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他又遇刺了》深深寒

12、第 12 章

　　念着要“予人清净”的秦小将军这下半顿饭果然吃得十分文雅，一点儿声都不敢出了，任凭俞景然逗他也不计较，一边吃一边偷偷打量着太常卿。
　　他玉做的神仙一样端坐在榻上，举手投足间眉目流淌着一股安然的气息，似乎诸事都与他无关，断没有那个和他争执的小孩的毛躁样子。年岁真是催人改啊。
　　秦涿只有见他偶尔抬头望向自己这边的时候才从他的眼睛里读出来些尘世的浊气。
　　“他还没成仙。”秦涿这么想着。

　　楚星渊并不是看秦涿，他是在观察俞景然，待到瑞王抚一下嘴角，他便明白了，将剩下的半壶茶水热好，等着瑞王喊“茶来”的时候递去。
　　秦涿跟着俞景然也享了福，吃了太常卿大人亲手煮的一口茶，没来得及尝个味儿就牛饮下肚。
　　“养神仙麻烦吗？”秦涿捏着神仙递过来的茶盏，水喝空了也不敢放下，偷偷用手肘捅一捅瑞王发问。
　　瑞王看一眼神仙，再看一眼秦涿那望向自己的好奇眼神：“也不是很麻烦，就是这神仙很絮叨，打不过也说不得，只能受着。”
　　秦涿点了点头好似当了真，瑞王怕他误会什么，赶紧解释：“逗你的，你上次回境北后没多久他就去无彰观了，如今在无彰观里供着，我这里可养不起神仙，今年眼看年节冷清才请回来陪一陪我这老人家的。”
　　秦涿继续点头，他并没有在意楚星渊如今在何处养着，只注意到瑞王说出的“打不过也说不得”几个字，挣扎半天终于开口，转头问俞景然：“你说我能打过他吗？”
　　俞景然这话原本就是胡诌来的，如今秦涿认真发问，他却不知该怎么答了。
　　还是楚星渊耳力惊人，听见他这话，亲自回了句：“秦小将军一试便知。”
　　说罢就径自走到院子里去，负手而立盯着秦涿，什么也不说就等着秦将军上前过招。
　　秦涿看得心痒痒，飞身就跟上去了，嘴里还喊着：“秦某决不欺太常卿，便以双拳对赤手，点到为止。”
　　瑞王看热闹不嫌事大，竟然又叫鸿云把他的摇椅搬来，坐看好戏。

　　秦涿号称“境北小霸王”，便是赤手空拳，那拳也十分强劲，灌着气力朝楚星渊挥去，秦涿手下留了劲儿，总是偏一两分，不至于伤着神仙。楚星渊在无彰观每每不能静心，就把自己关起来练功夫，常常一练到天亮。他天赋异禀又勤奋，将道家的修行讲究也化用在手脚上，形修气，气化形，一时真有了几分世外高人的样子。
　　初看时，秦小将军占着上风步步紧逼，生生把太常卿逼到死角只能招架不能进攻，连俞景然都以为楚星渊对上这莽夫八成要输，准备来打圆场的时候，楚星渊一个弯腰回身，躲过了秦涿宣告胜利的来势汹汹的拳风，一手云转与他周旋，闪身间另一手化为手刀劈向秦涿脖子。
　　此一招以退为进，立马使场上形势大变。

　　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是谓微明，柔弱胜刚强。

　　秦涿到底沙场多年，不到死局绝不放弃，侧身躲过他的手刀，又朝太常卿逼来。秦涿的打法如同他的性子一样霸道，然而对上楚星渊的以柔克刚却好像铁锤砸棉花，无计可施。楚星渊游刃有余地化解他的硬拳，脚下的步子丝毫不乱，也不急着进攻，仿佛是在和秦涿闹着玩，总是留有余地，好叫秦涿有志追上。秦涿打了小半个时辰，浑身汗淋淋的，再看楚星渊，除了气息急了些，丝毫不见慌张。
　　俞景然刚开始还看得津津有味，到后来看楚星渊单方面遛着境北小霸王在院子里转圈，看久了竟有些乏了，还打了个哈欠。
　　楚星渊终于改成攻势，三两招就将个小霸王反手擒下。
　　俞景然看着二人打完，赶紧起身鼓掌。楚星渊放开秦涿，合手一揖：“秦将军见笑。”
　　此刻境北小霸王正气喘吁吁呢，哪儿有心思见笑。
　　太常卿也不急，看向瑞王，眼神像是抓了鱼讨赏的小猫。
　　“怪不得我总推不动你，原来秦如流也不敌太常卿大人。”俞景然走上前去拍拍小孩肩膀以示嘉奖，弯腰伸手把个气喘吁吁的秦涿也拉起来。
　　秦涿少见地服了，甚至心里开始打算，直接向皇帝陛下讨要和干脆找人绑了太常卿带去境北到底哪个合适些。

　　瑞王不知道秦涿心里盘算着这些，一时只顾着思虑以后是真的不敢招惹太常卿了。
　　秦涿吃完晚饭就被遛着活动了这么一出，于是刚站直一会就闹着腹痛，由鸿云领着出恭去了。
　　瑞王还想再夸几句，却看见太常卿将肩头从他手底下抽出去，拂袖去了。
　　“日后别再设法诓我了，打不过又说不得……”

　　想一想秦涿，俞景然明白，他还在为自己那一回的谎言耿耿于怀。

　　那是秦涿上一次回上京，刚巧遇上随州生变。
　　俞景然刚刚加冠入了朝堂，因此有人提议请瑞王去随州平乱。
　　按说随州的情况远没有需要瑞王爷亲自坐镇这么严重，不过是西南方临汉江的地方出了几个水贼，又忽悠了些城里的小混混，这伙人不知天高地厚地抢了新上任的随州刺史，但是皇帝陛下一心想锻炼甫上朝堂的瑞王，于是应了这提议，拨了些兵马，叫秦涿跟着一起去了。
　　俞景然怕路上颠簸，又觉得水贼的刀兵到底是不长眼的，并不会因为谁是王爷谁是小道士就多来一刀少来一刀，于是扯了谎，说自己和秦涿去郊外巡营隔日便回，把个十五岁的楚星渊丢在家里。
　　楚星渊信了，还亲自为他牵来马，目送着他出了城。
　　鸿云还是跟着瑞王走了，楚星渊起初也没起疑，只是叮嘱了几句要他照顾好瑞王，自己跟着此时还留在王府的巫医阿罗沉下心学本事去了。
　　但当少年太常卿发现家里藏的那把俞景然最爱的霸王枪也跟着一起不见了的时候，马上就明白自己被瑞王爷诓骗了。
　　那时候俞景然和秦涿已经带着人马到了随州境内。
　　随州是高祖潜龙之地，比之周围县郡都要繁华许多，但那刺史被劫的地方已然十分偏远，接近荆州了，故而两人入随州后又走了许久才到地方。
　　秦涿在境北领兵久了，下了马就安置起从上京带来的兵马，再加上随州司马与参军带来支援的人浩浩荡荡排了足足一个山头，对着那几十个水贼，颇有些宰牛刀杀猪的意思。
　　瑞王第一次出远门，在帐中休息了好一会才缓过来，少不了又惹来秦涿的嘲笑。少年瑞王爷此来也带了王府的亲兵，秦涿收拾毕，趁着瑞王休息，在帐外操练起王爷的亲兵。
　　那几个亲兵来的路上走走停停就受秦涿的教导，竟生生叫秦涿教出几分排兵布阵和如何在围困中脱险的真本事来，在后来替瑞王挡了许多明枪暗箭。
　　俞景然是憋着志气来的，想叫群臣都看看，尊贵的瑞王并不是败絮其内，他也是有真凭实学，可以自己博一片天地的。
　　于是他调养好，趁夜就下令要打水贼一个措手不及。

　　瑞王到底是年轻，不明白汉江渡口苇草横生，水贼躲在里面是如鱼得水，在夜晚进攻更是要摸黑斗瞎子，添了很多麻烦。
　　但是王爷志气高涨，将军自诩本领高超外敌入侵都抵挡得，两个人都没有把这几十个小喽啰放在眼里，拎着枪就出发了。
　　刚入秋的江边还是有很多蚊虫的，瑞王的细嫩胳膊漏在外面的一截腕子一会儿就得了几个香吻，但他心有志气，于是忍下了并没有出声。
　　那几十个水贼何时见过这么大的阵势，开始怀疑自己抢劫的并不是一个刺史，难道是什么皇亲国戚？几个头目开始商量是不是直接投降更好，商量到最后叫几个人站起来喊话想探探朝廷的口风。
　　秦涿少年意气，再也等不及，命弓兵将那几个冒头探情况的喽啰射杀，乘胜将剩下的几十个一举拿下，甚至领着人把他们的老窝都端了。
　　瑞王心中很痛快，一句话定人生死的王爷是第一次亲眼见杀人，秦涿把枪头从一个小喽啰的胸口穿过，血染了缨子，还脏了秦涿的脸颊。秦涿歪头冲他笑笑：“熠之，瞧见没，小爷这才是真本事！”
　　随州司马和来过江来支援的荆州官兵回合，清点了伤亡，除了王爷带来的京城卫兵中有一人下山急，崴了脚，并无第二个人受伤。
　　那几十个幸存的水贼马上就被两州参军带人押解回去了。
　　众人高呼瑞王英明领导还汉江两岸一片清明，除了秦涿。
　　秦涿笑他只是来被蚊子咬了几个包，就好像领了天大的功劳。
　　瑞王并不顾他，言语安慰军心，又叫从哪来的人回哪儿去了，自己和秦涿领着人回营地。
　　忙活了一夜，他们快回营地的时候天已经破黑了。
　　俞景然在马上昏昏欲睡，强打精神，却突然被异响惊醒。

　　他们驻扎的山头上忽然滚下来几个大石头，轰隆隆好像天雷作响，把秦涿排列有序的行进军阵冲撞得散了，混乱之中也顾步上俞景然，马上的瑞王被人群冲到了角落。
　　秦涿拎着枪，踹了一个胡乱奔走的士兵一脚，高呼一声“保护王爷”。
　　王府亲兵赶紧去寻瑞王的下落。
　　俞景然从马上颠下来，跌坐在地上，听见秦涿喊自己，于是想站起身招手回他。
　　有个就近的卫兵看见了挣扎起身的瑞王上前扶了一把，俞景然赶忙道声“多谢”。

　　可“谢”字没出声，就感觉胸口一痛，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