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星的云》唐小同学

4、第 4 章

　　第4章

　　紧锁的房门被轻而易举打开，漆黑的房间被奇怪的气味填满，寂云抬手将灯打开，走向坐在窗前的宗新钧。

　　宗新钧将轮椅靠背调的很低，整个人躺在了轮椅上，枯瘦的指尖夹着燃到底的烟头。

　　寂云随手捡了一床毯子，盖在了宗新钧的身上。

　　看见寂云，宗新钧眼中压抑至极的情绪似乎有了宣泄口，他丢掉手中的烟头，双手死死抓住寂云的衣领，瞪大眼睛激动道：“寂云……都是你！都怪你！”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啊？”

　　“我闲的。”
　　寂云不想跟宗新钧争辩这点陈年烂事，他随便敷衍了一句，随后轻轻地叹息一声。

　　“老宗，你撑不下去了吗？”
　　“再撑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糜箘香烟的气味在房间内飘荡，宗新钧盯着寂云的脸，恍惚之间他觉得那张精致冰冷的脸逐渐变得普通，仿佛那个他惦念多年的人又站在了他面前。

　　“小禹……”
　　宗新钧神情恍惚，浑浊昏黄的眼睛逐渐被泪水淹没，他哀求的声音格外哽咽：
　　“小禹，爸爸撑不下去了。”
　　“小禹，让爸爸去死好不好？爸爸好想你和妈妈。”

　　“求求你……”

　　“……”
　　寂云不发一语，将宗新钧的手从自己衣领上扯下，旋即走出了房间。

　　寂云走时顺便关了灯，留下宗新钧在黑暗之中借着这点致幻气息怀念故人。

　　出了房门之后，寂云看到了站在走廊拐角处扒拉着墙壁探头往这边看的娜撒莉莉，小姑娘应该是吃饱喝足了，嘴角还有碎渣残留。
　　满脸好奇的样子十分可爱。

　　昏暗之中，娜撒莉莉的金眸实在耀眼。

　　寂云眨眨眼，上前递给她一张柔软洁白的帕子，轻声道：“我是在战场上捡到老宗的。”

　　“当时他刚杀了自己的老婆儿子，他大概还想着自杀，但不巧被我碰上了。”

　　娜撒莉莉闻言愣了一会儿，不解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因为活着只会更痛苦。”
　　寂云缓缓回答，见娜撒莉莉不解，也没有要为她解释的意思，抬手将她嘴角的饼干残渣拭去，将用过的帕子塞入她手中，抬脚往前走。

　　娜撒莉莉实在受不了他总爱当谜语人的样子，连忙叫住他：“寂云。”

　　寂云停下脚步，没有转身：“很好奇？”

　　“嗯。”
　　娜撒莉莉嘟嘟囔囔地抱怨道：“你总不能讲故事就讲个开头吧。”

　　“想听故事要帮我做事才行。”

　　娜撒莉莉脑袋一歪，疑惑道：“什么事？”
　　随后，娜撒莉莉小声地强调道：“无论什么事我会帮你。”

　　寂云转头看向娜撒莉莉，娜撒莉莉莫名从他那双毫无变化的眼睛之中捕捉到了阴冷的杀意。
　　“调查废星上糜箘香烟的产业链。”
　　“嫌麻烦随时都可以放弃。”

　　说完，寂云走进了一楼最大的房间内，沉重的金属门缓缓合上，娜撒莉莉瞟一眼看到了满屋的机械零件。
　　那大概就是寂云的工作室了。

　　“什么嘛……瞧不起我凯因斯大小姐？”
　　“调查这种有什么难的。”
　　娜撒莉莉攥紧手中的帕子，柔软顺滑的触感让她低头多看了几眼，香香软软的白色帕子，布料很好，右下角还绣着一朵Q版小云，云上绣着一朵盛放的红色小花。
　　很可爱的小帕子，看起来跟寂云的气质不太匹配。

　　难道寂云很喜欢这些可爱的小物件？

　　娜撒莉莉对自己的新发现感到些许惊喜，感觉寂云的形象又更加鲜活了一些。

　　莫名开心的娜撒莉莉收好帕子，回到房间之后就开始计划要怎么去调查这个糜箘香烟的产业链。

　　在自己的小记事本上写写画画了一堆之后，娜撒莉莉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身为废星本地人的寂云，为什么会想让她一个刚来一天的外地人来调查这件事呢？
　　说明外地人的身份是一个突破点？

　　娜撒莉莉迅速将自己的发现记在本子上，同时碎碎念道：

　　“糜箘是戈堤图的植物，供货方会是戈堤图的人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作为戈堤图人就可以……”

　　她回想了一下不久前闻到的糜箘香烟的味道，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但娜撒莉莉确定自己在戈堤图的时候没有接触过糜箘。

　　“糜箘香烟的味道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在哪里呢……”

　　！
　　对了！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灰头土脸黄发青年的形象。
　　娜撒莉莉突然想起来了，她今天在尤三的身上闻到了这样的味道，潮湿、腐烂但又很清新的怪味。

　　她当时只当是下雨再加上街道上的恶臭叠加出的味道。

　　尤三会是关键人物吗？

　　娜撒莉莉打算明天去想办法找到尤三聊聊，根据今天短暂的接触，她觉得尤三也不是个很机灵的人物。
　　套点消息应该不难。

　　娜撒莉莉清楚自己的智力水平，寂云能把这种事交给她，说明这件事并不是那么难调查。

　　整理完自己的线索，娜撒莉莉满意地伸了个懒腰。
　　她转头看向窗外，此刻已经是漆黑一片。

　　早点休息吧。
　　娜撒莉莉这样想着，简单地洗漱过后就躺倒在了床上，看着黑色的天花板，娜撒莉莉长呼一口气，修长的手指抚上胸口心脏的位置，心脏稳定地跳动着，仿佛她从未生过病一样。

　　“娜撒莉莉·凯因斯，你会好起来的。”
　　她轻声说着，嘴角挂上淡笑，缓缓合上眼睛陷入睡眠。

　　翌日。

　　天蒙蒙亮时，娜撒莉莉就已清醒，她惦记着寂云要带她买通讯器的事情，同时还惦记着自己要调查的事情，于是她风风火火地起床、下楼、敲响了寂云工作室的门。

　　“寂云寂云，该起床啦！”

　　娜撒莉莉的声音充满朝气，自从见到寂云之后，她就开始期待每一天的生活——距离自己健康躯体越来越近的生活。

　　沉重的金属门缓缓向两侧打开，寂云身着宽厚的黑色卫衣，连帽卫衣显得他本就少年的脸更加稚气，可惜面无表情的冰冷模样冲淡了这点稚嫩。
　　“早上好，莉莉。”

　　娜撒莉莉扬起一个灿烂的笑：“早上好！”

　　寂云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缓缓走了出来，身后的破烂机器人颤颤巍巍地跟在寂云身后，路过娜撒莉莉时抬起生锈的手臂递给了她几块饼干。

　　娜撒莉莉蹲下身子接过饼干，对着小机器人乐呵呵道：“谢谢啦。”

　　小机器人的脑袋不太灵活地转了转，才断断续续地回应道：“不……不客气。”

　　没想到小机器人还会回应，娜撒莉莉瞪大了双眼，她看向寂云语气满是惊喜：“它好聪明！”

　　寂云揉了揉耳尖，他给自己新换的耳朵似乎太敏/感了，莉莉这点清脆的声音震得他大脑嗡嗡。
　　“一般吧。”
　　“市面上比这个聪明的多的是。”

　　娜撒莉莉闻言，不满地撇撇嘴，她在戈堤图很少看到这样智能的小东西，没想到环空遍地都是吗。

　　余光之中，娜撒莉莉看见那只小机器人的头缓缓低下，好像在表达……失落？
　　娜撒莉莉被自己的发现吓了一跳。

　　毕竟这种纯粹的机械造物和寂云先生不一样，要是拥有自我情绪就太过神奇了。

　　见娜撒莉莉久久没有跟上来，寂云站在大门回头：“怎么了？”

　　“啊？哦！没事。”
　　娜撒莉莉回神，带上笑容小跑到寂云身后。

　　两人今天出门没有乘坐寂云的小车，而是慢悠悠地在废弃飞行舟之间穿梭，娜撒莉莉注意到昨天看到的那些比较完好的飞行舟已经不见了，拥挤的处理厂宽敞了很多。

　　肚子传来空虚的感觉，娜撒莉莉望了眼手中的饼干，又抬眸看向前方的寂云，突然好奇地凑上去小声问道：“寂云先生会肚子饿吗？需要吃东西吗？”

　　寂云瞥了娜撒莉莉一眼，语气平淡：“不需要，我是充电的。”

　　娜撒莉莉大受震撼：“这样吗？！”
　　“虽然想过不是血肉之躯不需要再进食提供能量，但只需要充电就能供养这样高精度的机械身躯运转吗？”
　　娜撒莉莉开始碎碎念，开始十分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看娜撒莉莉当真的样子，寂云转头不再理会她。

　　不想和不懂幽默的傻子多说。

　　两人漫步来到铁车站，与肮脏潮湿的其他地方不同，宽敞的铁车站明亮干净，铝铁地板上一尘不染，不过铁车站里人很少，稀稀疏疏几个在买票口徘徊。

　　走进铁车站后，车站内很温暖，空气之中淡淡的香气氤氲，娜撒莉莉觉得这是个很舒服的地方，但却没什么人，于是好奇道：“这里为什么没多少人呢？”

　　寂云走到自动贩卖机前，正要买票时回头看向娜撒莉莉，解释道：“因为这里一张票三千币。”

　　“而不买票的人不被允许长久停留，否则……”

　　寂云朝着买票口抬了抬下巴，娜撒莉莉转头，看见两位全副武装的壮汉用电棍将一位已经昏迷的男人架着往外走，电棍还在运作，男人即使身处昏迷状态身体也在颤动。
　　娜撒莉莉甚至闻到了焦香味。

　　“为什么要这样？”
　　那个男人最后被粗暴地扔在了车站垃圾桶旁边，娜撒莉莉不理解为什么要这样残忍冷酷地处理困难人群，尽管是进来暂歇也不行吗？

　　“大概是怕铁车站变成公共厕所吧。”
　　寂云淡淡回答，推着娜撒莉莉往买票口走去，似安慰般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带着还在出神的娜撒莉莉走到买票口，寂云掌心钻出一张薄如蝉翼的卡，顺势递给买票口站着的工作人员：“两张。”

　　工作人员是个面容清秀标志的女生，她微微低头接过了卡，刷了一下自己手臂上的刷卡机后从腹部抽出两张票，用手指盖上印章和卡一同递给寂云。
　　在寂云接过票之后，女生脸上扬起灿烂的笑，比起公式化的假笑，这份笑多了些许真心。
　　“祝您有个愉快的旅程，寂云先生。”

　　“谢了。”
　　寂云垂下眸子，扫了眼女生的工作牌：“乘务员756小姐。”

　　两人前往发车点的途中，娜撒莉莉终于消化完了刚刚的一切，想起乘务员小姐真心实意的笑，娜撒莉莉忍不住问道：“你在这里很有名吗？连卖票的小姐姐都认识你。”

　　寂云将手中的票递给娜撒莉莉：“她们坏了都要送到我那里修。”

　　“噢。”
　　寂云果然是很厉害的机械师。
　　娜撒莉莉点点头，低头看向手中轻飘飘的车票。
　　尤三告诉她五百币一天的工作在废星是顶级收入，可这里三千币才能买到一张车票。

　　看出来娜撒莉莉在纠结什么，寂云拍了拍她的脑袋：“车站的初衷不是服务废星人，三千币是他们故意设置的门槛。”

　　直觉告诉娜撒莉莉，寂云说的这句话很重要。
　　但是脑子告诉娜撒莉莉……她听不懂。

　　寂云维持一派作风，能当谜语人就绝不多说一个字，他懒散地揉了揉自己的耳尖，不太舒服。
　　果然还是不能轻易更新自己的部件。

　　嘭——
　　枪声响起，寂云的眼睛猛地瞪大。

　　震耳欲聋的枪声让他的大脑短暂空白，面对直直朝他和娜撒莉莉射来的子弹，他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小心！”
　　娜撒莉莉的本能让她迅速抬起手接住了子弹，她的一条手臂骤然巨大化，银色的皮肤在灯下熠熠生辉。

　　娜撒莉莉摊开手掌，子弹落在地板上发出丁零当啷的声响，她皱眉看向暗处子弹袭来的方向。

　　躲在暗处的几人对上了娜撒莉莉璀璨的金色竖瞳，被吓得手一抖，枪掉落在地。

　　“龙……龙？”

　　他们颤抖着，后知后觉地想要逃跑时，冰冷粗壮的锁链将他们的脖颈死死缠绕，几人在濒临窒息的痛感之中被硬生生拖出了暗处。

　　见面色涨红的几人将要窒息，娜撒莉莉愣愣地转头看向寂云。

　　寂云不知何时眼睛变得赤红，他抬脚缓缓朝那几人走去，娜撒莉莉看到他后背的卫衣被撕裂，泛着银光的脊椎外露，数条锁链连接着脊椎关节，此时锁链高高扬起，像形状怪异的翅膀。

　　寂云垂眸，居高临下地望着快要窒息而死的几人，声音很轻：“很新奇的寻死手段。”

　　其实子弹伤不到寂云分毫，但那震耳的枪声让他新换的耳朵差点报废。
　　他有点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