶恐的公主，不能不泄露计划。
　　公主虽然疑惑，还是点点头：“那您希望我做什么？”
　　“到时候您自然知道，现在没时间了，殿下，保重……”骚乱的声音已渐渐平息，谈话不能再继续，公主行了一礼，转身迅速消失在回廊外。
　　我把面纱挂到脸上，拨开花丛，回到廊下。
　　这时侯，这个偏僻走道上却迎面走来一个人。
　　我只觉得意外地眼熟，而仔细看去，竟然是罗沃-西塔克，他竟这样快就出了吸烟室么？
　　我惊疑不定，已没有时间躲避，我尽量若无其事。
　　当我们擦身而过，我突然一阵发怵，然后感觉到巨力将我推开。
　　我猛地撞到廊柱上，疼得难以动弹，巨大的阴影笼罩住我。
　　“好久不见——艾兰里多！”阴森的声音近在咫尺，冷酷的蓝眼睛逼视着我，
　　“您……认错人了！”我的手指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认错？艾兰里多-索隆！” 一双手牢牢抓住我，粗暴地扯掉我脸上的伪装。
　　我想逃，却被他牢固的压在柱子上，野蛮的武力让骨头关节紧绷着，发出声响。
　　“……放开我！”我挣扎着，无济于事，突然我想如果在这里喊叫的话……
　　“卫兵！”
　　呼喊刚出口就被堵住，那钢铁一样的手掌几乎要捏断我的喉咙。
　　“艾兰里多……”他的声音暗哑压抑着，“你以为色雷曼是你的救世主吗？你错了，拥有利爪和尖牙才能称王称霸，才能主宰命运！迪曼正在腐朽，你脚踏泥沼之中而不自觉，早晚会尝到苦头，我才是你的真命之王！宰相，你必须回来……回到我身边。”
　　我奋力拉开他的手掌，徒劳无功，只在裸露的皮肤上留下血痕，这个武夫并不在意。
　　“我不会放手，艾兰里多……你尽可挣扎！”他牢牢盯着我，目光里满是挑衅和蔑视。
　　“……不会让你得逞。”我艰难地吐出回应。
　　他闻言，嘴角弯起，蓝眼睛更锐利，切割着我的尊严和信心：“我会得到我想要的，真主在我一边，他时刻都在！”
　　我粗重的喘息着，狂怒难抑，他到底是疯到什么地步，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西塔克将军！”高亢的呼叫没有让他的手松开。我听出那是白石的声音。
　　“放开殿下！”白石急步赶来，身后还跟着侍卫。
　　西塔克看着我，终于手慢慢放开。他的手一离开我的脖子，我就猛地举起手臂，他再次迅速地抓住我的胳膊，防止我更激烈的行为。
　　“请原谅，白石殿……我与这位故人有些争执。”西塔克回答。
　　“这一位是金之银殿，陛下的宠妾，您错认了……“白石的神色肃然。
　　“他是堪里尔的宰相艾兰里多-索隆。”西塔克冷静地回应，“正是陛下答应送还给我的人。”
　　白石的眼神一瞬间闪过惊讶，而我心中猛地一抽。
　　谁也没有说话，直到西塔克再次开口：“既然找到了这个人，我要带走。”
　　“慢着！”白石面色苍白，与我对视一眼，坚持道：“首先，金之银是后宫购买的奴隶，陛下的宠妾，跟您要找的那位宰相毫无关系；其次，我并没有得到苏丹的旨意，不能容许您的行为！”
　　“宠妾吗？”西塔克瞥了我一眼，恶意地微笑：“这样的身份确实隐蔽。”
　　“放开我，您认错人了！”我大声说。
　　白石示意左右，卫兵包围了西塔克。
　　“您请放手，将军！”白石说。
　　西塔克平静地看着他。
　　当这僵局进行片刻后，又一队卫兵赶到。走在前面的正是内宫总管沙哈母，他稍微扫一眼这场面，走向我和西塔克。
　　“内廷总管沙哈母-阿勒里那……” 长者向西塔克端正的行了一礼，“我听说了这里的事情，沙哈母向您致歉！”话音刚落，我耳边响起嘶鸣，脸和脖子顿时热辣辣巨痛，没等我反应过来，又是一下打在我的膝弯，惯力并不大，疼痛却迫使我跪下，接着我被一脚踢开，甚至来不及痛叫一声，已经眼前发黑。
　　“后宫人规矩松散，竟冲撞贵客，实乃我的失职。”沙哈母的声音轻而沉稳，每一个字都听得很清楚，仿佛刚才的行为不是他下的手一样。我被卫兵扭住，半边脸疼得无法睁开眼睛，模糊地看到总管的手上拿着一条黑色的短鞭而不是他的手杖。才刚仰起脸，又是一记挥下，我咬牙没有痛叫，嘴里满是腥味。
　　总管继续道：“白石殿，侍奉者私下漫游，去掉面纱，冒犯外客，傲慢无礼，搅闹宫廷应该怎样处罚？”
　　“按照内宫条规，公开鞭笞一百，监闭三十日，劳役一百日……殿下可免一等……”白石小心地回答。
　　“那么去掉劳役，带下去。”沙哈母淡淡道。
　　“慢着……”西塔克正想说话，轻徐而不容抗拒的声音又打断了他：“您的手是金之银弄伤的吗？这点教训对桀傲难驯的奴隶效果不大，再加50鞭……将军认为呢？”
　　“在处罚这个人之前，总管大人先去向苏丹……”
　　“后宫之事，我沙哈母-阿勒里那受苏丹之命全权处理……您请放心，将军！”在一群卫兵的簇拥下，总管行礼，冷硬地转过身，挥手，卫兵拖我下去。
　　我只吃了三鞭，却疼得几乎要晕厥，心里清楚知道，西塔克无法在卫兵环立下有什么行动了，但是摆脱他并不是我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