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他又遇刺了》深深寒

27、第 27 章

　　俞景然回到上京，头一个见的是魏修文。
　　老太傅还是一天到晚地待在小苑香的二楼雅座，俞景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和他的老师撞了个正着。
　　他原本是不想来听戏的，可楚星渊回来以后一言不发地跑回了无彰观，皇帝一时半会儿也没有要召见他的意思。
　　俞景然无聊至极，不想在家看檐下新燕，就溜达出来做闲散王爷，然后走着走着就到了小苑香。
　　小苑香原本就是瑞王的暗门子生意，掌柜一见王爷亲至，连忙凑近了上报老太傅正于二楼雅间听戏。
　　俞景然长腿一迈：“看看老师去！”
　　上回从魏府顺走的两个核桃，生生叫瑞王给糟践了，行话管这叫盘脏了。
　　俞景然不以为意，却得了老师的一顿骂，说他暴殄天物，说他富贵子弟不懂疾苦。
　　瑞王爷赔上个笑脸，叫人把家里他不懂的天物都送去了老太傅府上，这才没被老太傅见一次数落一次。
　　“老师。”俞景然揖了一揖，而后于魏修文身旁落座，谢了小厮端来的茶点，说是坐坐就走。
　　“回来了，”魏修文看都不看他一眼，在这种市井地段，他还是能稍微不当着外人的面摆一摆为人师表的谱的。
　　瑞王爷轻哼一声，以示回答。
　　他心里其实有话要问老师，皇帝在折子批复里都勃然大怒了，怎么等他真正押着人到了上京，他那拼了老命勤勉为公的皇叔反而又不召见他了？
　　瑞王爷不懂，所以想找个人来问问，太长卿钻回无彰观，鸿云也是个一问三不知，若是去信境北，少不得来回要月余，想来想去也只能问问老师。
　　于是小苑香楼下鸿云来报掌柜所言老太傅正在二楼听戏，俞景然颠儿颠儿地就上了楼。
　　可还没等他问出口，魏修文先问了他一个问题：“听过这出戏吗？”
　　台上唱的还是《围梨会》，手底下的人说这是老太傅最爱听的一出。
　　俞景然往台上看，品出来了那么点意思。

　　早年间有个叫做梁弘文的书生，赶考途中追着被风吹跑的书卷到了一个道观，留下栖身一宿。
　　月色朦胧，梁弘文向月求告，愿得一真心相守之人，死生不负。
　　求告未得，却在观中梨树下结识了一个诗文相合、意趣相投的男子。
　　弘文赶考在即，与那人约定待其高中后必请友登门高坐一同庆贺。
　　可惜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梁弘文金榜题名，全然忘了梨下之约，只顾与新朋交游，不念从前少年郎。
　　道观中得人一诺的男子却是精怪所化，本名离生。离生听见梁弘文之祝告，愿放弃长生之身，化形与之相交。
　　但离生不懂这世上有些话说了是不算的，他久等人未至，柴毁骨立，把个灵魂等到几要消散。
　　梁弘文年老荣归，乞骸回乡路上看见花下旧诗文，方才记得月下对诗那一诺，终于赶上见离生最后一面。
　　二人月下再唱和，弘文忏悔痛哭，感动上天，自己和离生携手奔月去了。
　　月下枯梨复再开。

　　掌柜说，这本子是他早年间从市集上搜罗来的，为了捧去年刚入园的一位唱腔悠扬的新角儿，这才叫人排了《围梨会》这个本子，为的就是将这位新角儿塑造成受难离生那样清苦到我见犹怜的形象，来接替香奴顶起小苑香的大梁。
　　世人偏爱美人，于梨花带雨一般的更甚。
　　离生在台上一哭，瑞王的心也跟着颤上一颤。
　　俞景然横眉：“老师莫不是看上了台上哪个伶人？”
　　魏修文口中饮了一半的茶喷出来，胡子一抖一抖：“熠之，老夫已经七十三岁了。你难道要我临老落个被人指着鼻子骂的下场吗？”
　　老太傅一生气，连他王爷的名号都不喊了，开口便是瑞王爷鲜少被人提及的字。
　　“说说而已，”俞景然手指一伸，捻起碟子里的一枚酸果丢进嘴里，“老师我有话想问你。”
　　魏修文努努嘴：“怎么不去问你的便宜儿子？”
　　老太傅所言乃是楚星渊。瑞王爷天天在他跟前念叨少年国师是自己养的便宜儿子，魏修文听多了也就信了。
　　“气跑了，”俞景然把腿一横，补充道，“我和他说随州多美女，讨个给他做媳妇可好，他不要便不要罢了，还不理我了，唉，养儿难防老啊！”
　　魏修文露出不置可否的眼神，瞥了一眼他这似乎是真的在烦恼的学生王爷一眼，不急不缓开口：“说正事。”
　　瑞王这才从“养儿难防老”的喟叹里缓过神，将随州那一团的污糟事和老师说了个遍，末了发问：“老师你说，皇叔他怎么不着急召见我呢？”
　　的确是不着急，俞景然是趁夜抵达上京的，下车那一刻就做好了连夜面圣的准备，结果前来接引的内侍省总管李德福只是替皇帝宣了一道当众抚恤瑞王的圣旨。
　　长达百字的圣旨简而言之只有八个字：你辛苦了，朕知道了。
　　而后刑部和吏部接管瑞王从随州押来的上下百号犯人，瑞王被李德福满脸堆笑地送回瑞王府，说是圣上体恤他一路奔波让他好好休息。
　　再然后瑞王爷就像被人有意忽视了一般，早朝也不必去了，足足赋闲了半月有余。
　　“王爷啊，你可知道你把天捅了个窟窿。”魏修文捏起最后一块糕饼就着茶水送进肚里。
　　俞景然如何不知。
　　他这一番严查死打，足足牵连出大半个随州官场，便是有心还百姓一片青天，吏部一时半刻也没有那么多的人去填补随州的空缺。
　　且不论那戴着绛红色鱼符的小太监所归何处，上京城里犹有无数和随州官场牵扯不断的根结。
　　他查了，把田分了，还把人都抓了。
　　皇帝这是嫌他闹大了。
　　那上百号犯人若是有人存心攀咬，皇帝这行将就木的身子，真的能吃得消上京城里的风云大变吗？
　　“我知道的，但如果我不查，还有谁能来做这件事？老师不也十分想让我去随州看看吗？”俞景然再伸手只剩个空盘，面前的茶点竟然已经在两人交谈间不知不觉消耗尽了。
　　魏修文戏也不听了，扭头好好看了他这学生一眼。
　　好像和从前一样，却又不一样了。
　　俞景然一进朝堂，就是圆滑的性子，他是王爷的尊贵身子，偏偏肯屈尊降贵和那些从书堆里考上来一身傲骨的学子探讨学问。见人露三分笑脸，做事留三分余地，这是瑞王爷一贯行事风格。
　　他一向是这么做的，便是冀州反叛那一回，兵行险途之际，他也记得穷寇难追的道理，硬生生留了冀州那驻守长官家的幼子一条性命。
　　怎么一到随州，人就变了呢。
　　俞景然感受着老师的目光在自己的面颊上游走，知道他是察觉出来了什么，仍是面色不动地喝下盏中最后一口茶。
　　他不是来求人解惑的，是来求人解局的，可魏修文不像是打算支招的样子。
　　瑞王爷长腿一迈就要离开的时候，魏修文还是给了他一个答案。
　　“快了，你再等等。不出三日就有人上门请你去了。”

　　第一日，俞景然去街头买了两个蛐蛐儿，没玩个把时辰就腻了，便宜了鸿大管家。
　　第二日，俞景然夜探无彰观，对着太常卿那张万年不变的脸和小道童永清逗了两个时辰的趣儿。
　　第三日晌午，俞景然打道回府，碰见了宫里来接人的车驾。
　　瑞王爷大手一挥却了皇宫车马，仍是驾起自己那朱红色的王爷车驾，套着两匹在无彰观养得油光水亮的駽马进了宫。

　　“景然回来了。”
　　皇帝侧躺在寝殿里接见他这许久不见的侄子。
　　俞景然恭恭敬敬行礼：“回禀陛下，臣已归京二十又一日。”
　　俞简平从咳嗽声里抽身来安抚这替大衍奔走的瑞王爷：“皇叔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原想一早看看景然的，谁知一病二十日，倒叫景然多心了。”
　　“臣不敢。”皇宫里的虚情假意，俞景然听得多了便也练就了明听暗辩的本事。
　　皇帝终于吃完了他今日午饭后的最后一碗药：“你的折子里讲的很清楚，朕都看了，景然越来越能干了。不像景奕，除了给朕添个皇孙，也做不出来什么让人高兴的事。”
　　“太子自有一番作为。”俞景然一到上京便已知晓，太子禁足的几个月里，东宫又添了个孩子。
　　俞景然听出来皇帝话里对他这太子表弟的埋怨，心里也替人开脱起来：俞景奕做那事的时候可没算着日子今年要被禁足。
　　“景奕孤独，除了你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兄弟了。子孙兴旺，本是好事，这不怪他。前几日刚解了禁，太子就将孩子带来我瞧了，生的甚好，比着皇长孙幼时还要强上几分。”俞简平这一病就想起生老病死，做爷爷的人了，看见孩子心里软乎也是人之常情，至于为什么能见孩子不能见功臣的事，俞景然也就无心计较那么多了。
　　俞景然和大人较量，和小孩却无恨：“是吗？那我这当伯伯的可得赶着百日宴过去瞧瞧去，从随州那边带来不少稀奇玩意儿，少不得有他喜欢的。”
　　瑞王爷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向随州，可偏偏皇帝也是老狐狸，抵死了不接他的招，问急了甩出一句：“景然，你年岁不小也该成亲了。”

作者有话说

　　我看完文献回来了。存了点稿，努力恢复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