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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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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罗自从上次离开王府,至今已半年有余。
她本就居无定所,走到哪里算哪里,牙卫找到她还真费了好大的功夫。
一听说俞景然有事要找她,阿罗生怕是王蛊或者安息蛊出了差错,片刻不停歇地赶来境北,到地方一看,瑞王爷活蹦乱跳,比在上京城里还面色红润有活力。
俞景然是要她来先救秦功。
阿罗了解秦老将军病情后,背着自己的小药包就去救人了。
秦涿是了解她医术的,知道阿罗肯出手必定是十拿九稳,可床上躺着的到底是他老爹,秦小将军放心不下守在一旁看阿罗施救。
阿罗从腰间小囊取出一粒红丸送水给秦老将军服下,不多会儿秦际云的额头上就开始渗汗,身上的衣服也湿透,看得秦涿心猛地一揪。
与此同时,阿罗取出长针,扎了秦功胸间伤口周围三个大穴。
“看着他,发汗半小时后取针,再替他沐浴换身衣服。”阿罗收好自己的药囊背包,对着等待的秦涿和旁观的军医发话。
军医曾为老将军开出许多排毒的药物都无甚用处,这会儿看着老将军满身大汗连连称奇,佩服起这个年轻貌美的南疆女子。
“你跟我来。”
俞景然也在一旁看着,还没等他问,阿罗先伸手点了他。
瑞王爷心里有数,挑帘出去,还不许鸿云跟上。
帐后无人处,阿罗犹犹豫豫开口:“你要的法子,也有的。”
“那就谢谢阿罗师父了。”
俞景然给阿罗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
阿罗无可奈何将法子说与他听,末了补充一句:“不到万不得已——”
“我知道,还请阿罗师父保密。”
俞景然轻轻一笑,打断她的话,顾自朝主帐走去。
于他身后,阿罗也不知道自己是对是错。
阿罗曾经答应过另一个人保密,然后亲眼看着这两个人一同踏入不休止的苦难里。
今天的她,又要替俞景然守住另一个秘密。
时辰一到,军医将长针按照阿罗的吩咐取下,秦涿屏退左右,亲自替秦功擦身。
雪白的巾子沾水过身后,就染上一层青黑,这就是从秦功身体里逼出来的毒素。
秦涿一边擦,一边看着老爹身上那些沟沟壑壑的伤痕,胸前箭伤犹未痊愈,秦功腰腹间都是战争和岁月的痕迹。
秦功今年已经五十有三,若是还在上京,也该是含饴弄孙的年纪。
年轻的时候征战南北,后来一股脑在境北守了二十多年,秦涿有时候很想问问他,值不值得。
秦涿将干净的衣服抖落开,伺候秦功换上。系好里衣的最后一根系带,秦涿起身的时候感觉袖子一沉,低头看去,秦功那只布满老茧的手,正紧紧拽住他的衣袖。
“涿儿……”
阿罗的医术果然高超,不过一两刻,秦功就睁开眼,能开口说话了。
“爹,你先别动,我去请阿罗师父过来,还有景然,你等着!”
秦涿撒丫子就往外跑,一边跑,泪水顺着脸颊哗哗往下流。
只要老爹还在,秦涿就能做境北活蹦乱跳的小霸王。
“没什么大事,体内余毒已经除得差不多了,只是耽搁的时间久了,暂时不能走动,最好静养。”
阿罗替秦功号完脉,对着刚刚哭得很没有出息去找她的小将军开口。
醒过来就好,秦涿欣喜若狂,手脚都无处安放,想起俞景然说过阿罗其实比魏修文的年岁还要大上许多,直接跪在地上给她磕了一个头。
俞景然一脸鄙夷地看着他,但余光瞥向床上躺着的秦老将军,忽而又笑了。
没有人因为他的缘故再受折磨。
“境北实非静养之地,不如这样,烦请阿罗师父跟着一路护送老将军回京休养。”
秦功醒是醒了,可拖延太久,腿脚不能动,更不可能上阵打仗,境北于他伤势无益,回京休养才是上策。
阿罗当然没有异议,秦涿虽然舍不得,却也知道这是为他老爹好,点了头。
“若是京中其他人信不过,你们就去无彰观寻求太常卿的庇护。阿罗师父可以顺道管教一下你这徒弟,他一天比一天不听话了!”
送秦功一行人离开那天是腊月二十五,俞景然喋喋不休说个不停,还开起了楚星渊的玩笑。
阿罗却只是一笑,反而问他:“有没有什么话要捎回去?”
皇宫里的人不用他惦念,俞景然关心的只有一个。
“没有。”
俞景然垂眸,咽下了许许多多的难言。
“王爷……”
秦老将军隔着车帘呼唤,俞景然赶紧凑上前去,秦功由人扶着半坐,有话要说给他听。
“北狄的两个王子,都不是简单之人。”
博日格德就算勇猛,也在秦功手底下吃了数年的败仗,北狄人近来战术诡异,不像是博日小王子素日直来直去的风格。
老将军这是在提醒他,北狄除了博日格德,还有一个孟和。
“我知道,将军放心。到了上京若是有闲情就去和魏老太傅听听戏,他老人家可是很惦念你呢!”
俞景然又多言几句,然后目送阿罗一行离开境北。
“走吧,就剩咱哥俩了!”瑞王爷揽过小将军的肩膀,转身向燕云城行去。
秦涿送走了老爹,忽然感觉心里松快起来。
以前他活在老爹北武卫大将军的庇护下,混了这么些年,也就是个阵前小将。老爹倒下以后,他忽然成了秦家军新的主心骨,逆境催人成长,境北小霸王已经有了顶天立地的勇气。
也许老爹和大皇子当年,也如同他和瑞王这般,从今以后,他们也要同担风雨了。
漫漫黄沙里,王爷和将军并肩而行。
“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说来就来,也不打声招呼。”
“不欢迎本王?”
“没有,就是有点好奇,国师大人竟然肯放你自己过来。”
“切,上京城里什么时候轮到他说了算?”
……
隆冬境北,俞景然过了有生以来最艰苦的一个年。
秦老将军一走,秦涿正经了一段时间后,又忍不住了。
俞景然去到境北好不容易不用上朝也不用去皇宫三跪九叩的拜年,就想多睡会儿,谁知秦涿一大早就来喊他,说是带他去个好地方。
“有好吃的吗?”俞景然起身任由鸿云替自己穿戴,迷迷糊糊地发问。
“有,”秦涿都快等不及了,催完了主子催下人,“哎呀鸿云你快些,别给他挂那什么坠子玉佩了……”
鸿云拿起那块双鱼配,执意要替王爷挂上,自从俞景然得了这块玉,私底下就没离过身,鸿云知道它的重要性,不理不睬秦涿,终于替俞景然收拾妥当。
“鸿云你在此处呆着,别跟过来了,大过年的,也给你哥写封信。”
瑞王爷一听有吃的,飘飘然就跟着出门了。
燕云城附近有个边陲小镇,早年间北狄人还安分的时候,镇上市集一月一开,两境就在此地通商。这些年打起来了,朝廷要求,市集也就不开了。
可老百姓需要买东西,北狄也有些挨着大衍居住的老实牧民想把牛羊肉拿来换些粮食,秦老将军体恤百姓,便允许每年元月十五那天暂开互市,届时有官兵驻扎护卫安全,如有闹事的,一概抓起来。
俞景然到了地方才知道,秦涿这是领他逛街来了。
他在军营中待了那么些时日,不是练兵,就是巡营,间或听一群将军校尉上报军情,还得给上京城里写折子,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确实是少见的松闲。
互市分东西两列,东为大衍居民,西为北狄牧民。
大部分摆的都是粮食和牛羊肉干,偶尔有几个卖干果的,俞景然嘴馋的毛病一犯,赶紧凑上去。
“老伯,你这柿饼和瓜子怎么卖啊?”
那卖东西的是从别的地方过来的,并不知道问价的这位是何方神圣,老老实实地回了价格。
俞景然一听,好像比上京城里还要贵些,但是体谅这些人辛辛苦苦从外地挑过来,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回家,为的就是赚一点银子养家糊口,直接抓了一把瓜子到手里算是要定。
“你这里所有的,我都要了,后面那位爷付钱……秦如流你能不能走快点?”
王爷出门哪儿有自己带钱的道理,人是自己领出来的,秦涿只能吃哑巴亏,给人付完钱还得自己找人想办法运回去。
俞景然一路逛,看到街市尽头竟然有个卖灯笼的,各色的花灯堆叠在一起,十分喜庆。
瑞王爷心头一动,去拿了一盏小巧的,又是秦涿给的钱。
楚星渊小的时候,俞景然也带他扎过灯笼,瑞王爷原本以为他会像其他小孩儿一样画出些猫儿狗儿的图样。结果小道童绷着一张脸,扎了个四四方方的纸灯送给他。
其中三壁上写的是三元大帝的名号,还有一面规规矩矩写着“太上台星,应变无停”。
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
小孩儿这是实实在在希望他好,俞景然哭笑不得,只能接了这由小道童亲手所制的祈福灯笼,在屋里挂了许久。
瑞王爷想起从前趣事,久违地一笑,吃饱喝足后拎着灯笼回了军营。
……
无彰观里,楚星渊手把手地教永清制灯。
“师父,为什么要挂灯笼?”
太常卿起身,将漏了风的窗子关紧实,回过头向他解释。
“因为心里暗,想用烛火暖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