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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 ...

  •   爱林是干燥寒冷的,山脉上吹下的雪和霜,将这块土地整个冻结。
      雪一直在下,直到冬日祭奠也没有停下。
      冬日祭是众人的狂欢之日,唱歌饮宴,祈祷丰收。
      今年与往年不同,更加热闹隆重,因为这个冬日祭是由新领主主持的.
      新领主是两年前征服这片土地的战将军罗沃-西塔克,他曾获得这国家最高的武将之职,也曾是长罗拉公主的丈夫,尊贵的亲王,他位及人臣,如今公主亡故,他不再有亲王衔,也被剥夺了军权,但依然成为王国西面大领主,国王甚至派遣了当朝宰相艾兰里多-索隆,跟从新的领主一起到来。
      被诟为叛父卖兄之徒,称为“金衣宰相”的艾兰里多-索隆是深得国王的信任的宠臣……这两个人一同前来,让爱林地方受宠若惊。
      但国王的旨令上没有告知宰相什么时候需要回归,以及领主大人的任期,也许是冬日祭后的春天,也许是很多年后的春天。
      微妙的谣言从王都宫廷随北风刮到爱林——传闻中,这两位贵人是遭到了放逐。

      爱林的主人和最尊贵的客人在主席上就座,所有人都向他们举杯。
      黑色头发,看起来虚弱苍白的年轻人就是艾兰里多-索隆,他身材单薄,其貌不扬,裹在一件华贵的毛皮中,懒洋洋坐在最靠近篝火的地方。若不是那一身华丽的黑狐皮,可能会被错认为一个下级侍从。
      他左手边那位穿着暗红色领主袍,拥有一头华丽金发和碧蓝眼睛的青年则是全场瞩目的焦点,这个脱下戎装的武人,挺拔英俊又不失优雅。像爱林最珍贵的阳光和晴空一样的色调,让他比起身边那位更像个贵族。
      冬日祭从一场处刑开始,当死罪之人的头被斧子砍断,领主举起杯子,向尼拉祷告明年风调雨顺,并宣布连续三日欢宴的开始。
      人群里听见“领主大人万岁”这样的叫唤,似乎忘记了正是这个人在三年前率领铁骑蹂躏侵夺了这片土地。
      宰相这时候皱着眉头,端起杯,大口喝着辛辣的阿瓦德酒,虽不能与王都的花瓣所酿的细腻甘醪相比,却足够温暖四肢,等疼痛从喉咙过去,他脸上终于泛出了点血色,而后开口:“这就是冬日祭‘重要’的缘由。所以领主大人命令我身体欠佳也务必出席?”
      “恩,怎么说也是祈祷丰收的仪式,送给遗神的歌都换做了经文,算是贤人们努力的成果吧!前领主将活人祭祀改做了对罪人的刑罚,我认为十分明智,我会沿袭这个做法。”领主微笑着。
      堪里尔的宰相艾兰里多-索隆,他生了急性的肺病,一度生命垂危,幸好年纪轻,从王都到爱林的颠簸跋涉,没有致他死命。他到达雅特城后病情“恶化”,两人份的交际和应酬都揽在了新领主身上,也许这位新领主在发泄他的不满了。
      宰相很得体的沉默了,他自顾自将酒杯递到仆人那里再次斟满。
      西塔克皱眉:“您尚未痊愈……”
      “冬日祭还有人不喝酒?假如我醉死,倒是巴克力的意外收获……听说那位春之女神喜欢青年男子。”
      “您确定遗教的魔女喜欢醉鬼或者病人吗?她更希望得到一个强壮又体贴的情人……”西塔克无奈的看着口没遮拦的宰相。
      宰相病了一场后,整天窝在领主的城堡中,每个夜晚的惊叫,以及早晨公子哥的憔悴模样,证明他的身体痊愈了,心却还是困顿着,而宰相的脾气一天天在变坏。
      这并不是没有原因的——领主心领神会,而装做毫不知觉。
      篝火没烧到最旺,已有人喝完了一整瓶的沃勒特烈酒。领主第三次以眼神示意侍从不要倒酒倒得太勤快,却见宰相干脆地将领主面前杯子里的酒也统统倒进了自己的杯子,洒出来的比倒进去的多。
      领主望了身边的人一眼,伸手按住杯子:“您醉了,您的病情,不允许您豪饮,”
      黑发的青年眼神清澈,他和善地笑笑,放弃酒杯,也放弃了座位。
      巨大的篝火前少男少女们调笑嬉闹,实际上,那是与庆祝丰收同样重要的为了繁育子嗣而留下的习俗。
      艾兰里多没有跟别的客人一样凑这份热闹,他穿过正跳得欢快的姑娘们的集体舞蹈,少女酡红面孔,解开胸前紧勒的丝带秋波暗送,他却不为所动,跑到了一个小桌子边。
      贵妇人在玩着纸牌游戏,侍从捧着粗糙的琉璃酒瓶(在王都呆习惯的宰相觉得十分粗糙)。
      他从桌边拿起一只不知道主人的空杯子,示意侍从倒酒,侍从发呆的时候,瓶子被宰相顺手接管了,他用懒散的姿势趴在椅背上,自斟自饮。
      领主摆脱了两三个殷勤劝酒的人,走到宰相近前。
      “宰相大人,您节制些。”
      宰相抱着的瓶子被拿走也没发火,和蔼地说:“我今天心情可能是太好了!阿卡来夫人,您的手气不错!”
      贵妇人是的当地显赫的阿卡来家的寡妇,她优雅地转过头来:“宰相大人,您要不要凑一局。”
      “你们在玩四人轮盘?”
      “不是……宰相大人看错了,这不是纸牌,是占卜术。”
      “……哦,女士们,是爱塔占卜,我也来参加吧,我擅长这个!”
      领主在一边观望着,直到被其余的夫人拖到一边坐下。
      宰相在三个酒咯中将牌洗好,抬眼就看到西塔克正坐在他对面。
      “领主大人……您想问什么?”
      “您什么时候能闹完?”领主小声的问。
      “这不算问题……那就算算您什么时候能回去王都如何?”
      四周的人闻言不知所措,毕竟谁都不敢戳宰相和领主大人的痛脚,看这年轻人颓废失意的样子,阿卡来夫人心知道谣传不假,她用袖筒遮住面孔与女伴私语起来。
      西塔克叹气,知道酒量超群的宰相,毕竟抵挡不住爱林的烈酒。
      宰相纤细而敏捷的手指并没有受到醉酒的干扰,摆弄起牌来依旧可靠。
      “抽一张。”西塔克无奈地顺从了,宰相说:“旁人的手就是过路的精灵。”
      “这要留到最后!”阿卡来夫人笑道。
      “夜之星。”宰相抽出丝绸手帕,将手指上的金粉末擦去,这套昂贵的游戏牌,动用了金描彩绘,繁复阵法光是摆弄起来也十分绚丽。妇人们连声赞叹。爱塔之星的牌阵摆完,惟有那张被抽取的牌还反盖着看不到图案。
      看上去放荡不羁的宰相是十分罕见的,他黑色的刘海垂下了额头,就好象个对贵妇施展骗术的流浪艺人。西塔克弯起嘴角:“您让我开了眼界,请继续……”
      黄宝石戒指丢在了星中央。
      “戒指面指向西……”宰相的手指上还有戒指的红痕,拿起那张牌,画面是红色巨塔。
      “被阻挠的志向……”宰相拿起第二张,图中是孤独的旅人。
      “您瞧,”宰相将牌递到了领主的鼻子下。“十足的厄运,受到了歧路的引诱——奇怪,谁能引诱正直,忠诚,坚定的您呢?”
      西塔克静默地听着,接下去的图画是杯子中的血。“血缘和权力……将军,跟您有关系吗?不不,您已经不是将军,现在是领主!”
      贵妇人配合地发出笑声,极力缓和宰相酒后过度的直率。
      牌还在继续轮换……直到……
      “最后的预言。”宰相将西塔克抽过的那张牌翻过来,白色独角兽,放在璀璨的牌阵里有种奇妙的干净。
      “独角兽!”宰相皱起眉头,“谁记得独角兽是什么意义?”
      无人插言。
      “奇妙的牌,”宰相放下它,“跟问题完全不相干…… “
      “您该休息了!”领主站起来。“夫人们,宰相喝醉了……”
      “祭奠才刚开始!”
      “祭奠有三天,您必须休息……”醉去的宰相敌不过曾为将军的西塔克那强硬的胳膊,被拖进大厅角门。在那里,领主斥退了侍从,在这样的情况下,宰相可能突然呕吐,或者说些更糟糕的醉话,他必须尽快的把他送回房间。
      宰相的身体很轻,很容易就能打横抱起,脚步在空旷阴森的楼梯上踏过,尽量轻柔。
      不同于王都细腻考究,这阴森的城堡中最舒适的房间也只放置了挂毯和毛皮罢了。
      将军把醉鬼安置在沙发上,回身拔旺炉火,顿时昏暗的房间变得明亮暖和。
      “多谢您,我想我有点醉了……“西塔克回过头,看到艾兰里多窝在皮毛中间张开眼睛。
      “您清醒了?”
      “谈不上,我对爱林的酒有些低估,在王都我是千杯不醉的……”
      “王都的酒都掺过泉水和果汁。”
      宰相大人没有力气接话,他躺在柔软的皮毛中恹恹欲睡。他抬手慢慢的扯开领结,让自己舒服一些,然后他问:“领主大人喜欢这里么?”
      “您呢?”
      “这酒如同火碳,风如同刀子,冬天整整五个月的地方?假如就像谣言一样再也回不到尼拉去,不出几年,我会死在这里吧……毕竟,我是个羸弱的公子哥。”
      “您醉了……”
      “领主大人,您知道独角兽的意思吗?”他指尖探索着,拿不到那张掉落在地毯上的牌。
      领主没有帮忙,靠着炉火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是牺牲,是无望的爱,猎人让童贞女触摸它的角,野兽就会失去隐身和飞翔的能力,被捕获和杀死,没有人知道它为什么甘愿奉献生命吧?”
      壁炉的火光在西塔克的蓝眼睛里闪动,他站起来,走到醉呓的人身边,拾起那张牌。
      “精灵没有弄错,宰相……它说出了命运的秘密。”
      “什么?”
      无论是让野兽在山中流浪,还是结束它的生命,得到珍贵的角,都是少女的决定,“……少女才是做选择的那个,独角兽只能接受命运!”低沉的声音仿佛自言自语。“何必烦恼……您若想回归的话,随时都可以……”
      “是,随时都可以,只要他允许的话……”为了无望的爱,甘愿奉献一切吗?黑发的青年闭上眼睛,他看到了在月辉下的银白独角兽,美丽而冷酷的眼神让他的心疼痛起来。
      为了斯多卡亚哥哥……假如他想让他永远呆在这里的话,难道不能满足他的心愿?

      “银色野兽不是温顺的猎物而是妖魔……它冷酷善嫉妒,它凶横勇猛,而它高傲的头只为一人低……这点您难道不记得?”
      宰相的眼睛睁开了,他接过了递到手中的牌。摩挲着。
      “是的……”他的头微微向皮毛靠近,所以正看着他的人,并没有捕捉到他眼中那一丝直拗和坚定。“我记得对于旁人,它是残酷的……”
      看着宰相终于安静的神色,他误解了他的心情。
      直到那微侧的面孔倦容涌起,又阂上了双眼。
      在那均匀的呼吸中,犹疑的指尖拂过凌乱的黑发。
      “如果一直在这里的话,难道不好吗?”
      有你在的话,漫长的冬天,并不是那么难熬的。那个人只是这样想着,似乎漫不经心,又似乎小心翼翼,他低声自语:“艾兰里多……就这样一直下去,在爱林……”
      呼啸的风,将喃喃私语带走,并没有被沉睡的独角兽听见。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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