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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The Seven(六) ...

  •   六、刺杀之夜·1

      *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恺撒来不及有任何反应,他不知道阿巴斯是否在时刻提防着意外发生,才能及时将他扑倒在地。

      “恺撒,你还好么?”阿巴斯咳嗽着从他身上起来,他们在已成为焦土的草地上坐了一会才站起身来。阿巴斯满脸都是黑色的烟尘,他穿的那件夹克外套的材质好得超出想象,抵挡住了瞬时高温,但背部已被完全烧烂,恺撒比他稍微好一点,看起来没那么狼狈。阿巴斯将烧坏的外套脱下来裹在手上,他看向身后的教堂,方才的爆炸居然只损坏了门廊的一小部分,火势并没有蔓延,根据他的经验,很快就会自动熄灭。难道这也是所谓“神佑之城”的神秘力量?

      “我们要直接离开么?”恺撒看着之前立着旗杆的位置,改装成炸弹的尸体在爆炸中被彻底摧毁,那位画家在为教堂绘制壁画的时候会想到自己被倒吊在教堂前尸骨无存的结局么?太诡异了,就像是一场粗鲁残酷的祭祀仪式。

      “我需要给警局打个电话。”阿巴斯说道,“虽然我不清楚对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对方大概已经撤离了。”

      “我同意。”方才那一枪证明他的感觉没有出错,确实有人埋伏在附近,但他现在已经不再有那种感觉,自上山起一直在背后注视着他们的阴冷目光在爆炸的那一瞬间骤然消失了。

      “你脸上沾了草叶。”山上信号很差,阿巴斯在试图拨通警局电话的期间忽然说了一句。

      “什么?”恺撒下意识要伸手去擦,但是他硬生生忍住了,他现在满手炭尘,如果用手抹脸怕不是要和对方一样满脸黑色,他突然体会到些并非正经的微妙情绪,“喂,你是故意的吗?”

      “如果你这么说的话,可能是。”阿巴斯终于打通了电话,他简单和警局那边介绍了情况,请求他们尽快派人到现场来。

      “这是安慰犯罪现场目击者的一种缺乏效用的手段吗?”恺撒找了块石头坐下,他刚卷入了一场很可能是针对他们的爆炸袭击,对方在尸体内埋设了□□,并在他眼前引爆。近距离目击死者尸体并与死亡擦肩而过,按理说他该去接受专业心理疏导的,但现在他只是感觉有点恍惚,他还有力气和一脸严肃的同伴开玩笑,“这次经历还真是刺激啊。”

      “你差点死了,恺撒。”阿巴斯挂断电话,他走到恺撒身边,弯下腰认真凝视着那双冰蓝色的眸子,就像在凝望弥漫着浓重雾气的海域,那双眼睛因为缺乏真实感而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故作轻松的模样后隐隐透露出些许迷茫和不知所措。他完全能够理解,恺撒是个勇敢而意志坚定的男人,但是他以前并没有这样的经历,即便是最勇敢的战士,第一次上战场时面对满目鲜血与残骸也会感到不适应,哪怕时间只有短短一秒。阿巴斯想要安慰恺撒,但他不想让恺撒觉得自己在看轻他,“我没有在开玩笑,无论对方是什么目的,是否确实在针对你,从这一刻开始,直到你离开这座城市,我不希望你再出现在任何危险的地方。”

      “听起来我好像成了需要被格外保护的重要人物。”恺撒想要做出一个轻松的表情,但是在阿巴斯的严肃凝视下没有成功,他顿了一下,问道,“那由你负责保护我的安全吗,阿巴斯警官?”

      “我会保护你,恺撒。”阿巴斯直视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神在对视中变得炽热,有火焰在眼底蔓延,“这是很久之前的约定了,对你,我的心意从未变过。”

      *

      A城南部·警察分局。

      从半个小时前开始,警局陷入一团混乱之中,所有正式警员都接到了电话,发生了一起性质恶劣的大案,他们必须立刻赶回局里。

      局长办公室里一群平时颐指气使的上司们对着新来的金发青年点头哈腰,态度极其谄媚,引来大厅里周末留守的几名警员纷纷偷偷围观。

      “原来是加图索家的恺撒少爷,您居然来A城了,真是我们A城的荣幸!”市长擦着汗,他之前接到警察局长的电话汇报城北教堂发生了爆炸,他还很不高兴,因为这对他而言并不算一件特别要紧的事,自己周末的悠闲钓鱼假期才刚刚开始,但是下一秒他听见加图索的名字,吓得他钓竿掉进了水里,如果加图索家的少爷在这座城里出事,哪怕只是受了一点小伤,他恐怕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警察局长同样满头是汗,他批准了阿巴斯的休假申请,也听说了是因为有朋友从外地来这里找他,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位朋友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加图索家的少爷,没想到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新人居然有这么大的靠山。局长不禁为平时将他打发去巡街贴罚单而感到懊悔,早知道就不听镇上那个老头子的话暗地里折腾那小子了,给自己惹了好大麻烦。

      “恺撒少爷,请您喝咖啡。”他得到消息比市长要早,此刻还能够保持镇定,他亲手给恺撒端来了一杯咖啡。在来之前他已经听阿巴斯汇报了事情经过,知道现在眼前的这位尊贵的少爷应该处于惊魂未定急需物质精神上双重安慰的时候,喝一点热咖啡暖暖身子刚好,然后要做的就是赶快把责任分清楚,别让这位少爷怪罪到自己头上。虽然A城城北并非他们管辖的区域,但是自家警局的警员带少爷去那么危险的地方,要是真出了事,追究起来,他们谁都别想跑。

      这么一想,他突然福至心灵,这不是很清楚吗,罪魁祸首就是站在旁边不说话的那个警局新人!之前就听说他在镇上的时候喜欢没事找事给上司添麻烦,所以在这里他们把他分配到最不可能找事的交通组,没想到居然还能搞出这么大事,他实在越想越气,冲阿巴斯喊道:“阿巴斯,你都做了些什么事?还不快向恺撒少爷认错?!”

      “什么?”阿巴斯之前似乎有些走神,反应过来的时候便看见上司怒气冲冲的大脸几乎要和自己脸贴脸了,他往后退了一步,“您说什么,长官?”

      “你还有心情走神?快看看你给警局带来了多大麻烦!”局长怒吼着将阿巴斯逼到了墙壁前,他余光瞥着淡定喝咖啡的恺撒,一边凶神恶煞地大声斥责着阿巴斯怎么可以随便带自己朋友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我们A市好玩的地方不多吗?为什么非要去鸟不拉屎的山上,你这家伙脑子是不是坏了?嗯?

      恺撒捧着咖啡看着局长训斥阿巴斯,他看得出阿巴斯一脸迷茫显然没反应过来局长的意思,他倒是很清楚局长不过想借着怒斥下属做给自己看罢了,意思大概是代恺撒出这口气,希望加图索少爷高抬贵手,气就别撒他们头上了。

      恺撒本来也没想和他们计较什么,虽然都有人敢明目张胆地搞炸弹袭击了这表示A城治安确实也不咋地,只是现在这个架势让他觉得有些好笑,原来平时那家伙在警局都是这样被那些脑满肠肥跑都跑不动的上司斥责的么?没反应过来看来是习惯了。真想不通这里还有什么好待的,等事情结束了,干脆提出来让他跟着自己当私人保镖好了。

      局长终于把储备的词语都给用完了,他骂得太过用力,以至于秃顶上出了一层汗,在日光灯下亮晶晶的,他掏出手绢擦了擦汗,转向恺撒,搓了搓手,道:“不好意思啊加图索少爷,下属不懂事,让您受惊吓了,可能得委屈您在我们局里过一夜了。当然,我们局里条件简陋,如果您实在不愿意……”

      “不不,我有一处空闲的别墅,待会让警局这边抽调足够的人手过去做安保工作,请恺撒少爷屈尊移步到那里住一夜。”这时市长赶紧凑过来,他瞪了局长一眼,觉得这人真是疯了,让加图索家的少爷睡哪里,看守所吗?

      “无所谓,那就按市长大人说的好了。”恺撒看了眼阿巴斯,坏心眼地问道,“阿巴斯,你今晚是不是该加班了?”

      “啊,我想大概是的。”阿巴斯笑了笑,“我很乐意。”

      *

      深夜两点。恺撒并没有睡着,卧室的窗帘是敞开的,窗外的月亮冷冷地从树梢照进来,地上涌动着一片银子般的浅潭。

      午夜十二点的时候阿巴斯突然接到警局打来的电话,说找他有急事。阿巴斯并不想离开,但恺撒表示自己没有任何问题,而且没兴趣影响他正常工作。

      阿巴斯无奈地嘱咐他小心,自己会很快回来。

      恺撒本来可以直接要求离开的,倘若家族那些老头知道了这件事,怕不是立刻就派专机飞来接人了。不过他并不介意按照警察局的规矩来办,再说,也少给阿巴斯添点麻烦,与本该受到严重精神打击的预想相比,他现在状态要好得多。怎么说呢,在经历了那种事之后,固执又擅长忍耐和自我克制的阿巴斯,终于向他表露出一些平日不太可能说的真心话。

      总体来看不知道该说是好是坏,而且他才把对方推去别处加班,但他并不想掩饰自己心里是高兴的。

      他闭上眼,在一片安静中回忆两年前他们分别之前的对话:

      “等等,虽然我想我们都打定了主意不主动联系对方,但如果有一天真的再见了呢?我不得不承认确实存在这样的可能性,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奇妙,那到时岂不很尴尬。”

      “……倘若真是命运,那么我就相信它。如果能再见的话,那么我就相信命运的指示。”

      这样的承诺其实毫无意义,他们两个都不是信命的人,但是这句话在那种时刻说出来,偏偏就让人觉得仿佛真的有神明在眷顾他们,在天空之上指引着他们,经过了数百个分离的日夜,终有一天,再度相遇。

      那一晚他在车上借酒劲提的问题犹在耳边:“你觉得存在命运么?”

      他们都记得当时的对话,他相信命运吗?倘若不是命运,他为什么又见到了他?

      身为畅销小说家的恺撒·加图索先生,仔细思考了这个问题后从经验作家的角度得出芬格尔式的结论,这说明没有为什么,就是因为命运。

      但是他不禁又想到当年之所以分开的原因。他自己是因为不确定。他是个对爱情充满幻想又坚贞的人,母亲不幸的一生令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对自己的恋人负责到底。但倘若一次失败的恋情会导致他失去最好的朋友,那他宁可斟酌再试。

      而阿巴斯并没有直接告诉他原因,他只是说他有事情没有做完,在做完之前,他无法考虑其他的事情。

      那么现在,他的事情做完了吗?恺撒尊重阿巴斯的选择,既然对方没有主动提起,他也没有问。

      虽然他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情,但他可以确定,那是极为沉重的枷锁,连接着阿巴斯从未对他提起的过去。因为阿巴斯对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里的悲恸和痛苦深深印在他心上,他的心脏感到疼痛,几乎说不出话来。

      所以他不介意再等下去,如果阿巴斯事情还没有做完。就像他们还未向对方确认的誓言,他有足够的耐心,一个合格的绅士对自己喜欢的人总是不会缺乏耐心。

      花时间等候自己喜欢的人,我的儿子啊,这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他想起种马老爹教给他的家训。在等待恋人的时候,想到那份甜蜜的心情,连心都是火热的!种马老爹用咏叹调的方式向自己宝贝儿子传授花花公子的技巧,全然不在意儿子甩给他几个大白眼。

      心是火热的么?好像有点道理。不过深秋的晚上,还是有些冷的。

      恺撒往里靠了靠,这种寒冷枯萎的季节,不像夏季一般粘稠湿润。在清冷干燥的环境里,人的感觉会变得格外灵敏。

      他听见了金属碰撞的声音。

      很轻,很冷。尖锐,刺耳。

      恺撒的听力很好,他从小就有异于常人的听觉。

      并不是武器,而是一些攀爬的工具。

      他又能感受到杀意了,与白天在山中时感受到的极为相似,对方看来十分缺乏耐性。

      看来事情还真的没有结束,恺撒站起身来,他不喜欢被动应战,既然有不速之客上门,他也该迎接一下才是。

      他凝视着窗外,没有暗杀是直接从大门破门而入的,不过如果是他来做这种事,他不介意尝试一下。

      *

      一片浮云掠过月亮,地面的银色浅潭骤然干涸,什么也没有留下。

      不过那只是短短一刻的变化,但这变化对于一些人来说已经足够了,一道黑影撞破了窗户,迅捷无比地向床上刺去。

      玻璃碎片崩裂开来,在月光下折射出凄凉的光彩。

      在那些碎片还没有落地的时候,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不过他并没有慌乱,他还有足够多的机会来修正这个错误。

      “是要找我么?”他的目标,金发蓝眼的英俊青年正靠在门边,对他慵懒一笑,青年手里把玩着一把无鞘的黑色猎刀,刀身流淌着厚重而冰冷的光泽,“来拜访我的话,走大门更好一些,你不觉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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