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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魏修文看着他这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他就知道,这学生惯常是个富贵王爷的活法,指不定上朝的时候袖子里也藏着茶点饼饵,一边听人骂他,一边趁着无人注意偷偷塞两口。
      苦中作乐,忙里偷闲。
      俞景然伸出细长的手指,捻一片火腿,趁着暖炉上的铜壶烘烤到微热,用玉筷夹了递给老师。魏修文饿坏了,就着一口热茶吃了他这火腿,才有几分活过来的样子。
      二人并不见外,接连烤着火腿喝着花果茶,瑞王又踅摸出一包酥点,和老师你一口我一口地吃了起来。
      魏修文吃了会,从进宫门就僵硬地身子才逐渐舒缓起来,看着他这忙活着吃喝的学生竟比做当朝瑞王的时候更有生机,几次想张口,又看着他这份装出来努力不让自己看穿的闲散,于是不忍戳破,但也不敢再看,眯着眼看紧闭的马车窗子。
      估摸着时间就要到家了,魏老太傅终于开了口。
      “今天的事,你知道的。”
      俞景然就知道他会问,自己原就是等他问才拐这一趟,一边收拾着方才吃喝完的摊子,一边回了他一句“知道”。
      魏修文觉得自己这句问得有些多余,景然那么聪明一个人儿,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他是装糊涂一把手,也是心底澄明榜上客。
      “他越来越沉不住气了。”魏修文这个“他”说的就是俞简平,俞景然的亲叔叔,俞景然在这世间少有的亲人,也是要算计他的亲人。
      俞景然这回没有说话,将刚刚的狼藉收拾干净,茶具和点心盒子等都打个包袱胡乱扔在马车一角。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老师这句话,索性不回答,隔着帘子问车外的侍从行到何处了。
      外面的人恭敬地回了一句“转角就是太傅的宅子”,俞景然转回身子,替老师收拾好披风,整理魏修文颈间系带的时候,带着向长辈撒娇的语气低声说了句“放心吧”,算是回了老太傅刚刚的感慨。
      马车转了个弯停下了,车前坐着的跟着老太傅去听戏的小厮跳了下来轻叩府门,沉闷的大门方才打开,涌出来几个年轻的丫鬟小厮语笑嫣然地请瑞王的安,得了应答又簇拥着魏修文进门。
      门里似乎很热闹,还传来些猫狗相争的声音,俞景然挑着帘子笑着同老师告别:“老师有空家去!”
      魏修文并不回头看他,接过小丫鬟递来的暖炉,只挥了挥了手,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嘟囔了一句“我这里多少还算个家样”。
      瑞王车驾掉头离去,沉闷的太傅府邸大门又关上了。
      俞景然终于可以没有负担地睡一会儿,低声对门外服侍的人吩咐了一句“鸿云,我且睡会,到了喊我”,就歪头靠在软垫上睡着了。
      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些,赶车的鸿云从小跟着俞景然,应了一声,然后把马车驾得更稳了些。
      朱红的马车径直回了瑞王府。
      掉头时鸿云就另安排了一驾马车,趁无人处接瑞王换了低调的车轿,此刻驾车,朝着京郊去了。

      京郊的无彰观里,楚星渊正仔细烹着一壶茶,和俞景然马车里炉上的花果茶不同,楚星渊这茶是他亲栽在后山的一棵听说是从随州移栽来的芽茶,吃了上京的雨水长得格外卓然,去年春日方收过一茬,只得了两锦盒,谁来讨也没给,只藏在柜中。
      楚星渊傍晚回了道观,就叫小童拿出来,看样子是要招待什么贵客。
      楚星渊煮了一壶,直到茶水放凉了也没见人来。旁边侍立的小道童看着师父把那茶水“哗啦”倒了出去,想着楚星渊小心翼翼侍候那棵芽茶从小苗到成树,心疼得要死。但他那暴殄天物的师父神色不动,只是又煮了一壶,继续坐着等。
      壶中日月长。
      翻滚的细长小叶并不知道自己的结局乃是国师大人的随手一泼,仍然奋力地你追我赶闹腾着。
      如此煮茶倒茶重复了三遍,才见有人来报道观外有人造访。
      国师不动声色的抬手宣客,手底下却不停,继续煮茶。
      俞景然进来的时候,楚星渊恰煮好他的第四泡茶。
      国师听见喧闹抬起眸子,就看见鸿云在帮俞景然拂去进观这两步路落在他身上的雪。
      衫薄夜重,一肩风雪为君来。
      楚星渊吃力地咬了咬薄唇,才把眼里几乎要漫出来的欣喜强压下去,继续顶上让神鬼退却的无欲眸色。
      “刚煮好的茶,你吃吃看,味道对不对。”楚星渊看着来人脱去被雪沾湿的斗篷随意搭在一旁,抬腿坐在榻上小几的对面,低头把刚煮好的茶递过去。
      当朝吵得水火不容的国师与王爷,下了朝却能坐在一起喝茶,若是传出去被人知晓了,不知道又是怎么一番风雨。

      芽茶装在淡青色的小盏里,显得碧绿清透。
      俞景然接过小盏抿了一口,回味了许久:“味道恰好,鲜醇回甘,竟比我在随州吃的还要好,是我从前给你带来的那小芽吗?”俞景然夸罢又将空盏递了回去。
      楚星渊得了夸奖还是神色不改,接过小盏只淡淡回复了声“正是”。
      旁边那小道童似乎是心疼于方才被弃的几壶茶,接过话头就说:“可不是吗,去年春天才刚收了一茬,从摊青、杀青到脱毫都是师父亲力亲为,宝贝的很,我都没尝过一口,师父为了你这一口恰好,已经泼了三壶的“不恰好”了!”
      楚星渊见他这样愣头青一样说出来,不知是羞还是恼,急忙忙打断:“永清,休得多嘴,快下去吧。”
      那叫永清的小道童神色黯然,瘪嘴道了声“是”就撒气似地甩着袖子走了。
      许是永清走路的姿势过于滑稽,惹得俞景然哈哈大笑:“你这小道童倒是十分有趣,我瞧着比你小时候活泛许多,不如借去我府上待两天?”
      永清还没出门,听见他这话也不回头,只挥挥手连声道“不去不去”,又引来俞景然一阵笑,俞景然笑罢,吩咐了鸿云几句:“鸿云你也下去吧,把咱们车里带来的时兴果子也拿去给永清尝尝,在偏殿等我就是。”
      鸿云唱了声“喏”,就跟着永清雀跃的脚步出去了,他把门带上,屋里就只剩下榻上对酌的二位神仙。
      瑞王理了理袖口,远没有身为客人的涵养,径自又给自己倒了杯茶,丝毫未发现楚星渊正捏着自己方才喝过的淡青色小盏发呆。
      又品了许久,瑞王似乎很满意这茶:“这茶不错,很对我的口味。还有吗,包起来我带回去,可解饭饱之腻。”
      旁人亲手亲劳忙活几岁得来的宝茶,仿佛只是为了得他一个“恰好”,解他一顿“饭饱”。
      果真是上京顶顶的享福之人。
      楚星渊似乎出了神,没回他这话,反而牛头不对马嘴地说:“养小道童也很对瑞王殿下的口味吗?”

      俞景然总算听出来他话里的吃味:“你和你徒弟置什么气泛什么酸?要不本王把国师大人也借去同住可好?”
      楚星渊几乎是咬着牙才不让嘴里的“自然好”三个字漏出来,怕他再说出什么惊天的诨话来,忍住不去接他这话茬。
      俞景然看着脸皮薄得像一张纸的楚星渊此刻脸颊泛红,心里有种得逞的大快,暗道这孩子果然不禁逗,庆幸方才把人都遣出去了,不然脸皮薄的国师大人真有可能要起杀心。
      “好了好了,别气了,想回家随时回去,房间我让鸿云给你留着呢,”俞景然还是像从前哄小孩那样哄着楚星渊,仿佛他不是万众瞩目的国师大人,还是从前瑞王府里那个八九岁的小孩。“过来的时候在马车上胡乱睡了一觉,此刻肩膀有些酸疼,星渊你来给我揉揉。”
      得了他的支使,国师立马起身绕到俞景然背后,丝毫没有当朝太常卿的架子,乖巧地替他揉肩。
      瑞王得了国师大人的服侍,身上被揉捏得酥软舒服,记起下午的事,嘴里还是不饶人:“你如今大了,什么都不和我商量了,不怕他难为你吗?我有打算的,你好好做你的太常卿大人,有我在暗处替你挡着,没有谁敢去招惹你,何苦呢?”
      但那人只顾着低头捏他肩上穴位,将他这一堆絮叨的话全当成放屁。
      修道之余,太常卿也看了不少医术,手下按着穴位,力道合适,只叫瑞王爷平添了睡意。
      起先我们的瑞王殿下还能坚持指责些“以后要和我商量”、“离朝堂是非远点”等诸如此类的话,楚星渊不搭腔,后来俞景然呼吸逐渐平稳,竟靠在楚星渊怀里打起了盹。
      楚星渊一肩担着他这尊贵无比的瑞王殿下,调整了姿势,伸手替自己拿了本书,靠在榻旁,双臂环着俞景然看起书来。

      屋外风雪飒飒,拉车的两匹駽马被牵进了道观的马厩里,吃饱了草料,此刻正依偎着入梦。
      俞景然也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他支离破碎的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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