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 3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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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熠之兄，在下姓梁，名弘文。”这书生看着老实却原来也是个扯谎的。
梁弘文是戏文里的负心人，难不成真被他们遇上了同名同姓者？
俞景然心知肚明，面色不动接过他递来的《谷粱传》：“多谢弘文兄。”
说完，俞景然给鸿云递了个眼神，鸿云就知道该自己出场了：“公子，咱们来晚了，没有地方住了。”鸿云一边抱怨还一边做出懊恼的神情给自己的表演添彩：“都怪您路上碰见个道观就要进去拜一拜，这下好了……”
俞景然又一次觉得，他这王府大管家的随机应变能力很是了得。
“哈哈哈，没想到熠之兄竟然还有向道的心啊。”梁弘文翻了半天没找到自己要的书，于是走过来凑在门口和俞景然搭闲话。
“非也，入了道籍如何能来上京赶考，弘文兄弟这话说笑了。不过是讨个吉利罢了。”
大衍的规矩，入了道籍的免劳役赋税，但也不许入仕。
梁弘文的眼睛细长，眯起来看着很有美人滋味：“难不成，熠之兄也是听了戏找离生去的？”
他坦坦荡荡，心知眼前客将疑之处，自己就把话头往戏本上引。
这下俞景然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略略一笑又将话题引回方才没地方住的事情上。
梁弘文倒是个热心人：“熠之兄若不嫌弃，和我在学馆凑合几日如何？”
俞景然连声道谢，然后就坡下驴连底细都没摸清就跟着人走了。
鸿云好意提醒他家王爷这人是个满口谎言的，可谁知俞景然把玩着腰间的双鱼佩只是微微一笑：“我说的难道就是真话吗？”说完疾步追上了前面领路的梁弘文和人说笑起来。
装扮成书童的鸿云跟在谈笑的二人身后，略一招手向暗处的暗卫示意王爷的去处。
于是隐于街市的暗卫头都没露，只派了一人去往小苑香上报以待部署。
王府的暗卫很有来路。
鸿意原名叫做洪嘉石，家住钱塘，祖上原也是个望族，可惜族中上辈出了个离经叛道的小叔，连累全族都没落下去。
洪嘉石的父亲洪武早年也习了不少武艺，拖着一家老小经商途中也没忘记教导洪嘉石，他们一路北上行至灵州定居，洪嘉石的母亲病死途中。
洪嘉石八岁那年，洪家的商队被流寇打劫血本无归，洪武一夜衰老，病死在他的二十九岁。
洪家也从此没落千丈，洪嘉石年少失怙流离被另一伙绿林好汉收留。
秦涿十六岁那年回京，途径灵州地界正赶上洪嘉石奋起带人和当年的流寇火拼——洪嘉石奋斗一十六载终于手刃仇人，可他八岁前的光景到底是回不去了。
秦将军遣来保护秦涿的亲兵个个都是能干的，他们候在黄沙堆后偏等着两火热打完才收拾残局。
洪嘉石被人绑着，咬着牙冲马上的秦小将军高喊：“要杀便杀，大仇得报，死得其所！”
秦涿看着马下怒目的青年忽然觉得面熟，隐约有些像他年少玩伴俞景然的跟班鸿云，一问才知鸿云乃是洪嘉石的小姑姑的孩子，身世颇多坎坷跟着母亲姓，本名叫个洪嘉宝，后来五岁被卖进上京给刚出生的小小俞景然做侍从。
鸿云这名字是先大皇子给洪嘉宝改的，一叫到如今已是25载。
“死了容易，活着很难。我给你指条明路可好？”秦涿要鸿嘉石带着自己身后的百十号能人异士投奔上京城里的表弟去，从此人间再无洪嘉石，上京城里多了一座名动四方的戏楼小苑香。
于是秦小将军剿匪剿了个寂寞，反帮少年瑞王扶植起他自己的第一股势力。
瑞王府暗卫发展到如今，网罗天下。
其名曰，牙卫。
梁弘文说要领着人去学馆凑合，可他自己也是个穷光蛋生徒，四门学的外间有大通铺，梁弘文挤在角落里，还腆着脸将草席挪开半步让出个缝隙叫“楚熠之”入住。
“楚熠之”哈哈一笑：“梁兄经天纬地之才，不拘小节，甚好甚好。”说完还真和鸿云留下来凑合，只是把自己腰间的双鱼佩收进了里衣夹缝里。
不能丢，这可是太常卿的东西。
这是瑞王府没吃上鸭子的第七天，于无彰观里的楚星又是多忧多思的一日。
他自以为把那人捞回身边好好护着了，可只是个早课的功夫，刚当了一夜道士的俞景然就又跑了出去，还自以为是的给他留下了应付的后招。
山底下有什么要紧事情，他都自身难保了还有空想别人？
趁夜一辆乌棚马车沿小路下山，七拐八拐地进了永和坊的太傅府邸。
魏氏一门世代簪缨，从魏修文往上数，辅弼三朝的就有两位，是以魏修文这退休老太傅的门前也能列戟。
夜一深，老太傅的府上少了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倒有些安静过头了，楚星渊跟着引路小童往里走，不发一语。
“大人稍候，我去唤醒阿翁。”
楚星渊走到见客厅的时候，魏修文在躺椅的一摇一晃里安眠，膝上盖着白狐裘压一压寒气，想是等久了支撑不住睡着了。
那引路的小童走到魏修文身侧跪下，轻轻扯一扯他裘下的衣角口唤“阿翁”。
魏修文一生孤独，无儿无女无伴，退休了却有满院子的小童唤他“阿爷”、“阿翁”。
“阿翁，太常卿来了。”
听见声响的魏修文终于醒了，半睁着眼起身看了一眼楚星渊，出声招呼他坐下。
“小孩儿，坐吧。”
从俞景然第一次领着小道童去见自己的老师开始，魏修文叫了楚星渊十几年的“小孩儿”，哪怕楚星渊做了太常卿，于老太傅而言他还是那个跟在瑞王后面的小孩子。
楚星渊坐在一侧的矮凳上，道袍散在身侧，轻垂地面，衣摆沾了魏修文刚刚手抖撒落的一点茶汤。
小童上前要替他清理，被楚星渊拂开。
他早沾了一身风尘，何故理会小小一角污浊？
魏修文总算吃完茶，咂巴两下嘴，挥手将小童遣出去了。
“封家的东西，星渊取回来了。”
楚星渊见小童关好门，从袖中掏出来一个小方盒，盒中是文纸若干。
前月，楚星渊不远千里奔赴随州买了封家的老铺子宅邸，却不得甚解。
瑞王一行归家后，楚星渊留在随州的心腹想将铺子改头换面瞒天过海，却在固梁的时候发现了梁上厚尘土堆积下的一个锦盒，快马加鞭送回上京。
上京城里的太常卿终于查到来无彰观送信的那人和永和坊沾着点关联，还没来得及研究盒中乾坤，俞景然就在宫里出了事。
太常卿满怀私心地把人捞回来，出了宫往回赶的时候遇见一个衣着破烂又疯癫的人拦车不放行。
无彰观结善缘，随行的道徒不敢擅自赶人，楚星渊见车马久不动，下来查看情况。
那疯癫之人忽然扯着他的袖子跪下，口道“无量天尊”，起身以后忽然不疯魔了，变成个正常人，朝着无彰观的方向拜了一拜然后走了。
人人都说是太常卿天神人物，感化疯癫痴子，只有楚星渊回观中更衣时看见了袖底乾坤。
疯子在他袖子里塞了字条，魏老太傅约他过府相叙。
魏修文接过小方匣子并不立刻着眼，反倒是感慨了一句“想隔开景然那孩子的耳目见你一面真是难啊”。
是难，只有在瑞王爷自顾不暇的时候，魏修文才敢耍一耍大刀，闹市暗度陈仓。
“王爷很好，太傅不必挂怀，我定会护他周全。”
楚星渊说话的时候垂眸颔首，魏修文打趣他“一副不知从何而来的苦相”，太常卿也只是面色微动。
魏修文见他不笑失了兴致，打开方匣子，一段往事隔着风尘扑面而来。
洛州冯家二十年前出过一个很聪慧的少年郎，这少年郎后来秋闱脱颖，成了魏修文的门生。
那是魏修文在翰林院的第十年，还没有“魏三十”这个名号。
少年郎名唤冯长年，有个弟弟叫冯长岁，这几年不知所踪。
冯长年白日在朝堂上勤勉，夜里和魏修文一起听戏，最长的一次足足在魏府住了百余日。
冯大郎年少得意性子急切，口舌不饶人，得罪了许多同僚，忽有一日被人参奏吃了吏部的官司。
魏修文虽无心追名逐利，却格外爱才，为着冯长年甚至主动提酒腆着国公府的脸面去了那时候不太对付吏部尚书陶元思府上，想替自己不讨喜的徒弟卖一卖老脸。
还不是丞相的陶元思几杯酒下肚，冯长年终于被从吏部衙门送还。
冯长年不过一个文书小吏，走起路来却像天地都欠他的一样潇洒，袖子甩来甩去，魏修文就追在他后面喊“周还中规，折还中矩”。
“读书人，人读书，书读人。”
冯大郎时时念叨这句不求甚解的话，谁问他什么意思，他就一脸神秘的不可说。
魏修文最后一次把冯大郎捞回来的时候，足足关在家里训了百日才敢放他还朝。
这也是老太傅此生最在意的一件事，有无数次魏修文都想回到过去，将冯长年永永远远地关在府中。
因为冯大郎还朝的第二日，就被人参到了先帝面前。
魏修文再看见的，只有冯长年那死了都合不上的一双眼。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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