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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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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从宫里来的,那似曾相识的感觉便说的通了。
楚星渊往前一指,俞景然顺着方向瞧去便明白了一切。
太常卿是从那人的鱼符上看出端倪的。
那鱼符是用个红色穗子结成的,上头打了三个结,木牌上书:李。
打结的样式是对的,牌子的形制也是对的,纰漏处就在于穗子的颜色。
大衍朝规定,凡有阶品的官员皆可佩戴对应的鱼符以自证身份。
李秉德的鱼符叫小厮拿着原是没什么不妥之处的,可那鱼符上挂着的穗子,却是个绛红色的。
鱼符的坠饰是有讲究的,皇帝与太子可用正黄,俞景然这般的王爷和其余侯爵人家可用赤色璎珞,寻常官员的鱼符坠饰当为不同品阶对应的蓝色。
比如魏修文的鱼符上乃是最为中正的靛蓝色。
颜色随品阶往下越来越浅薄,李秉德这样的无论如何都不该用红色的穗子。
除非这鱼符不是李秉德的,而是那小厮自己的。
在大衍朝,非公卿者,还有一种人可持朱缨鱼符——宫里行走御前的宦官。
俞景然听了楚星渊提醒的话,再往他脖子下看,光滑白嫩,和外表的破烂衣衫和臭味格格不入,还少了些什么凸起。
瑞王不敢再查下去了,先叫人把那小厮请下去,转而紧张和担忧起来。
却不是为了随州这一遭乱码一样的大案。
若这真是个从宫里来的,少不得是奉了谁的命令。
那他行走御前,一定是见过楚星渊的,方才那几眼,他是认出来了吗?
若是被人知晓,整日在朝堂上和瑞王干架的太常卿,竟然私底下和他结伴来了随州查案,后面的事俞景然没敢想。
那才真是多年的计算都成了空,他再想去守护楚星渊,就是难上加难,不光如此,还将小孩拉进了自己身处的火海里。
“放心吧,离得远了他未必看清了,就算看清了,我也有法子,”楚星渊瞟了一眼疯癫的老道,“就说我是来查无业观的事的。”
那还在满口“不认识”的老道尚不知自己已经被国师大人选为备案,还在为方才那一眼惊吓未定。
可俞景然还是不放心,心里想着要不立刻把楚星渊塞回去上京的马车里,而后找个身形相似的人乔装在身边,真有一日事发了还能推说看错了。
“你要还是担心的话,不若把他杀了。”神仙一样的太常卿这时候云淡风轻地说出杀伐的话,神色如常,轻巧的好像在提起什么家常里短。
俞景然回头,正看见楚星渊眼底那丝若有若无的杀意,猛然惊悸,好像看见了一个从来不认识的人。
“杀不得,杀了他,他背后的人便会察觉。”俞景然摇头,却想不出什么好的解决办法,烦心处头疼起来,马上身后之人就替他按捏起穴位来。
“杀不了,那就别让他回去了。”
楚星渊一边替瑞王按揉,一边再一回轻巧开口。
多得是让他再也出不了随州的法子,既为聋哑,那找人易容相替就变得更加简单可行。
楚星渊总共在俞景然耳边说了那么几句话,俞景然却总有一种身后这人早不似从前,不再是他亲手带大的小道童的错觉了。
可他再定睛去细看,楚星渊眼是眼眉是眉,看他的眼神也没变过,还是一调戏就脸红,又是哪里变了呢?
瑞王不言不语,楚星渊却已把替身的计划安排下去了,正经的聋哑者押送王府密室,他们的冒牌货彻夜学习混进去,以备有一日派上用处。
楚星渊安排好一切回来的时候,俞景然还坐在方才的位子上,双目出神,就连太常卿走回他身边都没晃过神。
“想什么呢?”楚星渊开口,手又按回了俞景然的脑后,正要替他放松,还没使劲手就被人捉住了。
俞景然就着这个奇怪的姿势又是半晌没动,过了一会才把人拉回自己胸前。
他坐着,楚星渊站着。
太常卿居高临下,眼神里却还满是虔诚。
鸿云休息毕,闻听二人在此问案,忙不迭赶过来,一进门就瞧见这副光景,知趣的退了下去,还把里面傻站着的一堆人都撤了出来,知道他家王爷这是要和小国师说什么话。
“你会变吗?”
俞景然沉默了许久,犹豫了许久还是开了口,他忘不了方才蓦然回首时瞧见的那个眼神。
楚星渊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以为是问自己是否永远和他站在一边,想都不想地回了他:“不会的。”
不会吗?得人应承的瑞王爷还是放心不下,决心要逼着楚星渊打下保票。
“你会永远都待在无彰观,然后等着有一天我去接你吗?”
俞景然是有私心的,楚星渊一路成长都是他相护,若是有可能他希望楚星渊一辈子都是干净的澄澈的模样,一辈子都不要出来蹚浑水。
可惜楚星渊此时一心想着替人同担风雨的抱负,还没有读出来瑞王这话里不自知的情谊,竟真如愣头青一般地回说:“我会闷的。”
他话刚说完,俞景然就笑了,从椅子上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吃饭了。”
若是他真的要变,自己拿什么拦他呢?
俞景然无可奈何,总不能再如从前那般,将他绑在家里。
楚星渊被绑过,瑞王爷亲自动的手,在瑞王很不是人的时候。
瑞王爷爱上了出门听曲儿,可戏楼多在烟花地,俞景然不敢带上楚星渊,于是密谋后和鸿云两个人瞒着楚星渊就翻墙出去了。
楚星渊找不见任,不知他去往何处,生怕他是出去吃东西了,自己一旦照顾不周,瑞王再中被人的什么招,等着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他其实不怕死,更怕楚星渊躺在床上几日几夜的昏迷,那时候是小道童最无助的时候。
所以楚星渊决定出门去找俞景然主仆二人。
可他没有自己出过门,穿着俞景然给他备的常服,刚出王府大街就迷路了。
他就在街头没头没脑的乱走,尤其往人多和吃食多的地方去,以期瞎猫碰上死耗子,能撞见俞景然。
他不知道自己如今这番装扮和行迹早已成了他人的猎物,还没碰见俞景然,楚星渊就先遇了难。
瑞王听完小曲儿吃饱喝足还给楚星渊带了点心转还回府,结果发现人丢了,吓得不行,连夜带着回京暂住的秦涿满上京的找,最后和弥河码头的戏楼前找到了被人下了迷药正被交易的小道童——小孩长的白嫩,叫人卖去了戏楼,若是俞景然再晚会找见,楚星渊恐怕早就被卖入了烟花巷。
俞景然以为是楚星渊贪玩自己跟着跑出去的,忘了自己才是诓骗小道童的罪魁祸首,担惊受怕之余气到不行,守着楚星渊等他醒了,而后在家里绑了他三日有余。
楚星渊白落一顿教训,心里难过,于是又半月不理俞景然,到头也没说自己被骗是因为有人同他说瞧见一衣着富贵的公子进了小苑香。
瑞王足足花了一整日,才写好要回给皇帝的折子。
李秉德其人贪心无度,于随州任上伙同其族中诸人欺男霸女多年,早已是地头恶霸,鱼肉百姓,贪下随州半数永业田,还伙同无业观老道捏造眉目收受行商税,万死难赦,郑文华在任五年不与苟同,才叫其团伙杀死在去上京述职的前夜。如今一切皆已查明,证据确凿,李秉德一族以及随州其余与本案有关联的官员尽数拿下,等候发落。
这奏折是连夜发往上京的,路上跑死了三匹快马。
皇帝收到奏折当场震怒,于朝堂之上大发雷霆,指着鼻子骂了不敢出声的群臣两个时辰。
上京传回信来,要瑞王爷亲自押送一众嫌犯回上京,皇帝要亲口过问这荒诞又可怕的贪墨大案。
瑞王得了回信,才收拾起行装要返京。
鸿云为了解气,又带人去把无业观彻底扒干净,便是连个香炉都给踹倒了。
返京那日,随州前来相送的百姓足足跪出城门二里。
俞景然坐在王爷的车驾里,饶有兴味地挑着帘子和外面山呼“瑞王圣明”的人群打招呼。
楚星渊被他藏在车里,端坐于王爷车驾的另一侧,闭目养神,耳边听着外面“圣明”的话,手底下替圣明的瑞王煮着茶——瑞王从随州带了百斤有余的芽茶。
俞景然是不缺茶喝的,带回去无非是官场送人,还有回他的老师魏修文的情。
外面浩浩荡荡,有了楚星渊寸步不离地看护,瑞王爷竟然真的老老实实在车里坐了一路,没有再偷摸出去放风。
回去之前,行在宅子里都在收拾东西,瑞王带着几个亲卫出门监督永业田的重新分配。楚星渊背着俞景然出了趟门,却不是去里正的老家,而是去了俞景然英雄救美的封家蜜食铺子。
封家一行人早已被护送着离了随州,铺子如今是空的,俞景然着人盘下了那里。
他来随州并非单单因一噩梦。
楚星渊出发的前一日,山门口看守的弟子呈上来一密函,说是有人递上来请交太常卿。
太常卿打开一看,白纸上赫然只有一个字: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