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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The seven(五) ...

  •   五、哀悼之地·2

      *

      恺撒想去的教堂位于城北的郊外,距市中心非常远,目前市长并没有以那座又破又小的无名教堂为核心发展观光旅游路线的计划,重修教堂完全是那位慷慨的瑟温先生捐款促成的。没有人相信明面上虔诚的宗教徒云云的说辞,但事实上除了由他指定专门的画师来进行壁画的绘制外,看不出他能从这件事中获得多大益处。

      而这些恺撒都不在意,他纯粹是因为对那位艺术家的创作有点兴趣。虽然他从来没有看过那位艺术家之前的作品,但不妨碍他对‘完成之前不允许任何人进入观看’的要求充满好奇。他在尊重那位画家的癖好和偷偷看一眼之间摇摆不定了几分钟,最后将两个选择折中后一锤定音,不进去看,在外面看不就完了。

      阿巴斯对恺撒的想法持默许态度,反正只要恺撒的各种奇思妙想没有违背他的原则,他总是支持,自从两人在大学认识之后,他就是这位热爱挑战的金发冒险家准备出发前第一个想到且最默契的帮手。

      经过短暂的午休后,恺撒和阿巴斯开车来到郊外,正如之前阿巴斯提醒的,这一片是人烟稀少的山林,市政设施基本没有。恺撒把那辆火红色的跑车停在山脚处,阿巴斯建议他停在正规的停车场里,因为这座城市的治安并不好,如果一辆价格不菲的跑车停在无人监管的地方,会发生什么,他实在无法给出一个乐观的答案。

      不过恺撒并不介意,“这辆跑车是我的叔叔弗罗斯特送的,我其实不喜欢它的颜色,像一只洋洋得意的斗鸡。”

      他们开始爬山,那座充满神秘感的教堂位于接近山顶的一块平坦的草地上,只有一条由高高矮矮的石阶组成的崎岖小路。之前维修教堂的时候,为了搬运器械和材料,曾经暂时开辟过一条供车辆行驶的土路,但是瑟温要求在教堂修缮完成后,就将道路恢复原状。

      他给出的理由这次倒是很好理解,他希望能够保持教堂的肃穆神圣的气氛,朝拜忏悔的人们必须用自己的双脚从山脚走到这里。

      事实上恺撒听到这个说法后发出了嘲笑的声音,这位瑟温先生大概是个脑子不好使的教徒,这座城市过了如此久的时间也没有人想到修那座教堂,看来这座教堂并没有他所想的那么具有意义,恐怕修好了也不会有人来。

      阿巴斯对此不予置评,毕竟是别人出钱出力看起来似乎也花了心思做的事,他不想随意评价。

      这时他们正顺着石阶往上走,石阶一侧是如被巨人一刀劈开的陡坡,另一侧则是在薄薄浮土上蔓生几根枯草的石壁,两侧的树木大部分已经树叶发黄,脱落,石阶上铺着一层黄色的落叶,踩上去沙沙作响。

      而落叶木向外便是大片常绿的树木,整座山总体依然保持着盎然绿意。

      “你之前来过这里吗?”恺撒突然问阿巴斯。

      “没有。”阿巴斯回答得很干脆,正如恺撒所说,他是个缺少娱乐活动的人,他花了大量的时间在客厅里冥想,即便出游也不会来这么偏远的郊区,除非是执行任务。他的辖区在这座城的南部,离这里很远,而目前他的任务是凌晨巡街贴罚单,更不需要来这么远的地方。

      “你觉得这里风景怎么样?”恺撒又问道。

      “说实话,我并不喜欢。”阿巴斯的回答令恺撒有些意外,“我以为你对这种全是树的地方会有对自然的喜爱之情呢。”

      “并没有。”阿巴斯看着山上的树木深处,低声道,“这里给我一种阴森的感觉。”

      “我也是。”恺撒同样低声回答他。从踏上山脚的那一刻起,他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正被无数双眼睛注视着,又或者只是一双眼睛,但那双眼睛太过有力,当它从背后注视他的时候,他确实感觉到如同针刺般的触感。

      虽然无形无质,但确实存在,那是几乎凝为实体的杀意,像一把冰凉而锋利的匕首,轻轻抵住了他的脊背。

      他相信自己的感觉,他的直觉一向很灵,甚至曾经不止一次在他热衷的冒险活动中救过他的命。

      有人带着杀意的目光在背后凝视着自己,但是为什么呢?

      是蓄谋已久?又或者是要阻止他们靠近不该知道的东西?

      他明明是第一次来这座城市,而且还是为了再普通不过的理由,为什么会有人想要杀他呢?至于他想看一眼的那幅壁画,完成后总会公开,又不是什么秘不示人的稀世珍宝,再说他见过的真·稀世珍宝可也不少了。

      如果是与之无关的事情,没有犯到他头上,他还不想多管闲事,毕竟惹上麻烦后他可以一走了之,而身边的小警察似乎还要在这城里继续工作下去。

      最后他决定静观其变,被某个没露脸的家伙的目光逼得灰溜溜下山可不是他恺撒加图索的作风,再说他这次可不是一个人,有身手同样优秀的阿巴斯与他同行,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他非常信任身边的同伴,甚至在某些时刻,比起相信自己,他更信任阿巴斯的判断。因为他太过骄傲,有时候会因为热血、高傲又或者理想主义而做出错误的判断。但阿巴斯不会,他似乎永远都是沉稳克制淡定的态度,他的行事风格不如恺撒一般侵略性十足,而是沉稳而温和,就像表面沉静的水流,内里却积蓄着足以爆发的力量。

      恺撒曾经对对方充满质疑,因为人都是有缺点的,但是阿巴斯却似乎没有缺点,他很奇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存在,可后来在他们成为了朋友之后,他发现,这并不影响任何事,而且,他其实很喜欢这样的人。

      “所以老大您早就看上了阿巴斯?那还一直藏着掖着干啥?”这时芬格尔的大嗓门突然插入了他的思绪,大大咧咧又自诩慧眼如炬八卦一流好手的新闻部部长即便只是出现在回忆中,也同样杀伤力十足,恺撒不禁噎住了。

      等等,既然自己现在并非独自出现在这里,恺撒突然意识到,或许那人并不是冲自己来的,或许他的目标其实是阿巴斯呢?

      难道那家伙在警局得罪了什么人?又或者一丝不苟地贴罚单导致有人想要报复?

      想着想着他又不禁哑然失笑了,他现在好像有点想得太多了,毕竟只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感觉而已。他一直很留心地倾听身后的响动,山风卷起落叶沙沙作响,除了他们自身之外,并没有类似脚步的声音。

      难道是我想错了,因为受到了那家伙噩梦的影响,开始胡思乱想了么?话说昨晚两人睡在同一张床上,对方深陷梦魇之中,为什么自己甚至安稳到连梦都没做?好像显得有点太心大了?那今晚呢?

      他心中一动,忍不住偏脸瞥了一眼身边的同伴,而阿巴斯正好也转过脸来看他。

      四目相对,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思仿佛无遮拦地展现在对方面前,他不禁剧烈咳嗽起来。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眼看阿巴斯嘴唇微动正要说话,恺撒抢先开口,他有些心虚,连音量都不觉提高了几分。

      而阿巴斯略显诧异地看着他,“恺撒,你怎么了?我从刚才就一直觉得你有些不对劲,你不舒服吗?”

      正要脱口而出自己没事的恺撒忽然反应过来这是他们以前在当社区义务警员期间无聊时定的一个暗号,当恺撒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是又不方便直说的时候,阿巴斯就会以“你不舒服吗”的问题向他求证。

      已经过了两年了,原来那家伙还记得。

      但是他该说什么呢?说实话或许会显得他有些疑神疑鬼,但他仍然选择了告诉对方。

      “我背上有些疼,就像被针刺了一样。”

      “现在还疼吗?”阿巴斯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的后背。

      “你看到背上有虫子咬我么?”恺撒故意发出一阵糟糕的声音,他随意脑补了自己被马蜂蜇了,幻想着那样的疼痛发出了□□。

      “我没有发现。”阿巴斯平淡答道,“可能被这山里的虫子叮了一下,按理说这样的季节应该没有什么虫子了才对,等我们到那里休息的时候,再检查一下吧。”

      “确实没有?”恺撒问道。

      “可能的确被咬了,不过我检查了你的后背,后背上确实没有。”

      这样的回答并不让恺撒感到放心,阿巴斯强调了“后背”,为什么要强调后背,阿巴斯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吗?

      恺撒忽然觉得有意思起来,不过是一次心血来潮的出行,居然还能碰见些危险的紧急情况么?

      他是天生的冒险家,倘若事情太过顺利反而会令他无聊,有人评价他,就像同样是去旅行,大部分人恐怕都会选轻松悠闲的观光路线,而恺撒宁可选择一条崎岖又满是荆棘的道路,只要沿途的风景能令他满意,他不介意裤腿扎破满脚泥泞。

      这样的评价后来被恺撒本人纠正了,恺撒严肃表态:“如果我做好准备,一般来说,我不会弄到裤腿扎破满脚泥泞,那样听起来有点狼狈。”

      而阿巴斯一向是与他一同去的伙伴。

      虽然阿巴斯并不喜欢评价某个人的选择是好或者不好,不过,如果是阿巴斯的话,他之所以选择那条崎岖而布满荆棘的路,大概是因为那里有他想要摘的玫瑰吧。

      恺撒这么想着,无声地笑了。

      “你又想到了什么?”阿巴斯问道。这次是寻常淡定的语气,想来他不自觉的笑被同行者看的清清楚楚。

      他倒也不感到懊恼,如实回答道:“我在想某个有点无趣,不过并不差劲的人。”

      “希望你没有讨厌他。”阿巴斯了然,微微一笑。

      *

      他们终于抵达了山顶处的教堂。

      眼前的建筑物超出了恺撒的想象,他原以为在这种地处偏僻又无人问津的老教堂,应该是非常简陋的才对,即便是刚刚斥巨资进行了修缮,也不会在建筑上有任何值得他称赞的优点 。

      但那座屹立在不远处的教堂居然令他一时忘记了说话,它确实没有与宏伟沾不上边,甚至在刚刚修缮完后仍显示出一种饱经风雨沧桑的陈旧感。

      但是它很美。

      那是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美丽,因为它的动人并非体现在它的外表,旁人无法以建筑特色、多少根柱子、多少个拱顶和雕花窗这种记录性的文字来反映出它的美好。那仅是一座不大的老教堂,这次修缮很好地维持了它的原貌。但似乎有一种虚无近乎神圣的感觉笼罩着它,它被沉静肃穆的圣洁氛围环绕着,仿佛冥冥真的有神曾经降临于此。此时此刻,他正在云上的天国俯视着人间,他的目光,正看向此处。

      并非慈爱祥和的目光,而是冰冷的,无机质的冷漠。

      是神,而并非人性化的神。

      恺撒为自己的感觉大吃一惊,他回头看向阿巴斯,发现阿巴斯的表情同样很奇怪。他知道阿巴斯也同样信奉上帝,他见过他读圣经,虽然他们很少为此交流过,但他们很像的一点是,他们并非相信上帝存在,而是相信那本书里向人们传递的美好的东西,相信这世界上的公平正义,相信善者当有福,而有罪的,必将死亡。

      不过阿巴斯的表情并非惊讶也非敬畏,而是仿佛看到一个令人痛恨的东西一般露出厌恶的神情,恺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阿巴斯并不是在看这座教堂本身,而是看向教堂前竖的一根旗杆,旗杆上挂着黑色的旗帜,与其说是旗帜,不如说是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布口袋,四角布料沉重地垂下,远远看上去就像一团臃肿的黑云。

      “这里有这个传统吗?在教堂门口竖黑旗?听起来就很怪异,看上去更怪异。”恺撒吐槽道。

      “那不是旗子。”阿巴斯沉着嗓子说道,“恺撒,我想我们确实遇到了不太好的事情了。”

      “嗯?”这时那团挂着的黑布突然急速滑落,又在快落到地面上时被绳索堪堪拉住。

      他们走得更近了些,阿巴斯注意着周边的动静,而恺撒看清了那块黑布的真面目。

      那不是一块黑布,而是一个人。

      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死人。

      他倒悬在距地面一米左右的半空,随着山风左右晃动着。

      看来这就是那位作画习惯吸引了恺撒兴趣的画家,他脸上只剩下惨白和暗红两种颜色,白的是失去血液的皮肤,而红的则是从血管里流出的血。原本该融洽均匀的两种颜色,此刻在擅长调色的画家脸上仿佛格格不入般分明。

      恺撒不禁皱紧了眉头,“我想我们拜访得真不是时候。”

      这时他们已经离尸体不到二十米了,恺撒稍微迟疑了一下是否还要继续往前走。

      杀了那个画家的人还在么?一直监视他们的人现在又在哪里?

      这时他忽然听见了轻微的咔哒声,就像是保险打开的响声。

      “小心!”

      下一刻他听见了子弹出膛的声音,但那子弹并非射向他,也并非射向他们这两个不走运的参观者中任何一个。

      那颗子弹打穿了尸体的头,又或者是原本隐藏于其中的什么机关,黑色的粘稠的液体缓缓流出,浸满了死者的整张脸。

      就像黑色的画笔从下巴开始粉刷,将扭曲僵硬的脸隐在油彩之下。

      在死亡之上召唤更壮丽的死亡。

      恺撒闻到了刺鼻的气味,他很清楚那是什么,现在要逃已经太迟了,而光亮迸发出来的瞬间,有人猛地扑倒了他。

      极度明亮的光芒吞没了他的视线,巨响在他耳边炸开,他感到脑中传来电子噪声般的尖锐爆鸣,暂时性的失聪令他身陷寂静的泥沼,眼前是空洞的茫茫雾气。

      热浪席卷了这片草地,将它们化为一片焦土,从他的头顶如海潮般涌过。

      在仿佛与亡者毗邻的另一个世界的寂静中,那个人紧紧地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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