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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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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没有意外的情况下,“梁弘文”也应该在此列。
俞景然实在被他烦得受不了了,拎着他的衣领就要把人丢出去:“有多远滚多远,不要出现在本王的视线范围内。”
魏彦嘿嘿一笑,轻巧转身从他手下逃脱。
“叔祖父让我来保护你。”
“你能保护我什么,你瘸着一条腿还不如回家气你爹。”俞景然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看在魏修文的面子上早把这小子扔出去了。
魏彦继续嬉皮笑脸:“就是因为有我爹,才让我来保护你。你放心,他们知道我在这!”
说完,魏彦又去逗狗了。
魏老太傅身后的不止是他几十年的门生,更重要的是魏国公为首的老臣和世家。魏修文为着一个戏本先生和家里断了联系,可魏彦却是实打实的国公府新生力量,他以后若是没有意外,也要走上原本安排给魏修文的那条世家子的老路。
魏彦的一十八岁上窜下跳,可到了二十岁他就会被家里塞进朝廷,先为上一代奋斗十载,再为下一代庇荫十年。
他们就好比树的年轮一圈一圈绕着,魏修文这一层外围老皮要脱落,可魏彦却是实打实的鲜嫩树心,以后路还长着呢。
魏彦出现在瑞王府,魏国公府还知道了,怎么那些经常在朝堂上和俞景然吵得面红耳赤的站在正统和太子那一边的老臣们要往瑞王这边倾倒了吗?
俞景然老师还没查明白又弄出来个国公府来,自从被皇帝下令回来反思以后,他就好似和那一日三变的大衍朝堂隔绝了,一桩桩一件件都叫瑞王爷摸不着头脑。
魏国公府的陡然转变事出有因,因在无彰观。
从前没有碎玉令的时候,楚星渊的手就已经开始伸向暗流涌动的朝堂。
传到随州的“有福之人”的流言并非空穴来风,来无彰观拜三清见国师的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楚星渊想先走出清净地,先要在这些翻云覆雨斗来斗去的人里混个面熟。
他若只是个能卜会算的空壳国师,那大家看他还是吉祥物。只有沾过浊气,神仙才算到了凡尘。
魏国公府,魏彦的那位老爹,楚星渊是见过的。他是国公府的中流砥柱,领的是四品的户部要衔。
后来楚星渊有了碎玉令,暗地里和旧臣联系。世家为自己家族利益考虑,多站在有把握的一方。
二十年前,大皇子俞简从算是众望所归,当今皇帝俞简平足足花了十年才笼络了世家的心,魏国公府作为其中最重要的一支,皇帝自然没少花心思。他要站稳脚跟,还要有人能扶着他儿子站起来才好。
可若是当年俞简从没死,那大皇子的儿子当今瑞王就是正统。甚至上京早些年还有传言,说是先皇是看见俞景然这个皇孙天资聪颖才属意的大皇子。
而楚星渊所做的不过是通过户部旧吏将这些话悄无声息地递进魏国公府的耳朵里。
这些存世几百年的老家族一向擅长趋利避害,瑞王势盛已非一时,谁又能保证以后是什么样子?
魏小公子还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能从他爹眼皮子底下逃脱两回,魏彦跑出来的时候,他爹并没有拦。这是一步险棋,真的有那么一日,魏彦就是和俞景然同甘共苦过的交情,要是没有那一天,他们明面上还是正统和太子的拥护者。
两者都有利,若真是这步棋下错了,离经叛道的魏彦就会被当成弃子,可要是下对了,魏小公子的前途会远比家族能给的要光明。
舍一人给家族多铺一条路的事,他们为什么不做?
俞景然也是许久以后才想明白这个道理。
现在的他只是被困在府里的闲散王爷,一日一日数着外面的钟声过活。
“什么时候了?”瑞王爷又一次被科举场上的钟声叫醒,揉着眼问一边的鸿云。
鸿云仰头想了一想:“九月初五,第三场开始,三天以后秋闱就结束了。”
大衍的春闱考试分三场,每一场三天两夜,中间有一日为缓。八月二十三拜谒孔圣人,八月二十七开考,算到这一天刚好是第三场开考。
俞景然听完了继续躺在摇椅上闭目。还有三天,风云变幻就要开始了。
这十几天过去,他已经对魏彦的上窜下跳熟视无睹了,只要他不傻到去门口挑衅名为保护实则为监视的禁军,俞景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差谢天谢地了。
“太常卿在干嘛?”俞景然闭上眼睛却睡不着了,秋雨连绵下了两天催动王爷那零星的文人愁思,他有点挂牵无彰观的那个小神仙。
也不知道入秋了加没加衣服,有没有冻着。
俞景然被困的这些时日想明白了一件事,他的的确确是痴心妄想地惦记上了大衍的吉祥物。
这种惦记让他做梦时梦见神仙,清醒时又想见神仙,实在见不了了也要派王府牙卫悄悄去探一探神仙。
鸿云拿过一个卷轴,递给他不知道作何想法的王爷。
俞景然听人说还不要紧,还想看楚星渊的模样,是以这回派过去的人里还有善丹青的,负责把国师大人的一举一动画给王爷看。
但他没想到,自己的暗卫说的善丹青善的是小人画。
那卷轴里画着密密麻麻的十几个小人。
小人念经,小人喝茶,小人睡觉,小人练剑……一个个小人画的的确是太常卿,但却解不了瑞王爷的相思。
俞景然阴着脸想要不要给手底下的人请个丹青先生,忽然又想起让杀伐果断的牙卫去干这扒墙头偷看情人的风流事的确是有那么一些说不过去了。
“拿笔墨来,备着丹青,本王要作无声诗!”
无声诗就是图画,风流瑞王要自己画一画意中人。
那人眉目都很寡淡,俞景然沾了淡墨下笔。旁边备着的碧青色的颜料用来绘太常卿的道袍,瑞王爷闭上眼,觉得还得把小孩那个赶蚊子的墨玉杆拂尘画上。
“画什么呢?”
魏小公子和狗吵累了来凑热闹的时候,俞景然正在点朱唇。
唇一点,太常卿的样子就跃然纸上。往日里太常卿总是束发戴着玉冠,纸上的楚星渊却垂眸散发,一缕乌丝顺着肩头飘落,缠在他执拂尘的指节间。
俞景然正沉浸其中,没反应过来是谁在问,脱口而出:“画本王的心上人呢!”
魏彦把脑袋凑近了看:“怎么感觉有点眼熟啊?不过这人确实好看的紧,颇有些仙人之资。”
俞景然这才反应过来说话的是混世小魔王魏彦,心里吃了一惊。
他没有近距离接触过太常卿,一时半会儿对不上脸也正常。俞景然惊的是,魏彦看见自己画了个男子还称作心上人,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后来想了想,魏彦有一个全天下最爱看荒诞戏文的叔祖父,一切又都不奇怪了。
魏彦指点完画中人的样貌还不罢休,接着发表观点:“不过王爷啊,以你的身份要是得到这样的美人,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也只能金屋藏娇了。”
他说的不假。俞景然是瑞王爷,谁会放任他娶个男子回家引领“不正之风”?真有那么一天,瑞王爷是得藏着。
但俞景然偏不:“我要是有那么一天,我肯定领着到处显摆,藏着干嘛?”
不光要显摆,还要显摆得天下尽知。
可惜俞景然心里还没冲破那层小孩是他亲手带大的障碍,也没有卸下王爷的重担,他是不会对楚星渊下手的,这一天也就不可能有了。
想到这里,瑞王爷还有些怅然,他风流半生,难不成要落一个孤苦单相思的潦草收场?
“那就只有两种办法,前一种叫要么你不是王爷,后一种叫要么你不止是王爷……你捂我嘴干嘛?”
俞景然当然得捂住他的嘴,不然这小混蛋又要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来了。
不是王爷……俞景然想了想,不做王爷也不是不行。
以前他和楚星渊说过,真到了破局的时候,他就去无彰观留在楚星渊身边当个道士,开花结果。可俞景然当了那么几天的“不取道长”,才发觉自己执念的不是当道士,是留在楚星渊身边。
如果他不是王爷,如果楚星渊也不是国师,这个世界能容下他们吗?
俞景然摇摇头一脚把魏彦踹出去,他发觉自己实在想的太多,颇有些痴人说梦了。
眼下他要做的,是先从这围城一样的王府里出去。他是有搅动暗中风云的本事,只要他想,鸿意可以带人轻轻松松把他想除掉的人杀死在睡梦里,但只是杀人远远不够,他需要王爷的身份去做更多的事。
想要修补被虫蛀的房梁,瑞王爷先要找到好的木头。良莠不齐的木头就在上京城的考场里接受考验,他得找出来秀于林的那几根。
偏偏楚星渊此刻也在挑选木头,他要选的是能站在他这一边的新生力量,能做无彰观房梁的木头。
越江川说的很对,科举取仕,道门典籍进了考场,他就是那个有资格挑选的人。
从前的举子入什多依托于自己的老师,比如越江川和冯长年。楚星渊要给出他们第二条路,除了老师,无彰观将会是接下来的时日里举子们的新选择。
三日之后,举子们风风光光出考场,上京城里又摆起来一场接一场的烧围宴,为了图个好意头,小苑香连着唱了半个月的状元及第,没把握的收拾行囊回了家乡,上京城里还多的是翘首盼放榜的举子。
但这榜放得一点也不顺利。
御前那一个赌注尚在,楚星渊还要替俞景然把朝堂里的伤疤掀开给皇帝看。
李德福小心翼翼捧出来那个锦盒,取出楚星渊在中秋宴上挥笔写下名字的那张纸摊开在皇帝的面前。
沈博观,祖飞宇,苗辛,陆阳华,柴古,张远文,沈思伟,吴本,洛温秋,李元江。
前八个名字就是当初魏彦冒死报出来的,除此以外,楚星渊还写了越江川所查出的两个。
十个名字罗列在俞简平面前,他手边就是待取的一摞答卷,和礼部上承的奏折,上面写着:请以沈博观为一甲一名。
俞简平再翻,楚星渊所列的十人全在这摞答卷里。
他就是再相信楚星渊有能掐会算的本事,此刻也明白过来这其中必有猫腻。
“太常卿可是提前听见了什么?”皇帝眯着一双眼盯着这尊贵无比的少年国师看。
楚星渊当然知道,甚至张远文因为打点不得当差点被除名的时候,还是他悄无声息地命人给添上的,毕竟俞景然又是偷跑下山又是卧底地去查,他不能让瑞王爷竹篮打水白忙活。
少年国师垂眸:“不曾。”
旁的人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楚星渊偏偏要闭上眼睛。
可皇帝是不信的,又反复翻看了两遍,忽然想起在中秋宴上,先要和他打赌的是俞景然。
楚星渊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当初大庭广众他不便让瑞王爷出风头,可现在真相已经将露未露,他为何不借着这个机会把俞景然救出王府呢?
瑞王知道真相的话由他嘴里说出来太唐突,楚星渊定下心神,扯了几句虚无缥缈的经文卦象留给皇帝,转身告退了。
他刚离开皇宫,传旨的太监就到了皇街尽头的瑞王府邸。
魏彦不方便出现在明面上,被鸿云拉到后院藏起来,俞景然把额发抓乱装出个才睡醒的模样在正厅等候。
只见李德福笑眯眯地走进来,扶住就要跪下的瑞王爷:“陛下说了,只是思亲,请王爷到宫中小聚,王爷请快收拾吧,好随老奴一道回去。”
王爷的车马太耀眼,皇帝这是偷偷地来请他,并不想赦他的罪。
俞景然扭过头苦笑一声离了前厅,任由鸿云带人把他打扮得像模像样一点。
他是待罪之身,什么玉啊金啊的戴着难免会惹皇帝不快,俞景然大手一挥通通除去,只穿着合乎仪制的红色常服跟着李德福进了宫。
去的时候俞景然算了算时间,大约快要到放榜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